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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可高崇身上没有这种特质。
他能和任何人称兄道弟,当他站在别人面前的时候,对方会自动忽略他的身份背景年龄,无论老少,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浪子游侠,都能升起一种,他是个和自己有着同样年龄同样经历的人的亲切感。
周絮和温客行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毫无意义的贫嘴,沉默地观察着这位著名的高大侠,只偶尔开口寒暄,客气地回答一些必要地问题。
周絮忍不住想,若是天窗也有这样的人才……
因为这里人多,林飞卿头上便戴了一顶帷帽,几片下垂的薄绢掩住面容,也隔绝他人视线。
周絮和温客行知道他不喜欢这种场合,便也一左一右帮他挡着别人的问好和寒暄。
只是林飞卿的注意力头一次没有分给温客行和周絮,只定定地看着那边的高崇,眉头微蹙,眼含怀念。
温客行发现了他的异样,小声道:“阿卿,怎么了?”
林飞卿轻轻摇头,示意一会再说。
远远会过高崇后,他们便住进了高家庄。
房间里,三人坐在桌前。温客行再提起这个问题,林飞卿便说:“高崇……跟我师父挺像的,有点想她了。”
温客行一挑眉:“嗯?”
林飞卿轻笑:“怎么,觉得我师父应该跟我一样,对外人冷冷淡淡的?”
温客行认真道:“不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
林飞卿道:“这回你可猜错了,我师父跟我相反,”他的脸上出现追忆与怀念之色,“长袖善舞,待人接物无不妥帖,见过她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
周絮想起自己在医馆里打听到的关于甘棠的消息,心里赞同他的话。
想起故人,林飞卿有些惆怅:“许是物极必反吧,她倒是挺喜欢我这种性格,总说我比她通透敞亮,羡慕我无忧无愁,还说要是有下辈子,她宁愿做个跟我一样的人。”
看他情绪低落,周絮想了想,说:“尊师一生济世救人,定能得偿所愿。”
林飞卿手肘撑在桌面,手掌扶着额头轻笑一声:“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怕真有什么轮回转世,失了记忆,那个人还是那个人吗?”
顿了顿,林飞卿自言自语道:“其实我挺为她高兴的,活着不开心,想走……就走吧,路都是自己选的。我能留她一次两次,可也不能次次都留,不然不是太自私了?”
说着说着,“啪嗒”一声,一颗泪珠砸在桌上。
温客行连忙搂住他的腰,周絮犹豫片刻后,将手掌落在他肩膀上。
眼泪顿时一颗一颗从林飞卿脸上滑落。
二人明白,他虽想得明白看得开,悲伤与思念却不会因此少一分一毫。此时他不需要言语的安慰,只需要有人陪着他,支持他渡过这个时刻。
温客行看了看周絮那只手,轻轻将它扯下来,放到靠近自己这一边的,林飞卿的另一只肩膀上。又轻轻一推,林飞卿的头便顺势靠到周絮肩上。
周絮无语地看了温客行一眼,到底没说什么。温客行心里暗骂伪君子,不愿意你倒是拒绝啊。
两人无论有什么眉眼官司,都保持安静地等林飞卿哭完。
温客行捏一张帕子仔细擦干净他的脸,嘴里嘱咐道:“高家庄人多嘴杂,阿卿你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可得跟紧周兄,有什么事都找他。”
这便是温客行要开始去忙自己的事了。
周絮冷哼一声:“要你温善人操心?”
林飞卿的眼睛有些红肿,闻言打了个哭嗝,声音嘶哑:“保护好自己,要是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温客行心里又软又热,他笑着亲了一口林飞卿的眼睛,应道:“好。”又朝周絮那边笑了笑,便连夜走了。
他们算到得早的,不几日,各大门派的代表陆陆续续地来了,洞庭湖畔成了个认亲大会,每日相见必然是:“哦!这位竟是某某某,久闻大名久闻大名……不敢当不敢当,是,鬼谷之人作恶多端,为祸武林已久,人人得而诛之,我辈自当当戮力同心,为武林正道出头……”
几日听下来,周絮耳朵里简直要长茧子了。偏他无聊得很的时候,温客行却神出鬼没起来,耳边没有他聒噪,林飞卿又因为周围人太多,哪怕不用自己应付也觉得心累,整日都精神恹恹闭口不言,两厢加起来,周絮倒还真觉得有些冷清了。
这天高家给两位客人送来了几套新衣服。周絮上前看了看,便明白他们是沾了曹蔚宁的光才有如此优待,不光每日好吃好喝,还得了锦缎做的新袍子。
周絮身上的衣服已经足矣称得上破衣烂衫,便也不推辞,跟林飞卿一人拿了一套换上了。
久违地披了身好衣服,周絮却反倒有些不习惯了,粗布麻衣穿久了,竟觉得锦缎滑溜溜凉飕飕,裹在身上鼻涕似的。
林飞卿挑的是一件白色的袍子,露在外面的手脸和脖颈处的皮肤却比锦缎更白皙美丽。他身上本就有股矜贵疏离的气质,以前穿棉麻衣物时还可以压一压,穿上锦缎后,嘴唇轻抿,眼神冷淡,不言不语地站在那,便莫名给人一种“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错觉。
只是这“天上人”看见了周絮,眼睫一眨,眉梢眼角便露出点笑意,唇瓣也轻轻扬起,矜贵疏离霎时变成温和可亲。
“好看吗?”林飞卿有些期待地问道。
周絮笑道:“你一向好看。”
“阿絮没唬我吧?”一边说,林飞卿一边走到镜子前照了照。
“没有。”周絮边走边笑着往他那边瞥一眼,却无意从镜中看见了自己的尊容。
他脚步顿了顿,也不知怀着什么心思,干脆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顿时映出二人对比鲜明的身影。
周絮的脸和手枯瘦蜡黄,那快要被七窍三秋钉给抽干了的身体,竟有些撑不起这衣服来了,像个骨头架子摇摇欲坠地勉强顶着一块布,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幅尊容十分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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