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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
上次来华庭还是摩天轮意外之后,那晚惶恐惊惧之余她还梦到了爸爸,明湛陪了她一夜。
时隔月余,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又回到这里,她心中竟莫名生出了些安定的感情。
“怎么不进去?”明湛换好了鞋,站在她身侧摸了摸她的头。
“嗯?”苏棘夭回过神,“马上。”
她虽然只在华庭住了一晚,但有一段时间日日在这里补习,对华庭的构造十分熟悉。
明湛要帮忙被她拒绝,内衣之事还有余温,他也没有坚持,摸了摸鼻子,倚靠在门边看她。
看她动手把所有衣物都塞进阳台的洗衣机里,阳光自落地窗透进来洒在她身后,就好像是一个平凡静谧的午后,女主人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家中的琐事。
他从来没觉得这里像家,这里充其量不过是个能让他拥有安心睡眠不被打扰的落脚之处罢了。
家应该是有家人的,可自从他爸意外去世,明衍扛起重任,常年宿在办公室,他妈又因为失去挚爱,常年往国外飞慰藉伤心之情,近几年才稳定常居国内。
可现在,这个短暂的时刻,他好像又感受到了家的存在。
苏棘夭研究了一下洗衣机,按键启动后转身,“能借你电脑用一下吗?我有点事想找一下导师。”
明湛站直了身体,“好,就在书房,没有密码。”
他给越府打了个电话,再进书房时,她正在电脑前坐着,手中拿着一张薄薄的纸。
看到桌上的信封,神色顿时一凛,不是针对她,而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没有坚定这段感情的原因,他怕她看见之后想起那段不好的时光。
心中陡然生出些没把通知书销毁的悔意。
苏棘夭看得认真,明湛走近,拿过她手中的通知书,“别看了,我又不去。”
他正欲抽走的手被按住,她抿了抿嘴,抬眸看他,“你去吧。”
明湛眉眼凌厉,眉峰蹙起,轻声道:“别说气话,我和你说过的,我早就不打算去了。”
“不是气话,我是认真的。”她牵过明湛的手,拿着那个信封,又在桌上拿了本自己的专业书,拉着他走出书房,到客厅沙发面对面坐下,“我们聊聊。”
明湛神色不展,不由得猜想她让自己出国,是不是因为她后悔和他在一起了。
否则他们才刚在一起没几日,他若出国三五年回不来,她怎么就舍得分开。
苏棘夭未曾注意到他异样的神色,自顾自地说道:“我考虑这件事很久了...”
抬头却见男人垂着眼睑,一脸苦大仇深,如临大敌的模样,酝酿好的气氛瞬间破功,“你这什么表情啊?”
她松开明湛的手,双手欲捧起他的脸,却在指尖触碰到他的下颌时被紧紧握住,男人却不看她,从咬紧的牙关里挤出几个字:“你....后悔了吗?”
腕上的力气越来越重,她不自觉挣扎了一下,明湛蓦地抬头,眼底泛着红:“你后悔和我在一起了?”
苏棘夭一愣,他们明明说的是出国的事情,怎么扯到分手了?
若再不解释,她这段恋爱刚燃起的火苗就要被掐灭了。
苏棘夭失笑,眉眼弯成好看地模样,“你想什么呢?若是我后悔了,怎么还会同意和你来华庭?”
他不语,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一些,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通知书上。
“其实,你进院那天,明衍哥把你之前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明家庞大的家产,一开始并没有规定好必须谁来接手,一来当时明父还年轻,二来即便后代后继无力,公司也能找专业人士经营,成立家族基金保后代衣食无忧。
幸运的是明衍自小稳重聪慧,启蒙后对数字敏感性很高,被明家当作接班人培养。
而明湛作为明家的第二个孩子,明父明母只愿他活得自在开心就好,且他性子冷淡,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常常熟悉月余就能和专精几十年的人不相上下,也许正是如此,没什么能难倒他,也没什么事情能吸引他。
直到小学的时候,他第一次接触到了赛车,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兴趣持续了超过三个月的时间。
明父找来了极富盛名的赛车手指导他,还为他开了国内第一家儿童卡丁车俱乐部。
明湛在赛车上确实也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天赋,自两年后斩获全国锦标赛年度冠军,后来他每一次参加的赛事几乎都是冠军。
明父见他天赋卓绝,便送他去国外读书加深造,简安陪同。
简安是明家保姆奶奶的孙子,自小在明家和明湛一起长大,不过出国前他们都没什么交集,玩不在一处,学校也不是同一所。
转折发生在保姆奶奶生了场大病地那年,明父念及多年旧情,出了笔不小的医药费,但后续治疗对于这一老一小来说,仍是不小的负担。
明父观察简安智商高情商也不低,便同他商量往后让他做明湛的个人助理,明家便连后续治疗的费用也一并承担了。
国外数年,明湛承袭了国内的风格,所参加的赛事无一不是冠军,而身边唯一的同龄人也渐渐交了心,变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明湛从卡丁车赛事一路高歌猛进,一年一级来到了f2,在最后一站比赛开始前,他总积分排名第一,若是他能在f2夺冠,大概率能以其亮眼的成绩进入f1。
那年比赛最后一站在y国举办,y国有全世界最强的□□之一,那年明湛是夺冠热门之一,比赛前几日,y国主办方之一带着几个外国人私下找到明湛,要他冲刺赛和正赛全部DNF,他们下了大赌注要爆大冷门让第四名夺冠。
明湛自然不肯,f2是他进入f1的敲门砖。
可那时他年少气盛,未将此事捅给组委会,而是假装应承下来,在正式比赛时让他们的设计全部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如愿拿到了f2冠军,却在离开y国的路上遭遇了飞车拦截。
当时是简安开的车,他为了保护副驾驶的明湛,为他挡了几枪,车辆倾翻在通往机场的大桥上,延误了最佳救治时机,成了植物人在病床上至今已经躺了四年。
简安奶奶因为孙子的噩耗,本就冷风残烛的身体每况愈下,在他们回国的第二年就去世了。
明湛也因此再也没办法摸方向盘,那日的惨状在他心中深刻得就好像是昨日发生的一样。
“这不是你的错。”苏棘夭伸手握住他的,他的手心氤氲着冷汗,触手冰凉,似是再也温暖不起来一样。
明湛缓慢而僵直地摇头,“不,都是我的错。”
他根本不喜欢什么赛车,对他来说,任何事物触手可及却又不具备一点挑战性,生活乏善可陈,他贪恋的只是疾速刺激下飙高的肾上腺素而已。
就连被找上门来要他打假赛,他也并没有被冒犯到的感受,只是觉得如果当下告诉了组委会,让那些人及时收手,他们可能就没有机会体会到那种即将得到最后却失去的巨大空虚罢了。
可他没想到那些人敢对车队发动袭击,更没有想到简安会扑上来为他挡那几枪。
若不是他狂妄自大,为了那些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冒险,简安根本不会有事,他会在国内好好地考个大学,娶妻生子,平稳度过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清醒过来都是奢求。
这些他内心深处的想法,除了他自己和心理医生,连他家人都不知道,他说出来时也十分忐忑,不知道她会怎么看自己,可他希望她看到的是真正的自己,哪怕脆弱,哪怕不堪。
他想要她能爱真正的自己。
“所以,你把自己活成了他。”苏棘夭温柔地看着他,将他垂落遮眼的碎发拢至脑后,抬起他的下巴直面自己,“h大,机电系,都是他的梦想对不对?”
从那场车祸中醒来,哪怕被告知简安成了植物人,明湛一直十分平静。
直到他再回到赛场上,哪怕是站在那看着,他的心跳已经跃过了阈值,根本无法靠近他的车,更别提触碰了。
明母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强烈要求他回国继续剩下的学业。
明湛又一次被遇见赛车之前的巨大空虚淹没,直到有一天他记起简安说过,他的梦想是考上m国h大的机电系,他便想,这条命既是简安救的,不如就随了他的心意去那看看吧。
但明母不同意,她被明湛在国外遇到的意外吓坏了,只松口若他在国内完成本科,可以再去h大深造。
明湛平静地点头,却对她此时毫无芥蒂的态度感到十分茫然,他自是希望她能接受真正的自己,可她这般,又让他觉得十分不真实。
“你不明白吗?是我的狂妄害得一个本应有美好未来的人可能要永远沉睡下去...”嘴唇倏然被柔软的指腹抵住。
“是你钻了牛角尖。”苏棘夭叹息一声,“他救你或是出于保护你的本能,又或是你父亲当年及时向他们伸出了援助之手,一是友情,一是感激,你却日复一日困在愧疚里面,把自己活成了另一个简安。他无论当时出于什么原因为你挡那一枪,可终归你现在的自我放逐,不是他想见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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