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不见

作者:梵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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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室


      秦江几乎没有亲眼见过严君撷在他面前正儿八经地动用法力,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之前遇上梦魇时,他给足了秦江安全感。哪怕在之前的屠门幻境,严君撷也用冰凉的手掌为他隔绝了一切污浊与血腥。

      故而,他对严君撷的实力并没有清晰的认知,甚至经常忘记,严君撷到底还是位令众鬼闻风丧胆的阎王大人。

      毕竟在他眼里,严君撷只是那个陪他长大,处处为他着想的严大哥罢了。

      然而,他的严大哥终究不是普通人。秦江终于对此事有了清晰而深刻的认知。

      严君撷挺立于书房正中,左手负于后背,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悬于胸前。他凝神阖眸,嘴里念念有词。

      不过瞬息,繁复的符文轰然散开,符文泛起的妖冶红光充斥整个书房,仿佛堕入无间地狱,而严君撷,便是地狱中心最能迷惑人心的可怕存在。

      袅袅书香早同书房内各种物件一齐,被旋起的狂风卷得四处逃散。秦江和晏青随几乎站不住脚,只得拽着对方的衣袖频频后退至墙头。

      秦江勉强抬头四望,却发现书房四周的窗户依旧纹丝不动。

      不知过去多久,严君撷收起阵法,睁开眼。

      先前干净整齐的书房变得凌乱不堪,书籍散落在地,摆件四分五裂,轻薄的宣纸被狂风撕碎,如风中柳絮飘散。

      秦江顾不得腿软,急忙跑上前,被严君撷一把扶住小臂。他上来便追问:“可有不适?可有头晕,恶心,乏力?抑或四肢发软?”

      严君撷瞳孔中血色未消,却被秦江担心的模样逗笑,残忍与温柔在同一张脸上相互交融,宛如人间的日光洒入彼岸花海,有种难以言说的美感。

      晏青随撑在墙边,正巧看到这一幕,不禁在心中暗自惊叹。

      可惜秦江并不在意,他紧张地将严君撷从头发丝到脚上的鞋子仔仔细细地扫视一遍,生怕看到一丁点不对劲。

      “不过是个小阵法,紧张什么?”

      屋顶都要掀了,还能唤作“小法阵”?

      秦江的脸上头一回露出明显的震惊得无以复加的表情,碎发凌乱,双目溜圆,透着懵懂,尽招人疼。

      严君撷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把人吓坏了,轻柔地捏起秦江松垮了的衣领,仔细拢回原位,又拍拍他肩上的灰尘,抚平褶皱。

      秦江的起伏不定的心跟着被熨平整了,情绪的大起大落,令他有些失神。他涣散的眼神不知所措地在黑暗中四处扫荡,最后在一处模糊的深色轮廓里聚焦。

      那是严君撷的嘴唇。

      它张合着,飘出轻巧的笑意和沉稳的语调:“我的错,忘记提前告知,吓坏我们阿江了。”

      秦江这才真的吓坏了,他欲盖弥彰地往后躲避,脸红心虚地瞄向被冷落一旁的晏青随。晏青随早已识相地背过身,对着墙上的月影面壁思过。

      “别闹了,可寻到阵法了?”得亏秦江仍记得前来所谓何事,在短暂插曲之后,将两人注意扯回。

      严君撷敛起笑,点头:“寻到了。”

      说着,他再次抬手,掌心对着书架间的某处黑暗角落,那角落里泛起幽幽绿光。严君撷与晏青随随即有了感应。

      三人凑近一瞧,果不其然,又是一个阵法。

      ”我也进去。”
      “你与晏公子在外等候。”

      二人声音不约而同在书房中响起,皆在对方的意料之中。

      严君撷强硬道:“不成,阵法内情况复杂凶险,我不能保证时刻护你安危。”

      “我怎能让你独自赴险?”秦江自然不同意,他实在放心不下。

      秦江要跟着进去,不仅是因为担心白澈的安危,更害怕严君撷不要命地往前冲,伤了自己,还一声不吭。

      “听话。”严君撷放软语调,说出来的话却依旧不容拒绝,“同晏公子寻个隐蔽处藏好,等我出来。”

      秦江已然生出妥协之心。严君撷的意思,他再清楚不过了,只是没听见想听的,他不愿松口。

      严君撷仿佛将他看透了一般,低声补上承诺:“性命珍贵,我会量力而行。但无论如何,白公子会平安无事的。”

      秦江这才堪堪吞下一颗定心丸,再不情愿,也只得眼睁睁看着严君撷闪身进入阵中。

      晏青随用法术将书房恢复原状,带着他屏去气息,隐起身形,藏匿在书房另一角的房梁上。

      此处既能将书房全貌一览无余,关键时刻,或许还能轰破房顶逃命。

      秦江与晏青随挤在狭窄的房梁上,脚下是一根大腿粗的横木。他瞧着毫无遮挡的四周,心里发虚。

      “晏公子,我别无他意,只想确认一番,我们真的不会被发现么?”秦江小声问。

      晏青随胸有成竹:“我们树妖最善藏匿,若要真刻意躲着谁,还是很难被发现的。”

      秦江“嗯”了一声,视线落回阵法上。

      晏青随随口问:“担心他们?”

      秦江掀起衣摆,将绑在小腿的不邪取下,拇指摩挲着匕首上粗糙冰凉的纹路,不邪有灵性,它静静躺在秦江手上,其中戾气并没有让秦江感受到分毫。

      他答非所问:“这匕首放我这,可惜了。”

      晏青随在秦江拿出不邪的那刻,便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远几寸。

      这把通体漆黑,状如焦木的匕首不知承载了多少魂魄的怨愤、执念,连禁锢利刃的鞘都无法将其完全压制,在秦江手中冒着浓重黑雾。

      晏青随不敢靠近,却止不住好奇之心,他能看出来,这匕首非同寻常,似由某种骨骼制成:“为何?既然它在你手里,便就是你的,怎就可惜了?”

      严君撷给秦江眼睛施下的法术还未失效,他瞧见不邪身上的黑雾明显晃动的两下,他竟莫名感受到了不邪的疑惑与不满。

      秦江迷茫道:“这是严大哥给我防身的,可练了这么久,除了能操纵它在半空飘上片刻,再做不了别的了。”

      晏青随轻笑:“刀枪剑戟,自铸成起便以守护为使命。严公子将它交与你,就是为了护你平安。如今你安稳康健,不必将铁刃对着谁,不必为生存忧心,这是好事。”

      他将此话说得十分轻松,秦江心情也不禁明朗几分,嘴角终于露出些许笑意:“承你吉言,润声在此提前谢过了。”

      “不过......”晏青随借机提起,“你可知它是如何铸成的?我见这材质实在稀罕,倒像是用骨头做的。”

      “骨头?”秦江对兵器一类知之甚少,只能看出其纹路独特,实在不懂其中门道,他只好虚心请教。

      他把不邪递上前,让晏青随看得更仔细些:“依你看,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既然主人要求,不邪自然不会惹事,任由晏青随端详。晏青随仍旧不敢上手触碰,直接就着秦江的手看。

      月光照不上房梁,再加之黑雾的笼罩,匕首柄部两个相互依偎的红点模糊不清,仿佛两颗镶嵌其中的红豆。

      晏青随猜测:“应当是某只上古神兽的骸骨,我未曾见过活的,不敢轻易断言,但大抵是没错的。”

      秦江陡然觉得手中的匕首更沉重了些许,没想到书中所写竟是真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如今围绕在他身边的,大都不是普通凡人,就连他自己,不也拥有两世的记忆么?

      此事想来荒谬,却又是实在发生的,果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秦江感慨万分,忽地很想再好好瞧瞧不邪的模样。他握着匕首柄,稍微往外使劲,冷光出鞘,露出半段利刃。

      匕首刃光滑亮白,锋芒毕露,全然不似入鞘时那般低调简朴。

      他只听见晏青随在一旁惊呼:“这......”

      “什么?”
      未等到晏青随回答,门外便传来细窣的走动声。

      二人同时噤声,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只闻动静愈发大声,门上映着模糊的人影。秦江握紧不邪,晏青随浑身紧绷,随时准备动手。

      秦江早蹲麻了,此时从脚底传来绵密的针扎感尤为煎熬,像光脚踩着火炉。

      木门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进门的赫然是本该在宴席上招待宾客的苏穆遮。

      冷汗湿濡了两人的后背,秦江心跳如擂鼓,生怕苏穆遮察觉异样,跳到阵法里与严君撷来个千里相会。

      与此同时,严君撷的脸色亦不算好看。

      法阵直通密室,他抬眼打量四周,桌上烛光惹眼。青铜灯座周身缠满繁复的血红咒纹,惨败蜡烛上燃烧的幽蓝火焰成为密室里唯一的光源。

      他的父亲曾特意带他到地府的最深处看过这盏灯。

      在一片虚无寒冷的混沌之中,这盏灯也如在密室燃烧时这般宁静又诡异,冰冷的幽蓝仿佛一把尖锐的弯钩,在人毫无防备之时突然出手,剖开□□,割裂灵魂。

      父亲的告诫犹言在耳:“地狱十八层,刀山火海,血池油锅,无不令人胆寒。可他们不知,与魂灯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最令人崩溃的不是无休止的疼痛,而是来自虚无的精神折磨。

      魂灯吸魂食魂储魂,能令魂魄坠入虚无,万劫不复,唯罪大恶极,实在不可饶恕之鬼魂,才会受这魂灯之刑。

      若被有心之人利用,以魂灯吸食魂魄,以此化为己用,后果不堪设想。

      苏穆遮,或者说范无救终究还是没忍住,用魂灯抽取了白澈的一缕魂魄,但光是这一缕,已足以将他摧毁。

      一如当年被邪祟抓走的秦江。
      魂灯也是从那时起消失至今。

      白澈就在密室中央的石台上昏迷不醒,他将人收入乾坤袖,准备离开,却猛然发觉阵眼不知何时多覆盖了一层复杂无比的阵法,显然是有人为了拖延时间而设的。

      他忽地有些后悔把秦江留在书房,跟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然而此时,严君撷只能尽力破阵。

      破阵没有耽搁太久,却足够用来拖延时间。阵眼留下的咒文渐消,严君撷提着一口气不敢松懈,转眼便要出阵。

      “严公子,难得相聚于此,不多留片刻?”幽蓝烛焰旁兀地多出一个儒雅身影,忽明忽暗的烛光却将他映得如同飘荡的孤魂。

      严君撷淡定转身,对上苏穆遮含笑的双眼。

      苏穆遮朝蜡烛轻微拂手,烛光大亮,一道白色身影忽然从苏穆遮旁边窜出,毫不犹豫地扑向严君撷。

      严君撷下意识反击,却同时看清来人,生生收回法力。

      秦江冷漠的气息打在颈边,冰冷的,生硬的,一如严君撷被不邪洞穿的左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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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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