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

作者: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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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悔


      八月末桂花纷扬,落了满地。留了满院桂花香,喜儿带着宰相府里的几个小丫鬟蹲在地上将完整的桂花瓣挑出来,丢进手中的竹篮里。

      她穿了一件藕荷色罗裙,长发仔细的梳成一个莲髻,脸上搽了浅浅的胭脂,一抹嫣红称得她那双眼睛更是清亮。

      有个小丫鬟瞧了她一会,娇笑道“喜儿姐今日格外漂亮呢。”

      喜儿挑出几片花瓣,撇了那小丫鬟一眼故意冷了声音说“小妮子胡说什么?”

      那小丫鬟咯咯的笑,像是见惯了她故做严肃的摸样,凑起身子在喜儿耳边说“右相今日便要回来了呢。”尾音带得高高的,喜儿瞪她,脸上的表情却变了,脸上神色似笑非笑的,眼里像是多了股嗔意。

      其余几个小丫鬟也掩口咯咯笑了起来,喜儿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掩不了脸上的笑意,索性什么也不说,埋头挑花瓣。

      六月初到八月末,他一去两月,音讯全无,开始几日,她只与老管家学识字,有时会跑到他的卧房一坐半日,房间里有他最常用的熏香,那般浅淡的味道,后来她便开始止不住的想他。

      枕书方回帝都,便直接去了宫里,神情有些疲惫,楚王见着他时笑道“这算是风尘仆仆?”说时看了眼他略皱的衣袍。

      枕书皱眉,就要跪下,却被楚王叫住说“右相一路辛劳。”枕书垂眼,弯腰,回他“不敢。”

      楚王恩了声,慢慢走到书桌后,顿了半响才道“枕书,你过来看看。”

      他这才抬头,走到楚王身边。他叫他看的东西,是楚国的军事布防图。而另一边,竟是越国的地图,大体画得比较模糊,独独只有陈州前后,地理分布画得极是清楚,楚王指这陈州左边的一条小路,与他道“这里是盘山栈道,陈州附近的采药人走的皆是这条路。”说完侧头看着枕书问他“你可是怪我没把陈州的事告诉你?”

      枕书一惊,反射性的跪下说“微臣不敢。”

      楚王静静的看了他一会,突然叹息微微挥手示意他起来,自己绕到书桌前慢悠悠的问他“江南风景如画,却让你乐不思蜀了。”

      枕书依旧垂眉说句不敢。楚王呵呵的笑,也不再问他什么,自顾自的道“枕书,你这般年纪也是该成亲了。”

      枕书身子微愕,顿了顿还是回他“陛下,您曾答应我,不干涉微臣娶亲之事。”

      气氛一下子僵了起来,楚王冷哼一声却是说“怎么不说不敢了?”

      枕书无言,楚王却是突然道“难道你还要娶了那个喜儿?”

      他又跪了下去,楚王看着地上一袭青衫的枕书,莫名烦躁起来。自是让他跪着,自己坐到书桌后批阅奏折。御书房里静悄悄的,仔细听像是能听见更漏发出的沙沙声。枕书双腿慢慢开始发麻,书房外响起打更声,大太监陈德在外面喊“陛下该上朝了。”

      楚王放下手中朱笔,揉了揉眉心与枕书说“枕书你见到的倾城,可依旧是过去那般?”那是倾城离开楚国后,他第一次听到楚王再说出这个名字。字句普通,语调平缓,却像是问候许久不见的故人。

      枕书只是说好。楚王也不再问,挥手示意他离开,枕书走出御书房时,看见了手捧朝服的木妃。她是楚王新纳的宠妃,楚国木老将军的孙女。他虽身在愩城,却是知道这次能如此顺利的攻下陈州,木家军,却是起了大作用。

      木家人虽大多长得五大三粗,木妃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一言一行,身上都带了股媚气,最爱穿一身降紫色罗裙,裙尾绣着一只燕尾蝶,唯独一双浓眉,像了木家人。

      她见枕书出来,微微侧了侧身,叫了声“右相。”

      枕书弯腰行礼,木妃轻声问道“陛下昨夜批了一夜折子?”

      枕书说事,木妃不由娇嗔“真是不懂珍惜身子。”她说话时声音谁是压得极低,却依旧被枕书听了去,原来是个娇直的性子。

      御书房的门被打开,木妃捧着衣服走进去,枕书依旧低着头,看着裙裾飘过。在心里叹息是个聪明人,却也是个蠢人。

      出了皇宫,他坐上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回到宰相府。其实他是极累的,却又睡不着,脑间好像绷了一本弦,太阳穴突突的直跳阵阵刺痛。

      从皇宫到宰相府不过小半个时辰,他才一下车,便看见守在门外的喜儿。脸颊依旧红扑扑的见,一见他下来便跑了过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清亮,令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他呵呵的笑说“怎么,喜儿想我了?”

      一时喜儿双颊通红,扭捏的看着他不知道怎么说话,最后竟还是说“想了。”说话时声音很大,宰相府外的人皆听了个明白,四下一阵安静枕书愕然,看着转身跑开的喜儿,一脸哭笑不得。

      喜儿说完那句想了遍跑得不见人影,他一身疲累,也没力气去寻她逗弄几下。他才回到府里没多久,宫里便传来口谕,就一个字,画。

      他忍不住揉了揉额头,才回答“微臣遵旨。”说话间太阳穴一阵阵抽痛。那之后枕书便窝进了书房,画一幅,丢一幅。头疼得越发厉害,连他握笔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提笔,几下晕染,慢慢勾勒出两个白袍公子。依水而立眉目灿然,两人皆是在笑,身旁放了艳红的新轿,两人身畔围着一群的人。

      其中一个公子手持一把折扇,右肘上抬像是要敲上对方的脑袋,画笔移到那个白袍的公子的眼上,他却只觉得手指僵硬,画笔顿了又顿,终是点不下去。

      墨汁慢慢汇集在笔巅,他猛然回神移开画笔,墨水终究滴下落在那柄扇间晕出一圈黑迹。

      枕书看着画纸苦笑,房门被轻轻推开。枕书抬头看了眼,却是喜儿。

      她怯生生的叫了声“公子。”

      他点头却不想说话。喜儿向前走了一步,又叫了声公子。他静了会才对喜儿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倾国夫人的摸样么?”

      喜儿立刻点头。他笑,说“你过来吧。”喜儿几步跑到枕书身旁,凑近了去看画上的人。神情慢慢呆了,轻轻念叨“她就是倾国夫人?”

      他愣了下默默笑了,回答她“恩,她便是倾城。”

      枕书很努力的想画出曾经梨花树下的倾城,数次落笔却再忆不起那时她的摸样。脑里景色不住的换,却总是她站在自己面前满面哀伤,说我是喜欢你的。然后对另一个男子微笑,再不见曾经身畔大雾弥漫。

      喜儿说“这是在什么地方,江南么?”

      他点头说愩城。

      喜儿皱眉,问他“她什么时候去过愩成,你什么时候去愩城见过她。”语气急切,有种莫名的酸意。

      枕书却像没听出那般,回答她“很久以前了。”

      一声沧海桑田。
      

      那日,倾城与定宛回屋子里。便见到萧若容一脸怒气的坐在院子里,一见两人劈头就道“你们还回来做什么?不如一直在外面逍遥快活好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定宛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淡淡的扫了眼她。倾城脸上像有泪痕,直接绕开萧若容回了卧房。

      定少也还没回来,萧若容见两人这样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了?”

      定宛没有理她,也回了房。

      萧若容跳了起来,指着定宛的房间要骂要死不活的。

      倾城合衣躺在床上,眼泪又流了下来。脑袋里是定宛在说话,问“倾城你说爱我,为什么不见你笑。”

      她全身僵硬,回身狠狠抽了他一巴掌,那样狠的一巴掌。

      定宛脸上却是挂了笑意,那种莫名其妙的微笑。倾城气得全身颤抖,眼泪却慢慢掉了下来。

      夜晚她一直没睡着,蜡烛还没燃完,火星噼啪。她举起右手贴在脸上,掌心红肿隐隐作痛。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翻身起床,跑到定宛房里。

      他也是没睡的,对这烛光在看什么,见倾城进来一脸吃惊说“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

      倾城咬唇,向前迈了一步,冷声问他“你凭什么不敢娶我。”

      定宛愕然,却慢慢笑了,伸手像是想去抱她却被侧身躲开。倾城冷这脸骂他“混蛋。”语气委屈。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倾城面前,食指扫过她的眉眼,最后捂了她的眼呢喃的说“我怕。”怕世事轮回。

      倾城止不住的骂他混蛋,渐渐破音,泣不成声。

      定宛只是看她哭,却突然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眸里暗沉一片对她说“你不能后悔。”

      那夜,他撕碎了她的衣服,一阵刺儿的裂锦声。他将倾城死死抱在怀里,那样刻骨的疼像是就要碎了。

      他只是一遍遍的吻掉她的眼泪,倾城却是咬破他的唇,鲜血灌进她的唇里,一股甜腥。

      定宛身上的汗滴在她的锁骨间,他哑这嗓子问疼么。

      她摇头微笑,说不疼,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却有眼泪落下。

      他却是叹气说“你又哭了。”

      她扑哧一笑,摇头说“真的不疼。”却足够她记一辈子。

      第二天她在他怀里醒来,定宛睡着时极是孩子气,眉心微蹙,一幅脾气不好的摸样。

      倾城拍他的肩说“起床了。”

      他扭头,不愿睁眼。

      她便笑了,轻轻抚过他被咬破的嘴唇,笑呵呵的“定宛,说我不嫁了。”

      他等于是跳了起来,一幅不可置信的摸样。

      倾城笑得很无所谓,下床寻了能穿的衣服披在身上,定宛突然发出一声哀嚎可怜兮兮的叫她“娘子。。。”

      她说“该叫假娘子。”推开房门跑了出去。

      后来几日定少依旧没回来,萧若容一脸嫌恶的看着整日巴着倾城的定宛,听他跟在倾城身后喊“娘子,娘子。”

      说“娘子你看马上就要九月了。”

      倾城总是笑呵呵的听他说话,萧若容在一旁说“倾城,别嫁他。”

      定宛不理她,接着道“我们是不是该采办成亲用的东西了?”

      萧若容接道“倾城,你瞧他那张脸,就知道这人肯定是个花花大少,别理他”

      定宛便跳了起来,又与她吵起来,倾城在一旁坐在乐呵呵的瞧他们吵架。

      定宛却是急了,有日倾城与他出去买菜,被定宛缠得烦了随手指了前面一个破荒屋外的株枯桃树说“等这树花开了我便嫁你。”

      却是一株已经枯死的桃花树。

      定宛却是乐呵呵的说好。从那天开始,日日溜到那个荒屋,浇灌桃树,还特地跑去请教了花农。倾城有时陪他去,看他蹲在地上一边浇水一边自言自语,偶尔能听见几句桃树兄桃花兄。倾城便笑了,学着他过去的语气说“公子一生命犯桃花。”

      定宛回头瞪她,手上捏着木勺,眼神委屈,活生生一个小媳妇摸样。倾城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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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莫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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