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创造时

　　控制塔左侧的推进器突然加大火力，冲击力推着控制塔正朝着离子云一侧的方向行进。林城紧紧盯着屏幕，越接近离子云，他的心情就越往下沉，最终沉入深渊，压着一根绷紧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林城呼吸一紧，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话就被一波突如其来的震动塞了回去，下一秒他的重心不受控制地往右边倾去！

　　控制塔外层在离子云里被剥离，甚至混合着运动粒子流发生了放电反应，整个控制塔变成了发电厂，如果不迅速退出离子云，那么强大的电磁会把控制塔绞成碎片！

　　“林城！”秦慕青惊呼一声，抓住操作台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松开，直朝旁边巨大的操作仪撞去！

　　林城在地上滚了几圈，看见秦慕青的头正朝上面撞去，身体比思维快地冲过去，把自己垫在了秦慕青和设备之间。

　　“呃……”一声闷哼让秦慕青浸入冷水般浑身冰凉，找回意识和重心后慌忙转身查看林城，看见身后的场景后呼吸都颤抖杂乱了：“……脩？”

　　秦脩整个肩膀被一根钢杆贯穿，怀里抱着已经撞到昏迷的林城。

　　秦慕青的眼泪不知所措地冒了出来，看见秦脩头上的冷汗和紧拧着的表情，更是手脚不知往哪儿放地语无伦次：“脩…脩你怎么样？”

　　秦脩急剧喘了一会儿，肩膀上贯穿的钢筋尖儿还带着血，宣告胜利似的往下淌血。

　　秦慕青却觉得无比刺目，几乎要将她的目光灼烧殆尽。

　　秦脩看了眼怀里的林城，神色瞬间冰冷，用力往前，想把肩膀从钢筋上抽出来。

　　秦慕青捂住嘴巴才控制住惊呼，声音带了些哭腔：“你等等，我去叫宋静！”

　　“不用。”秦脩声音冰冷，却有些不稳的颤抖，秦慕青一顿，只听见秦脩缓缓道：“你去指挥控制塔运行。”

　　秦慕青张张嘴，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后憋回去，这才起身去操作台查看情况。

　　控制塔已经偏离了离子云的方向，飞行基本稳定，但刚刚的震动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如果刚刚硬是要穿过离子云，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他们连带整个控制塔都可能在云层里被铰成渣渣。

　　秦慕青不敢回头看秦脩，只咬着牙拼命把注意力放在屏幕上。秦脩每移动一点儿，肩膀就像拉锯一般疼痛，贯穿骨肉的钢筋从他身体里拉出来的一瞬，鲜血已经淌了一地。秦慕青甚至能听见血滴在地上血泊里的声音，颤抖着手拨了米修斯的通讯。

　　刚刚的翻转让控制塔损失不小，米修斯正指挥着人们安心回房，却接到了秦慕青突然打过来的通讯，把任务交接后边说边往实验室方向走。

　　“出什么事了？”

　　秦慕青稳了稳呼吸：“脩和林受伤了，过来帮忙。”

　　听声音米修斯就觉得不对劲，脚下的步频也快了些：“需要我带宋静过去吗？”

　　秦慕青悄悄朝那边看了一眼：“情况不太妙，带过来吧。”

　　米修斯脸色一寒。

　　秦脩的肩膀已经完全从钢筋里抽出来，正坐着喘气，脸色苍白得发青，他垂眼看着怀里的林城，直到米修斯带着宋静一群人赶过来。

　　宋静赶来时被震撼的场景惊得倒抽一口气，捂住大张的嘴巴，惊恐地看着秦脩的肩膀。那里已经被贯穿成洞，秦脩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唇色发白，连抬眼看宋静的动作都有些吃力。

　　宋静连忙命人把秦脩抬走，又查看了林城，把两人转移到医务室。

　　等林城从昏迷中醒来，控制塔已经成功落地，通讯器上显示的位置是北极轴偏16度方向。

　　还好不算偏。林城心想。然后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昏迷前的场景，脸色一白，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双腿刚触及地面就栽在地上。

　　“林城！”方舟走过来扶起林城，“干什么你？！”

　　林城踉跄站稳，撇开方舟问：“秦脩呢？”

　　“……”方舟眼神暗下去，躲闪着不肯看林城。

　　林城大约是猜到了什么，脸色更加苍白，不顾方舟的拦截就冲出病房，出来还撞上了宋静。

　　“秦脩呢？”林城拉着宋静问，声音急切。

　　宋静眼里掠过一丝不忍，接着是自责，然后是暗淡下去的无奈，这些情绪被林城一览无余，像是一把把刀子割在心上，一阵阵钝痛。

　　林城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问：“告诉我，秦脩呢？”

　　宋静与身后的方舟对视一眼，妥协地劝林城：“会好的，你先回去……”

　　“秦脩呢？！”

　　宋静怔住了。她下定决心似的咬咬唇，无视身后方舟的示意说：“重症监护零三室……”

　　未等宋静话音落林城就跑了出去，内心空落落的感觉几乎将他整个人生吞活剥，他几乎是忘记自己双腿是动着的，只是机械般地朝着秦脩的病房跑去，打开房间门的那一刻，呛鼻的医药用水味儿钻进鼻腔，林城鼻尖微红，眼角也不知是被熏的还是对药水过敏，变得微红。

　　他从未见过秦脩这个样子。

　　脸色青灰，眉头即便是在睡梦里也痛苦地皱在一起，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额头上浸出的汗沾湿了发梢，黏贴在脸侧，肩膀上的伤口即便处理过也还在不断地渗血，林城的眼线逐渐模糊，然后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

　　他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脸上有液体划过，伸手抿掉后才走过去，隐约听见秦脩说要水，慌忙倒了杯温水，拿勺子一口一口喂给他。喂完后又洗了毛巾给秦脩擦汗。

　　林城一直坐在秦脩床边，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或许是两天，又或许是三天，总之已经是控制塔安顿下来之后。但秦脩一直没有醒。

　　就像铁了心要跟这个世界告别，一声不吭，无声无息。

　　林城这几天照顾秦脩，忙得没怎么睡觉，黑眼圈都熬出来了，几天前才摔过的身体自然受不了这么熬下去，宋静怎么劝都劝不动，只好每天按时给林城量体温、测指标，还好除了低烧外没什么异常反应，也就稍稍放了心，只是看林城这样，宋静总是鼻尖发酸。

　　今天来测指标的时候，宋静叫了几声林城都没反应，轻轻推了推林城他才把眼神聚拢，看向宋静。

　　“你怎么了？没事吧？”宋静一颗心不上不下地吊着，只怕林城再出意外。

　　“……”林城呆滞地看着宋静，又看向秦脩问：“他还会醒来吗？”

　　宋静捏了捏林城的肩膀：“想什么呢，秦脩只是失血过多，过几天恢复了就会醒了。”

　　“可是……”

　　“别可是了，你还不信我？”宋静拿着温度计在林城额头扫了一下，笑道：“体温正常，我走了。”

　　宋静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林城继续为秦脩擦脸，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每天做着重复的事情。擦到秦脩的手时，林城发现他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很微小，若不是细心的人都无法察觉，但林城习惯了敏感和谨慎，这种动作完全落在他眼里。

　　“秦脩？”林城凑近秦脩的脸，仔细观察他的睫毛。

　　秦脩微微蹙眉。

　　“你醒了是吗？”

　　只是轻微的动作，秦脩又像一个陷入沉睡的机器人般陷入深眠。林城嘴角的笑容逐渐冷却。

　　秦脩昏迷后的第五天才悠悠转醒，醒来是在半夜，林城在床边累的睡了过去，感觉到床上人轻微的动静，林城诈尸般坐直：“你醒了？”

　　秦脩淡淡地看着他，开口声音是沙哑的：“我睡了多久？”

　　林城微哽：“五天零六个小时。”

　　秦脩看着林城微红的眼角问：“为什么哭？”

　　林城语塞：“谁哭了？我那是累的！你要喝水吗？”

　　“……嗯。”秦脩勾起一抹柔和的笑。

　　林城把秦脩扶起来喂了水，轻声道：“好好休息。”

　　秦脩看着林城，突然问：“这几天你一直在照顾我？”

　　“……”林城没有回答，却说明了一切。

　　秦脩移开目光，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片刻后开口：“林城。”

　　“嗯？”

　　“过来。”他轻道。

　　林城不明所以，还以为他要自己过去帮什么忙，便把脸凑过去听着，后脑勺却被一个温热的手掌按住，下一秒一个微凉的东西贴上了额头。

　　秦脩的额头贴上了他的额头。后脑勺的掌心很热，温度像是要灼烧的碳，烫得林城想下意识避开，却被紧紧扣住动弹不得。

　　林城：“？”

　　秦脩其实是在最后一秒反应过来刹住了车，垂眼看着林城的唇，轻微地吐出一口气，声音沙哑得像拉风箱：“谢谢……”

　　秦脩的气息很弱，不用心感受就感觉不到那像是柔软羽毛轻轻撩过鼻尖的轻柔感，酥麻感从鼻尖一直蔓延到脑神经，在神经中枢炸开，炸的林城一个激灵。林城那长到能够绕地球八百圈的反射弧还没转回来，愣住了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片刻后秦脩松开林城，扭头看着窗外：“你出去吧。”

　　林城的心猛地被敲了一记，下意识脱口而出：“我要在这里照顾你。”

　　秦脩眸子一眯，含笑看着他问：“照顾我？我还需要你照顾？”

　　“……”还能呛人，看样子确实不太需要。

　　秦脩挑眉，玩味地看着林城，像一只盯着小绵羊出囧的大灰狼，挑起的嘴角满满的恶趣味。林城心里祈祷秦脩不要再问，可是某人偏偏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再次进攻：“你要照顾我哪里？”

　　林城沉默了。林城急了。林城要气哭了。

　　对话以秦脩突然的失笑终结，他低沉的声音摩挲着林城的耳膜：“好了，我睡一会儿。”

　　“……嗯。”

　　床上的人逐渐没了动静，像几天前一样陷入平静，刚刚的动静就像林城的错觉。

　　秦脩并没有睡着，这几天他昏昏沉沉，但并不是毫无意识，总能感觉到一个人不分昼夜地照顾他，是熟悉的气息。秦脩一直以为这是梦，不愿意醒来，对于梦里的那个人，秦脩是如此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心思，不敢逾越，怕把人推得更远，但这一切似乎都被自己搞砸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林城拉到身边，却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

　　床边陷下去一点儿，秦脩微微侧头，看见林城的头。这几天林城都没怎么睡过，直到秦脩醒过来，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突然放松，疲惫如潮水般温柔地包裹全身，拉着他往深梦里坠。

　　秦脩轻轻把身体转过来，看着林城的睡颜，一抹深意的笑容攀上嘴角。

　　.

　　林城都不知道自己能一觉睡到天明，第二天是被宋静叫醒的，几乎形成条件反射，林城醒来第一眼就往床上看去。

　　宋静经历这几天林城咋咋呼呼的性子，早就获得了“看破红尘”的淡定如狗，正常查了查指标后眉头一拧：“喂，上校的指标在逐步恢复啊，昨天是有什么变化吗？”

　　“昨天他醒了。”想到昨晚被摸的后脑勺，林城一阵烦躁，捏了捏眉心。

　　“？？？”宋静一脸疑云地看着捏眉心的林城，扯了扯嘴角：“醒了干了啥？你怎么……”

　　林城刀子眼飚过去。

　　宋静：“……再见。”果断脚底抹油，聪明的人才不平白做炮灰。

　　病房再次陷入沉静，林城深吸一口气离开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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