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星系

　　如果陆凡星是个女的，现在他就可以报警说有人耍流氓了。
　　他咬了咬牙，牙缝艰难地蹦出几个字。
　　“你、说、什、么？”
　　但荀宇像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一样，微微抬了抬下巴，脖颈牵起一个弧度，喉结动了动。
　　“我有点，不舒服。”他说。
　　陆凡星简直要被气笑了，“你不舒服就躺着，耍什么流氓？”
　　荀宇听到“耍流氓”，微微坐直了身，反问：“谁耍流氓了？”
　　陆凡星：“你。”
　　荀宇：“你是男的，我耍什么流氓？”
　　陆凡星不明白这个脑回路是怎么能在文科上杀出一条血路的。
　　他假笑道：“哥哥，我要是女的，你现在就已经在警察局了。”
　　荀宇皱了皱眉，表情略微无辜。
　　“我以为朋友之间，抱一下很正常。”

　　.
　　时间静止了几秒。
　　陆凡星揉了揉耳垂，找补道：“哦，啊朋友...朋友当然可以，但...你得说清楚啊。”
　　荀宇歪了歪脑袋，“我说得很清楚啊，我不舒服，你抱我一下。”
　　“......”
　　陆凡星眼角抽出了一下，张了张口，荀宇直接问：“抱不抱？”
　　时间又凝结了五秒。
　　陆凡星咬了咬腮帮子，没有回答。
　　但荀宇觉得有答案了，一只手抬起来，说：“过来。”
　　陆凡星等了一下，僵硬地迈开腿。
　　荀宇捏着他的手臂就扯过去。
　　陆凡星被整个按进了他的怀里，因为荀宇坐着，他站着，陆凡星要弯腰承受他的拥抱。
　　一开始能撑得住，半分钟后腰背有些酸了。
　　陆凡星感觉荀宇没有放开的意思，他微微撑着荀宇的腰腹，慢慢半跪到地上。
　　荀宇抱得很紧，一只手从陆凡星的腰腹穿过去，另一只圈在肩头掌心抚在陆凡星的后颈上。
　　这个拥抱姿势。
　　不大像朋友。
　　但荀宇没在意，而陆凡星专注在别的地方也没在意。
　　荀宇烧退了一些，但身上还是很热。
　　大夏天的，没到一会儿陆凡星就觉得自己要融化了，他稍稍抽了抽手，按在荀宇的胸前，问：“荀...荀宇，行了吧？”
　　荀宇没应，鼻尖埋进陆凡星的肩颈，匀速地呼吸着。
　　陆凡星膝盖发麻，浑身的热已经要化出水了，他咬了咬牙，伸出一只手。
　　荀宇额头被推开抵住。
　　他终于缓缓睁眼，看着陆凡星，问：“怎么了？”
　　陆凡星表情凝滞了一下，开口：“抱太久了，很热。”
　　等了几秒，荀宇喉咙里发出一声回应，然后陆凡星就听到了一声“嘀”。
　　空调缓缓地张开出气口，慢悠悠地运行起来。
　　“.........”
　　凉风一点一点地吹过来，拍在陆凡星的脸上。
　　后者生无可恋地又给荀宇抱了几分钟，最后没忍住还是把荀宇额头推起来。
　　结果就是顺着这个动作，荀宇在陆凡星的腰侧捏了一下。
　　“！”
　　陆凡星猛地推开荀宇，踉跄着站起身。
　　这算什么啊？
　　陆凡星按了按掌心，说：“不抱了，很奇怪。”
　　荀宇不懂，“哪奇怪了？”
　　“就是奇怪。”陆凡星偏过脑袋，不高兴地说：“你要没事了，我就先走了。”
　　他转身按在门把手上，荀宇没说话，就让他走了。
　　陆凡星离开之后，房间里又恢复安静，只有顶上的空调在呼呼吹着风。
　　坐在床上的人许久才回过神，意犹未尽地捻了捻指腹。
　　有什么好奇怪的？荀宇想。

　　.
　　陆凡星走得飞快，低着头穿过人海街道，站在二中门前。
　　他皱了皱眉，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是被荀宇触碰过的每一处仿佛被夏季的风灼伤，带着热辣和烧骨一起提醒陆凡星这件事很奇怪。
　　他没能想太久，因为下一秒他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陆凡星转过身，竟然是荀宇的班主任。
　　杨明辉也是不大确定校门口站着的是陆凡星，但他也就是疑惑地叫了一声，想不到真的是他。
　　杨明辉记得他，和荀宇关系很好的高二学生，从其他老师嘴里听到许多关于他的事。
　　陆凡星碍于在学校门口，又被认出来了，只好尴尬地叫了声老师好。
　　“陆凡星，还没有开学，怎么在这？”杨明辉手里抱着公文包，有些气喘吁吁的。
　　陆凡星扯了扯嘴角，诚恳道：“我路过。”
　　杨明辉“哦”了一声。
　　天气很热，二中门口更是没有什么遮挡物，阳光晒在地面和各类光面的物反射过来，更是热。
　　陆凡星看了一眼欲言又止，欲步未行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老师，你是有什么事吗？”
　　“啊？啊，对，陆凡星同学，我想问问，你和荀宇同学.....”杨明辉犹豫地捏了捏怀里的包，继续“我们校方统计了各个同学的成绩，荀宇考得非常不错，但就是之前的事情，我担心会有什么事情，我打电话过去他家长总是忙线，荀宇同学...嗯..他也不大愿意和我说太多。”
　　说完他很慈祥地去看陆凡星，嘴角微微抬起，问：“陆凡星同学有没有知道一些什么，比如荀宇同学的院校意愿......”
　　“老师。”陆凡星打断他，他眉头展开，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说：“我和他其实不怎么熟的，问我也没用。”
　　杨明辉“啊？”了一声。
　　陆凡星又说：“那是您的学生，如果不愿意理您，应该想想自己的问题，您说对吧？”
　　杨明辉张了张口，习惯的教师权威又不动声色地冒出来。“陆凡星，老师在和你好好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陆凡星不耐地笑了一声，耸肩道：“我就这个态度，老师，你难道不知道我就是个刺头吗？”
　　正在内心骂刺头的杨明辉：“......”
　　没等杨明辉再说话，陆凡星已经转身走了，走了几步之后他又回过头。
　　“对了，老师。”
　　杨明辉看他。
　　陆凡星笑了笑，“有时候，支持的态度总是比强硬的讲道理要好得多，如果你暂且不明白这个东西，还是先多教几年书吧。”
　　“......”

　　.
　　陆凡星走后，荀宇坐在床上想了好久，脑子混乱一片，太多的人太多事像浸了水的海绵，填塞在里面，没有多余的空间。
　　可是陆凡星，却完完全全地挤进来了。
　　那些海绵失掉了水分挤压在底部，而陆凡星死皮赖脸地站在中间，不肯退让。
　　好奇怪。
　　荀宇突然明白了陆凡星为什么说好奇怪。
　　晚上李芳回来，没有和荀宇说话，埋头做饭，也没有再唠叨什么。
　　荀励能感觉他们之间的古怪气氛，稍稍扯了扯荀宇的袖子。
　　后者低头看他。
　　荀励问：“哥，你病好些了吗？”
　　荀宇点点头。
　　荀励又从书包掏出一卷纸，他递给荀宇。
　　荀宇皱了皱眉，接过缓缓展开。
　　是一幅画，色彩浓艳，大红大紫的油画棒在小孩子的想象力发挥到极致，在每一个角落和线条形状里填满，形成一副几颗圆形的星球。
　　荀励眨了眨眼睛，说：“我画的，宇宙。”
　　“好看吗？”
　　荀宇手指顿了顿，伸手捏在小孩的脸上，说：“好看。”
　　一直到晚上九点，李芳按例把牛奶送进荀宇的房间。
　　荀宇正在看电脑，李芳看到屏幕的一瞬间，身形微微一滞，终于和荀宇说了今天第一句话。
　　“小宇，想学法律吗？”
　　荀宇握着鼠标的手一顿，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李芳抿了抿唇，再三犹豫之后还是坐到了荀宇旁边。
　　荀宇没去看她，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李芳去看，都是一些院校和专业。
　　她愣了一下，开口：“儿子，你不是说...”
　　“妈。”荀宇也开口，“我想好了，或许这并不是一个对的决定，尽管我觉得我不后悔，但...”他说到顿了顿，看向桌上的牛奶，说：“我不想因为执意孤行，让你伤心，我也担心，结果会失败。”
　　李芳眼眶不自觉红了起来，她捂了捂嘴，笑着说：“你能想通是最好。”
　　荀宇看向她，男孩半个身子都浸在光里，另一半浸在昏暗，略微疲惫地笑了笑，说：“妈，我想留在平城。”
　　“留在平城？为什么呀？我问过的，你成绩可以出省了。”
　　李芳皱了皱眉，“小宇，妈妈是不希望你选择复读，但你已经长大了，会有想去的地方，妈妈和你爸都会...”
　　“不是的。”荀宇打断她。
　　荀宇喝了口牛奶，说：“C大的法律系在全国排名靠前，我觉得很合适。”
　　李芳张了张口，荀宇又说：“妈，公平一点，我答应你不复读，你也答应我让我自己选择去哪读什么。”
　　“......”
　　李芳偏了偏脑袋，不知该说什么。
　　但荀宇却觉得异常轻松，如果都要逆着风走，偶尔累了，转身等一等，会舒服一些。
　　他捏了捏李芳的肩，“好了，妈，我真的不是随意决定的，你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李芳说，“我只是，有些惊讶。”
　　荀宇笑了笑，“惊讶什么？”
　　李芳叹了口气，说：“我以为会想逃离这个家，我和你爸离婚了，我知道你不大开心，这个家有时候让你感到难过。”
　　荀宇身子僵了僵。
　　李芳又说：“我们做父母的，想让你们平安快乐，不希望你们走得远是担忧，可是又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出人头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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