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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罚
许伊涵每隔几天便会叫姜晴风来陪他一起沐浴,然后留他在自己房里睡觉,之后便是越来越频繁,最后已成了习惯,每日都要他陪着才能睡得着。
多年之后想来,那便是人生中最快活无忧的日子。每日朝夕相对,一同读书写字、一同偷跑玩耍、一同相拥而眠,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夏去冬来,春去秋来,一颗小种子便从土里生根发芽,每日汲取着阳光雨露,受着天地的滋养,想要长成一颗参天大树。
然而,纸终究保不住火,虽然小小少年并不明白,什么是火。
许伊涵和姜晴风跪在许家大堂中间,晴川和芳草跪在他们身后,许老爷和许夫人坐在正位,许老爷一脸愠怒,许夫人板着脸一言不发。
许伊涵跪直了身子,一脸坦荡,姜晴风俯下身磕了个头,老实道:“老爷夫人,都是我的错,你们要罚就罚我吧。”
许伊涵道:“爹、娘,我不明白,我们做错了什么?”
许夫人叹气道:“小涵,就算你和晴风关系再好、再亲如兄弟,他也毕竟是个下人,你怎么能和他同床而眠呢?简直是不成体统!而且还瞒了我们这么久!晴川和芳草也是,我让你们照顾小少爷,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晴川和芳草瑟瑟发抖,芳草磕巴道:“夫人,我、我们知错了,请夫人宽宏大量,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许夫人摇头道:“你们如此纵容小少爷,竟然是不把我这个夫人放在眼里了!”
芳草道:“夫人,我们不敢!”
许伊涵理直气壮道:“娘,你说晴风是下人,那下人应当做什么?”
许夫人道:“下人应当礼敬主人,侍奉主人。”
许伊涵道:“是了,是我害怕被窝冷,才让晴风给我来暖被窝的,这不就是在侍奉我吗?”
许夫人气得发抖,“你……你简直强词夺理!”
许老爷看了一眼夫人,拍桌道:“那你们还抱在一起睡,又算是怎么回事?”
许伊涵撇撇嘴,“是我冷,才要他抱着我的。”
姜晴风道:“老爷、夫人,都是我的错,你们要罚就罚我吧。”
此时姜姨娘走进来,坐在许夫人身边,柔声道:“老爷、夫人,小涵和晴风都还小呢,况且他们都是男孩子,只是不合规矩而已,想来也无妨。”
许夫人想想也有道理,便求情道,“老爷,孩子们都还小,不懂规矩,教给他们就是了。”
许老爷沉着脸站起来,对管家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管家,请家法。”
许夫人和姜姨娘一起惊讶地站起来拉住他。许夫人虽然生气,却也不舍得儿子真的受罚,犹豫道:“老爷,他们还是孩子,不必如此吧?”
姜姨娘附和道:“是啊老爷,不如发他们去祠堂跪两个时辰,他们一定会知错的。”
许伊淞和许伊湉也小跑进来,跪在许伊涵身边,帮他求饶。
许伊湉道:“爹,小弟顽皮,但是年纪尚幼,不懂规矩,以后我一定好好教他,你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许伊淞道:“是啊爹,这戒尺打在身上一定很痛,小涵从小身子娇弱,怎能受得了这戒尺啊!”
管家去拿了家法,交到了许老爷手里。家法乃是一根长三尺、宽一寸的竹板,打磨得光滑细腻,宛如一条碧绿的软玉。
许老爷走到他们身后,抬手扬起,“啪”清脆地一声,打在了姜晴风的背上。
“嗯……”姜晴风咬牙忍住疼痛,跪直了一动不动。
许伊涵立刻抱住了许老爷的大腿,求饶道:“爹!你不要打他,都是我的错,他只是听了我的命令,你要打就打我吧!”
许老爷一脚踢开他,凶道:“你以为你就不用挨打了?还没轮到你呢!你给我跪好了!你再拉我,拉一下,我就多打他一下!”
许伊涵眼泪汪汪,只得乖乖跪好,看着许老爷手起板落,一下一下落在姜晴风的脊背上,他痛得额上都流了冷汗,嘴里却是一声不吭,紧紧咬着牙一动不动。
许夫人和姜姨娘站在一边,手拉着手,想要劝,却不敢多言,皆是为他捏一把汗。芳草和晴川吓得呆了,脚软地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许伊淞和许伊湉对视一眼,接连皱眉,却也不敢上前阻拦父亲。
好不容易挨过了三十板,许老爷终于停了下来,走到他面前道:“晴风,别怪我打你。这件事,你怀了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十四岁,并不是小孩子了,做事应当懂得分寸,不需要我多言吧?”
姜晴风咬着嘴唇,握紧拳头道:“是,老爷,晴风知错。”
许伊涵委委屈屈地哭了出来,悄悄地想拉住姜晴风的手,却被许老爷的戒尺一把抽在了手背上。他痛得叫出来,缩回手揉着,紧接着戒尺就落在了他的背后。
许伊涵喊道:“啊!爹!好痛!”
许老爷道:“不痛你如何能记得教训!”
姜晴风立刻扑到了许伊涵的背上,仰头望着许老爷道:“老爷,小少爷他还小,他什么都不懂,您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
许老爷冷笑一声道:“你还知道他还小!你还知道他什么都不懂!这么说,你就是懂得的了?”
姜晴风低下头,哑口无言。
许伊涵忽然推开姜晴风,仰头对许老爷道:“谁说我不懂了?爹,晴风他不过是听了我的命令,就算有错也都是我的错。你要打,就一起打好了。”
“你……”许老爷被他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戒尺又抽在他的身上,这一次他没有叫出来,反倒是姜晴风又扑了过来,抱住他的背将他挡在身前。
见状,许伊淞和许伊湉也扑了过来,几个孩子踉踉跄跄、拉拉扯扯,挣扎着又挨了几板子。
许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上来拉开了许老爷,怪道:“老爷!别打了!孩子们已经知道错了!”
姜姨娘将几个孩子也拉开了些,劝道:“老爷,这家法不比寻常戒尺,打了这么多,他们一定会记得教训的。”
许老爷仍然生气,扔掉了戒尺,指着地上的少年道:“晴风,你原本就不是许家的家奴,也没有卖身契在许府,但是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坏了许府的清誉、带坏了小涵,否则,许府便留你不得,听到了吗?”
姜晴风挣扎着起来,忍着背上的疼痛磕了个头道:“是,老爷,晴风记得了。”
许伊涵虽然被他护着,也是挨了几下打的,他起身一起磕了个头,委屈道:“爹,娘,是我自己任性不懂事,你们千万不要生晴风的气,他一直都有努力干活,照顾我也是体贴备至,你们可不能赶他走啊!”
许老爷还想再骂,许夫人抢先道:“小涵,那你以后切不可任性妄为,听到了吗?”
许伊涵擦了擦眼泪,委屈道:“我知道了,娘,我会听话的。”
许老爷重重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许夫人和姜姨娘扶着许伊涵回了房,命芳草和晴川扶着姜晴风回房。
许夫人一边叹气一边帮许伊涵上了药,许伊涵老老实实地等她上完药,转身就拿过许夫人手里的那盒药给了姜姨娘道:“姜姨娘,劳烦你把这药拿去给晴风涂一涂,他比我伤得重,更需要这药。”
姜姨娘看了看许夫人,见许夫人点点头,这才拿着药出去了。
许夫人帮许伊涵穿好衣服,将他搂在怀里,摸摸他的头,“小涵,你为何对晴风这么好?”
许伊涵含着泪点点头,“娘,我喜欢晴风。”
许夫人一愣,笑道:“傻孩子,你还小,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许伊涵惆怅道:“喜欢就是天天都想和他在一起,不想让他受任何的委屈,看到他受伤,比自己受伤还要心痛。”
许夫人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摇头道:“小涵,你别怪你爹。他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许家好。毕竟你是少爷,晴风他是仆人,你们应当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坏了规矩,抹黑了许家的清誉,明白吗?”
许伊涵委屈巴巴地看着母亲,“娘,那我以后,都不能和晴风一起睡了吗?”
许夫人道:“小涵,这样不合规矩,你再任性妄为,也只会像今天一样,连累晴风和你一起受罚。”
许伊涵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拉着母亲的手哀求道:“娘,我求你了,我已经习惯了和他一起睡觉,没有他在身边,我睡不着的!”
许夫人板起脸道:“小涵!你再这样胡闹,我去告诉你爹了!”
许伊涵伤心,大声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也止不住。
许夫人终究还是心软了,将他抱在怀里安慰道:“傻孩子,别哭了,你且忍耐一下,过些天你爹要去京城述职,到时候再让晴风来陪你,好不好?”
许伊涵眼睛一亮,终于不哭了,抱住母亲的脖子道:“谢谢娘!”
姜晴风伤得重,整个背上都是火辣辣的痛,姜姨娘帮他脱了上衣,见他整个后背几乎都红肿了起来,拿了冷水沾湿帕子帮他冷敷了一会,又拿了许夫人给的伤药帮他涂上,边涂边劝慰道:“晴风,你千万别记恨老爷,他也是为了小涵着想。虽然说现在你们还小,可以后若是传了出去,对小涵的名声和许府的清誉,都是不好的。”
她虽未明言,但姜晴风心里明白,他知道许老爷也明白。
断袖之癖,这对于一个书香世家来说,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污点,他们不会允许自己家里的孩子有这样的污点。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断袖之人,可他确定,他是喜欢小少爷的,小少爷也喜欢他。可他是个卑贱的仆人,无论怎样都没有关系,小少爷却不行,他出身于名门,天资聪颖,日后的前程必定是无可限量,若是被自己连累了名声,日后要如何做人?他的未来,是要入朝为官、要娶个门当户对的闺秀、体体面面过一生的。
想到这,姜晴风不禁黯然,红着眼睛道:“我明白,姜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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