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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龙（三）
走出房门，我走到客厅，坐进沙发里回想着刚刚星君说的那些话。
“当初他也是狠了心肠结了血印，如今他不在了，即便是天帝也无法替你解除……”“即便能解，你的天帝大人也不会替我解开的。他巴不得我早些死了，能跟烛九同归于尽是再好不过了。”我嗤笑一声道。
他目光一黯，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反驳，只是绕开了话题：“然你身是龙子之一，跟龙是同宗本源。龙族非天界之人，法术应该不受牵制，我料或许龙族之人能有办法帮你冲破封印也未必。虽说这可能性不大，好歹也该试上一试。”
龙子啊……
我看了看双手，有些发怔。
“外面那位与你究竟是何关系？”临走前他站在门边问。
我淡然地看着他：“什么时候你除了监视我的动静，还要管起我的私事来了？”
他扒着门框的手一用力，指节有些发白：“你真的觉得我是来监视你的么？树大招风，怀璧其罪，这道理你难道还不懂么？若不是他临走托付，我何苦天天跟在你后面跑，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不让你释放气息也不过怕你泄露了身份惹来祸事，时时盯着你怕你开杀戒，被人找着借口除去。若非形势所逼，我也不会让你解开封印。做了这么多，守了你近千年，你仍是不理解吗？”
我垂下头，心里有点难受。再抬头时，房内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你不喜我也罢，当初答应了他，就该有讨你嫌的觉悟了。我只劝你一声，外面那人我看不出他的过去，掐指算了几遍也算不出他的前世。此人来历不明，你最好有些防范，别着了人家的道了……”
着了人家的道？来历不明？这个反射弧比马路还长、神经比电线杆还粗的家伙？
想象夏白杰一脸阴狠地说出他是混世魔王转世的话来的场景，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不过……
星君的法力也算数一数二的了，竟然连他也看不出夏白杰的过去吗？
我可没有推算人家前世今生的能力，在我看来，夏白杰就是个迟钝到近乎白痴的笨蛋。能有什么复杂的背景？
“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身后的房门内传来夏白杰的声音。
我愣了下，安静地听着。
“难怪半夜起床老是不见人，原来是偷偷溜出去了。今天还嫌照顾我麻烦了……”
“什么？他竟然这么说？”奶奶大惊小怪地叫起来。
“是啊。前几天才对我说、说了那些话，还、还那个、我……今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两人现在还在房间里呢，饭也不吃，都不知道在里头干什么……”
“那人是不是脸色很不好？”
“很凶，看我的时候也很凶。我倒茶给他喝，他也不喝……难道是旧情人？”
“坏了，肯定是这小子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人家债主追上门来了！完了完了……”
……
这两祖孙……
我揉揉了眉心站起来，走到夏白杰房间外，悄悄推开了房门。
门内，夏白杰缩成一团，垂头丧气地蹲在床边，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床头柜上摆着夏奶奶的遗照，此刻她的表情是凶神恶煞的。
“你从明天起要时刻跟着他，他去哪你就去哪，千万要看好他，别让他跑路了。要是他卷了巨款就跑，人家要债的来找咱们怎么办？”
“是哦，我要找出他偷情的证据，揍他个鼻青脸肿的！”
我悄悄合上门走进厨房，在冰箱里拿了根胡萝卜又跑回去，打开门走了进去。
夏白杰跟他奶奶骂我骂得正欢，冷不防见到我进来，全都呆住了。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去，将胡萝卜递到他嘴边：“吃吗？”
他呆呆地张嘴啃了一口，嚼了嚼，看看我，再看看我手中的胡萝卜，终于回过神来。
“混蛋！你才是兔子！”
*********
“这么早来公司做什么？”夏白杰靠在电梯壁上，打了个哈欠问。
我在他额头弹了一指，道：“让你在家又不干，跟来了又唧唧歪歪的。早点来才不会塞车，以前你做了早餐才比较晚来的。自愿销假也没奖金的，跟来干什么？”
他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带，咳嗽一声道：“我身为二十一世纪的上进青年，怎么能一直赖在家里当米虫？家里老的老，懒的懒，没个有干劲的男人撑着怎么成？”
“精神可嘉啊，以后可就全靠你了。”我笑着拍着他的后脑勺，将他推出了电梯。
清早的公司一个人都没有，走廊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回荡着，愈发显得安静。
阳光还没照进来，有些幽暗。
我推开部门的门，开了灯，指着沙发对夏白杰道：“你躺那儿补眠吧，手还没好，不准干活。别惹事就行。”
他有些不满地看了我一眼，低头走到沙发边躺了下去。
我好笑地摇摇头，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开了电脑，我在搜索栏上输入海边城市，点击查询。
H城、D城、S城……
H城么……
我摸摸下巴，深思起来。
“啊——”门外突然传来夏白杰的喊叫声。
我心下一紧，慌忙站起来，推开门跑了出去。
跑到外面一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下半身还在沙发里，上半身已经躺在地上，一脸惊恐地看着天花板。整个人呈倒栽葱的姿势，旁边还摊着几个抱枕。
天花板上，电梯鬼许诚像一只蝙蝠一样倒吊在上面，还在晃荡着。看到我出来，热情地朝我挥手：“早上好，先生。”
我走过去把夏白杰扶起来：“摔着没有？”
他摇摇头，咽了口口水瞄了眼天花板，嘴角有些抽搐。
我抬起头看着上面：“你在上头干什么？”
电梯鬼掰着手指头数着：“我前天去了30层，昨天在29层的天花板呆了一天，今天轮到28层……这里风景好好啊，你们不上来吗？”
“……你的兴趣还真特别。有空下来聊聊吗？”
他兴奋地点点头，从天花板上飘了下来，坐到沙发上。
封印解除后，他就从电梯里出来了。只是，似乎不大愿意去投胎，宁愿继续在大厦里游荡着。我偶尔晚回去了，还能在一些角落里遇见他。
我在他面前挥挥手，招回他四处看的视线：“你都想起来了吗？以前的事情？”
他将双腿盘起来，大力地点点头道：“嗯，都想起来了，我上次还看见刘哥了。”
“你刘哥现在……”
他垂下肩膀，眼神有些黯然：“他走了。前几天来找了，说是见我最后一面。以后大概就再也见不着了，他说他罪孽太重，是投不了胎的，只能一直在地府关着。”
夏白杰将手支在膝盖上，托起腮问：“那你又为什么不去投胎？”
许诚摇摇头道：“这样很好啊，想去哪就去哪，还不用走路。做人多辛苦呀！”
我戳了戳夏白杰的额头，取笑道：“现在不怕了？”
他拍开我的手，一脸嫌恶：“我哪里怕了？刚刚只是看见他在天花板上，太突然了，有点不习惯而已。你都跟我说了，这世界上的鬼有善有恶。他不会害人，我为什么要怕他？”
“哟，有进步嘛！”
许诚从地上拿起一个抱枕抱在怀里，歪头看着我们：“你们好像很好？”
夏白杰的脸红了红，突然拍了拍胸口道：“没错，我是他男人！”
我愣了一下，眯起眼笑了。
许诚看看他又看看我，表情呈现一种空白的状态，明显完全没听懂。
“太阳快出来了，你‘避暑’去吧。”我指了指窗外道。
他点点头，身形一淡，消失了。
“要不，咱们收留他吧？”夏白杰望着许诚消失的方向，呐呐道。
“要留你自己留，别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回我家。”我敲敲他的脑袋，起身走进了办公室。
时针渐渐指向9点，部门陆陆续续有人来了。
那些女士见到夏白杰，无一不惊呼一声，围着他开始叽叽喳喳地嘘寒问暖起来。
我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敲开了文经理办公室的门。
经理坐在电脑前，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连我走到他面前了也没搭理。
我好奇地放下咖啡，绕到了桌子后面一探究竟。
屏幕上点开了好几个网页，全都是有关乌鸦的内容。
“乌鸦会不会叫？”
“如何驯养乌鸦？”
“怎么教乌鸦说话？”
……
我拖长音哦了一声，看看屏幕又看看他，但笑不语。
文经理抬头瞪了我一眼：“哦什么？哦什么？太闲了是不是？还干不干活了？”
“没办法，上司带头不干活，我向来唯上司马首是瞻的，自然也只能跟着休息了。”
他哼了声关掉网页，皱着眉想了想，像在问我，又像在自言自语：“原来乌鸦也是会说话的？”
“会啊，教好了也会说的。不过，比八哥之类的难听就是了。”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继续道，“怎么？你家那只破鸟说话了？”
他点点头，有些不确定道：“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听见它说了一句，应该不是我听错……”
我一下来了兴致，坐到桌子上问：“说什么了？”
他横我一眼道：“关你屁事？给我下来！”
“你说说，也许我有办法让你训练它讲话呢。”
“真的？”
“绝对真实。”
他狐疑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咳嗽一声掩住嘴，两眼溜到左边，又溜到右边，折腾了好一会才道：“我……咳咳，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照例骂了它一句‘破鸟！’。然后，我关上门那会儿，好像听到……听到它说……‘有病！’。”
“啊哈……”我笑出声来，又捂住嘴忍了回去。
文经理恼羞成怒地拍起了桌子：“笑屁！没事就给我滚出去，上班时间不坚守在自己岗位上反而到处溜达，还有没有点纪律了！”
我端着咖啡站了起来：“哎哎哎，别气，别气。我找你有事的。”
“快说！”
“上次你不是说H城的项目出了点问题，没人肯接这个烂摊子吗？”我扶了扶眼镜，微笑道，“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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