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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曾维临在书房里,刚给儿子打完电话。
听曾轶的意思,过年不回来了。曾维临放下手机,思考起来。
曾轶这次去C城旅行,本意还是为了他那个叫时鸣的同学,听儿子强调说还是同桌。
他调取过时鸣的资料,这孩子家庭背景简单,母亲早亡,父亲重组家庭。他如今住在Y城外公家,在一中上学。可他的优异程度却一点也不简单。
一中在Y城是一等一的重点高中,时鸣转学至今,成绩蝉联第一不说,就是放眼全省多次大考,他也还是第一。
时鸣是名副其实的省状元,前途无量。
可曾轶呢?据曾维临对儿子的了解,他高一总分能有100多分,全凭他对小姑曾虹玉的一点尊敬,好好学了点儿历史。高二分班之后,他就一直保持在年级倒数。
他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样的两个人,能凑到一块儿呢?
曾轶从来没有为了谁干出过这么出格大胆的事情,独自出走异地,就连他最气曾维临的时候,也不过是搬到学校附近的房子独居而已。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儿子很可能喜欢上了他的那个同桌。
曾老爷子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书房的,他没有敲门,举着拐杖,满面怒态地盯着曾维临,道:“我孙子呢?”
曾维临一时语塞。
曾老爷子狠狠地将拐杖往地上一杵:“哼,离家这么多天也不回来,你到底让他多生你的气?”
曾维临觉得冤,但他很快找了一个借口:“爸,你别动气,小轶临时改了主义,他想陪虹玉过年,飞三亚了。”
曾老爷子半信半疑:“真的?”
曾维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您?”
他的信誉太好,曾老爷子到底没起疑心。他疼孙子,得知了对方的行踪,也就放心了,拄着拐杖正要离去,却在书房的门口停下了,似乎想起了什么,扭过头来,沉声肃然地提醒道:“最近你是不是和阮一程太亲近了?”
书房门被紧紧地关上了,曾维临叹了口气,来不及考虑阮一程的事情,先给妹妹曾虹玉打了个电话,为防穿帮露馅。
除夕那天,时鸣醒的时候才六点,曾轶还在睡。
他翻了个身,想要下床,却被曾轶揽住了腰,那人在他身后含糊地说:“鸣鸣,再睡会儿吧!”
时鸣拿他没办法,拿过手机来刷题。
过了很久,邱静曼给他发了条信息:时鸣,除夕了,中午过来吧,一家人一起吃个年饭。
时鸣扭头望了望身后,发现曾轶已经醒了,正睡眼惺忪地盯着他。
时鸣回邱静曼说:邱阿姨,我和朋友一起过年,不回去了。
曾轶松开了圈着他的手,撑起身子往他那边看,兴许是因为感冒,他低沉的声音略带沙哑:“鸣鸣,在和谁聊呢?”
时鸣把手机关了,放床头,如实说:“是邱阿姨,她让我回去过年。”
曾轶换衣服,边问:“那你回吗?”
时鸣从被子里钻出来,也换了衣服,说:“我去了那你怎么办?”
曾轶拉棉服拉链,没心没肺地说:“我凑合着过呗。”
时鸣还在穿棉服,他现在穿的衣服的都是曾轶的,穿在身上稍稍有些大,但很暖和:“我有点儿饿了,我们出去逛逛吧!”
曾轶点点头,拉开窗帘,南方冬日的淡阳照射得他微微眯起了眼:“今天天气好,不用带雨伞了。”
他俩一块儿出了酒店,在街道漫无目的地走。
过年了,好多商铺都关了门,曾轶其实也饿了,他问:“你想吃啥?”
时鸣望着一间间紧闭门户的商铺,说:“我想吃饺子。”
作为南方人,时鸣只有在Y城跟着他阿公过年才会吃饺子,他本人对饺子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节,但曾轶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他清楚东北人过年一定要吃饺子。
曾轶看街上没啥可寻觅的,干脆在网上找,找了许久也没找着合适的店。
他俩一块儿过了街角,曾轶看街上没啥可寻觅的,打算在网上找找饺子店,可拐进一条小巷子时,居然在这里发现了一家饺子店。
曾轶喜出望外地大步走过去,时鸣甚至没来得及和他解释。
开店的是一对年迈夫妻,这会儿店里没客人,妻子坐在电火炉桌旁包混沌,丈夫在隔间的厨房里收拾着。
曾轶一进店,就问:“老板,有饺子吗?”
老奶奶有些耳背,曾轶又大声地复述了一遍。
老奶奶听明白了,就说:“有的,有的,要多少?奶奶给你们煮。”
时鸣拉过曾轶,提醒他说:“这里是卖混沌的,我们南方,有一些人会把混沌叫成水饺。”
曾轶一听,脸上瞬间失落起来:“啊?混沌啊?那不吃了,鸣鸣想吃饺子。”
两人正要走,却被刚从厨房走出来的老爷爷叫住了:“小伙子,吃饺子?”
曾轶回头望去,笑着解释:“爷,咱们是想吃北方那种水饺。”
老爷爷八十多岁,可看起来依旧精神矍铄:“你是北方人吧?”他讲话带着本地口音。
曾轶笑了笑,挠挠头说:“您怎么知道的?”
老爷爷说:“过去打仗的时候,有一个战友同你的口音差不多。”
他还是个英雄。
曾轶敬佩地望着老人,说:“原来您是个英雄!”
时鸣也望着老人,礼貌地笑。
老爷爷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谈不上英雄,当年那个情况,实在是没办法。”
他见这俩小伙子大过年还在街上闲逛,刚才还谈论着要吃饺子,以为俩人都是外地的游客,他就招呼他们进店。
老爷爷说:“我们这儿的人,很少有吃你们北方那种饺子的,不过我爱吃,我们早上包了点,准备晚上吃的,今天看你们两个孩子,和我们挺投缘,进来一起吃吧!”
时鸣和曾轶在老人的热情邀请下,最终又坐在了店内。
老奶奶把电火炉桌上的东西都收了,让两个孩子烤火,自己从冰箱里拿出了早上包的饺子到厨房去煮。
老爷爷又拿来橘子苹果花生瓜子之类的,招呼时鸣他们吃。
曾轶从来不想占人便宜,这两个老人又这么淳朴可爱,他说着就掏出钱包来要给他们饭钱。
老爷爷自然把他拦下了,又给他们接来热水,慈爱地说:“我们两口子没儿没女,见到你们是真喜欢,你们不要见外,就把这儿当自己家。”
时鸣冲老人微笑着点点头,接着拉过旁边曾轶的衣袖,将他的肩拉下来些,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你这样给钱他们肯定不肯要的,等会儿吃完了饺子,我们把钱塞在碗下面。”
曾轶听完,用一种看天才的眼神望着时鸣,没忍住大声赞叹:“鸣鸣,你怎么这么聪明,我等下就把钱……”
时鸣眉头一皱,猛然踩了他一脚,这才打断他的话。
他用眼神示意曾轶,曾轶反应过来,很识相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老人看这俩孩子乐呵了,给他们一人拿了一个橘子在跟前,说:“尝尝爷爷种的砂糖橘。”
曾轶剥了一个橘子,一口塞进嘴里,咧着嘴说:“真甜。”
时鸣掰开橘子,分了两次吃,确实很甜。
火炉渐渐让每一个人都温暖了,曾轶忽然好奇道:“爷,您从前是八路军还是新四军?”
老人的目光忽然黯淡下来,半晌才说:“我跟的是国民党的部队。”
曾轶不太懂老人话里的意味,时鸣忙说:“爷爷,只要是抗战战士,在我们后辈心中,你们永远都是英雄。”
老人欣慰一笑,饺子在这时候端上来了。
老奶奶高兴地招呼:“来来来,快来尝尝。”
饺子包了三种馅儿,猪肉,虾仁儿,韭菜。其实都是很家常的味道,但这大过年的,还是在外地,能吃上一份手工饺子,能遇上这么温暖善良的老人,实在也是一种幸福。
曾轶吃得特别香,但也吃得很保守。饺子原本是两位老人自己留着过年吃的,这下多添了他和时鸣,肯定不够吃,他很快就放了筷子。
时鸣比他吃得还少,老奶奶见两个孩子都这么规矩,又往厨房里盛来两碗馄饨汤,端给他们喝。
这汤是他们每天凌晨用猪骨熬的,当天熬当天用,本分又实在。
葱花浮在乳白的汤面上,入嘴是醇厚的香,饱腹感顿时上来了。
曾轶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汤碗,忍不住赞叹:“爷爷奶奶,汤也特别好喝。”
两个老人望着这俩孩子,嘴角也是掩不住的笑。
时鸣喝得慢,他还在喝汤,刚咽了一口汤下去,望见曾轶和老人在说笑,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想到去年的这一天,自己还在一家饭店打工,他就是在那天遇上了曾轶。他那天带了口罩,因为感冒在店里和曾轶发生了误会,对方差点动手。
想到此处,时鸣不禁有些好笑。
当时那个妄图动手的人,现在却坐在生养他的城市一隅,在这样一家小却温暖的店里,同他一起吃饺子,喝混沌汤。
他感到缘分的妙不可言。
时鸣又喝了一口汤,不注意稍稍呛住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眼里渗出点泪花。
曾轶忙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时鸣伸手拿桌上的餐巾纸,说:“呛到了。”
曾轶望着他,忽然有些担心:“鸣鸣 ,你……”他指指自己的眼睛示意时鸣。
时鸣用餐巾纸捂着嘴,指尖蹭到眼角的一点湿润,忽然笑着说:“曾轶,我其实觉得特别开心,特别满足。”
他的笑太过真诚,又散着热度,不似以往那样冷淡。
时鸣碗里的汤还剩了一小口,他本着不浪费的宗旨,喝光了它。喝完了汤,时鸣又不动声色地拉了拉曾轶的衣角,对着两个老人说:“爷爷奶奶,谢谢您的饺子和汤,我们得走了,你们留个电话给我吧,下次我再来看你们。”
曾轶很识相地附和着时鸣:“对对对,留个电话,以后我也来。”这么好的爷爷奶奶,他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日后再相见。
老人听俩孩子这么说,都觉得这俩孩子特别乖巧懂事,他们打心底里喜欢。他们二老因为战争,无儿无女,也不曾领养,如今这两个孩子,倒让他们生出无来由的亲热感来。
二老差点没飙泪,忍着心里那股暖意的倾泻,一块儿去屋里找手机。
曾轶偷偷在碗底放了五百块钱,他刚收手,还想继续放,正巧碰上二老出来,差点露馅。
他俩和老人互留了电话号码,一块儿出了店门。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望了一眼那间小小的混沌铺子,门口那对老人站在一起,还在对着他们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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