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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
福熙斋内,一副仙鹤屏风将男女隔开。
“见过定国太夫人。”来的官吏态度还算恭敬,眼前的这位老夫人,真要论资排辈起来,那也是整个国朝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嗯。”老太太语气平静。她知道,眼前这些人并不能真的把她怎么样,不过是他们背后的主子派来恶心人的玩意儿罢了。
“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一事想请老夫人协助调查。还请老夫人不要为难我等。”
“这位官爷,此话怎讲啊?莫不是我这二儿子没有招待好诸位?老二,还不赶快向这几位官员请罪。你是民,他们是官,怎么好慢待了。”
“噢噢。”二老爷听懂了老太太的弦外之意,立马扮出一副惶恐的模样。
“不可。”另一个人眼明手快地止住二老爷向他们请罪的动作。
“太夫人,我这手下刚来,有许多事不懂,只知道照流程办事。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太夫人抬手一二。”
“照流程办事是好的呀。若不如此,朝廷定下的规矩又有几个人听呢。我家老爷抛下家里这么多年,只为追随先帝左右。盼的不就是能有一日亲眼见到这海晏河清的天下嘛。”
对面的官差接不上话了。这话,身为前任定国公爷的正妻,先帝亲封的正一品诰命夫人的老太太可以讲。他们,却是不能说的。
这一开头,他们已是先输下阵来了。唯今之计,只能是赶快转移话题。
站在一旁的申老爷得到暗示后,忐忑不安的站了出来。“小婿见过母亲。”
“哦——”老太太停顿了两秒。“这不是,我那大女婿吗?”
“是的,母亲。”
“诶呦,快快,往前站两步。这近二十年不见,我都快不认得你了。瞧瞧,如今就连你都有了白头发了。哎,真是岁月不饶人哟。你要是过几年再来,我这老婆子的眼睛都要不好使了。”
申老爷发窘的弯着腰,口中不停的应着:“是、是……”
身后的官差看不过眼了,一把推开申老爷,从怀中掏出一纸公文,把它摊开。
“老夫人,经过我等查访,你的大女儿——申杨氏,私盗公章,带着她的儿子从山东一路逃到京城。就在两个月以前,他们还住在府上。请问确有此事?”
“是吗?竟然有这种事情?!”老太太满脸不可置信。
“我们从未听大姑奶奶提起过。”大夫人如出一辙。“这大姑奶奶是我们老太太的女儿不假,总不好将这难得回家一趟的女儿拒之门外吧。”
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唉,家门不幸啊。”
“不过,官爷可否将查访的过程详细告知我等?在怎么说,我这个大女儿也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
“她为什么要盗取这个公章?她又是如何盗取这么重要的公章,却没有被人发现的呢?她来到京城少说有半年了,官爷们是什么时候才查出来她盗取了这个公章的呢?”
一连串的发问下,一个人不耐烦的说:“朝廷办事,哪里那么多为什么?”
“官爷,这话可不对啊。如果不摆出确切的证据来,总不能空口无凭的就上门来审问人吧。要是有不知道的,还险些以为我们是犯了什么杀人犯法的大罪了。”韩氏捂着胸口,一脸受惊的说。
“有申同知指正。他的公章确实是申杨氏所盗。”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在了申老爷身上。申老爷咬着牙说:“说来惭愧,据家中的下人所说,在公章不见的前一段时间里,就只有内人出入过我的书房。”
“女婿啊,你不必自责。真要说起来,该是我没有教导好这个女儿才是。在闺中时,我就常教导她,做人啊,首先立身要正。”
“谁又能想到,这都出嫁这么久了,连儿子都这么大了,竟还能做出这种偷鸡摸狗之事来。”
“你说说她,真要想回京来,给我写上一封信,我派人去接她就是了。女婿又不是不能体谅人的,何至于,她就能做出这种事来了。”
申老爷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老太太的目光实在骇人,可是没有办法,前有狼后有虎,他现在也只能按照别人的吩咐办事。
老太太把胳膊放在把手上,痛心的说:“没想到,竟是出了这样的事。”
“那……”底下的官差跃跃欲试。
“也难怪了,那一天她突然找上了我,说要和我签什么断亲书。你们说,我养了她这么些年,哪是能割舍得了的。”
“我忙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算有天大的事,不还有我这个做母亲的在吗?结果,我怎么问她都不肯说呀!”
老太太痛心疾首的拍了一下大腿。
“看来,她是早就料到有事发的这一天了。所以,她才不想让我一起担上这个罪名。”
申老爷和官差们一脸茫然的看向彼此。这个断亲书又是怎么回事?
信嬷嬷捧了一个小匣子出来,里面装的便是老太太所说的“断亲书”,还盖有拇指印。
“官爷们,作为一个母亲,我实在是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就这样走入歧途啊。”
“所以,我拜托你们。请你们一定要查清事情的真相。我的女儿她一定是有苦衷的,她一个女人家,就算拿了这个公章又能做些什么呢?难道她是真糊涂了不成?”
“你们放心,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一定尽力协助你们。务必揪出背后的真凶,还我女儿一个清白。”
真是好一招反客为主啊。官差们要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说不得就要被老太太给绕进去了。
为首的那个人也很是无奈。申杨氏都出嫁这么久了,又不是什么谋逆大罪,要株连其娘家人。他们本就是打算借这个机会,抹黑一下定国公府的名声罢了。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他们也只能选择退下了。这定国公府,不是靠着这么一点小把戏就能弄倒的。
这其他人可以走,申老爷却被留下来了。
他缩着脑袋,哭丧着脸,眼巴巴的望向老太太。
老太太这时挺直了腰背,歪着脑袋,一脸傲慢的睨着他。
“母亲……”
“我的好女婿,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吗?也是难为你了,这同床共枕的妻子竟然背着你做出此等事来。要是我,还不得休妻。”
“不、不、不敢。”申老爷搓了搓手。“母亲,您都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老太太说。
“母亲,您可得千万原谅我呀。我也是一时被家里那个小贱人哄迷了心智,这才会不小心犯了错。”
“是吗?”
“对对对。”
老太太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水,意有所指的问他。“我先前派人送去的信,你是没有看到了?”
“信?什么信?”申老爷振振有词的说。“我没收到有母亲送过来的信啊?不会是在半路丢了吧?这山高水长的,下人们一个不当心也是有的。母亲可是在信里有什么指示?”
看着申老爷一脸谄媚,老太太在心里嗤笑不已。从前看着还行的人,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些年,终究是变了模样。
看来背后的人也明白,这申老爷不过是过河前丢的一颗小石子,连废棋都算不上。
对于这种两边讨好的人,老太太是真心看不上。“我现在身上事情多的很,没空跟你耍太极。说说你的打算吧,你既然都出来指证你的妻子了,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处置?可说不上处置这两个字,严重了。一家人,哪里用得着呢?”
“断亲书都签了,算不上一家人了。”老太太肯定的说。
申老爷琢磨了一下老太太的语气,见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那,老太太有什么安排吗?”
改口得到快。老太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和离吧。这些年来,她在你家过的什么日子,你我心知肚明。我对她什么态度,你也知道。出了这桩事,关系更不可能和缓了。你该得到的好处也得到了,现在和离,刚刚好。”
申老爷伸手挠了挠脖子,有些不甘愿的说:“那好吧,全听老太太的。”
“你们现在还是夫妻,该怎么来,自然是你们商量着办。但是她出嫁时所带的嫁妆还有人手,都理应归还给她。”
银子和忠心的奴仆都会是大姑奶奶在外安身立家的根本。而且,有那些下人在,随时都可以出来证明申老爷这些年来宠妾灭妻。
申老爷如果不想名声有损,甚至影响官途,自然不能过多为难大姑奶奶。
至于在申家当家作主许多年的那位妾室,除非申老爷不再娶,否则哪位大夫人能容得这种人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申老爷在老太太这碰了钉子,灰头土脸的出去了。
朝堂上,自然会有人为定国公府出声,不为别的,这些年来的利益共存之深,除非大难临头,轻易不能互相割弃掉。
老太太这边,自收到外面人递来的消息后,面色十分凝重。
国公爷这回出事,自然是太师一派主导的,他们不希望看到定国公府和安国功府走到一块。所以他们打算先下手,打一个措手不及。
同时,安国公府对于他们暗地里的动作并非全然不知。他们甚至没有做出提醒,任由国公爷踩入陷阱里。逼迫定国功府完全倒向他们一派。
腹背受敌啊。
这上面的消息还说,已经有人指使御史们过两日在朝上,弹劾国公爷贪污受贿。正是国公爷接受当地官员的贿赂,才会隐瞒当地灾情。致使当地洪水泛滥,灾民四蹿。
老太太捏紧了手上的纸张。事到如今,必须找到一个全新的突破口,才能把定国公府从这个泥潭里拉出来。
定国公府绝对不能成为他们两派倾轧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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