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

　　方烁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步步往前走，马晓陪着他到了存车的地方，他机械又麻木的解开车锁。跨上车子，一下子又难过起来，谁知道这回走了再回来是什么时候，怕是真的遥遥无期了吧。
　　“马晓，我真的好喜欢童赫。”方烁小声的说着，好像想要他听到，又怕这个秘密因为说出来就再难美好。
　　“我知道。”马晓说完，童赫立刻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神。“我知道你一直喜欢的都是他，从你第一次跟我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就猜到了。”
　　方烁笑了笑，说不出来是出于朋友能够理解的喜悦还是因为爱而不得的苦涩。
　　“我觉得他不喜欢我，他应该是喜欢女生。”方烁说的时候抓紧了自行车的把手，心里太没底了，迫切的想要抓住什么。
　　“他肯定喜欢你。”马晓又说。
　　“你真这么觉得吗？”方烁看着马晓，眼睛里有着激动和失落交杂的复杂感情。
　　“真的，不过，他太卑微了，只敢看你的背影。”马晓说的时候脸上都是认真的神情，他太少认真了，方烁大概是被他说动了，心里那一点点苦涩竟然有些变了味道。
　　想象着童赫从班里出来看着自己的样子，心头就涌出一种甜腻的幸福感。虽然他不曾看到过这一幕，但是在他的脑海里，他可以想象到童赫的神情和样子，再往后每一次回忆起来，都会想到他原来，这么卑微的喜欢自己。
　　跟自己一样卑微。
　　“我想高考后就告诉他，我喜欢他。”方烁说着抿了抿嘴，嘴角有点上扬。
　　“一定要说，别留遗憾，这两天好好复习。”马晓说着，又拍了拍方烁的肩膀。

　　高考前一天方烁要去看考场，蒋安和薇薇也因为高考占用教室放假，就也跟着他一起去。
　　考场就在自己的初中，也是蒋安的初中，熟悉的环境和走了很多遍从家到这里的路线，都能让方烁安心很多。可能算是上帝给自己对高考的喘喘不安一点安慰，教室就在自己初三时候的楼层。
　　蒋安带着他趴在教室后面的窗户往里面看，“一、二、三、四……烁哥你在靠窗的最后一个，还挺宽敞的。”蒋安说着用手指在窗户上点了点，方烁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方烁点点头，薇薇在后面拍了一下两个人的肩膀，“坐哪坐哪，给我看看。”
　　蒋安回过头把薇薇的手拍掉，“你着急的看啥呢，是您明天高考吗？”
　　“诶呀，你咋了就不让我看，我也熟悉一下高考考场，给三年以后作准备。”薇薇说着凑了上来，看了一眼教室里面，桌子整整齐齐的，里面的所有带着字的装饰都被白纸贴的严严实实，着实无趣。
　　薇薇趴在玻璃上，眼睛转来转去扫视着教室里的一切，如果这时候有人在教室里面的话大概会看到非常滑稽的焉佳薇。
　　“这也看不出来啥啊。”薇薇回头，才发现方烁和蒋安都已经走远了，跑了两步跟了上去。
　　“等你考完英语，我俩就在校门口举横幅等你。”蒋安边说边走，之前他们俩开玩笑说，一定要在高考那天搞一个大阵仗来让这一天跟别人的不一样，要出其不意，要异想天开。
　　方烁笑了笑，“准备给我写什么？方烁高考牛逼？”
　　“现在不能告诉你，反正我都已经做好横幅了。就……相当的惊艳。”蒋安说着忍不住开始笑，从他的表情不难猜测他写的肯定不简单。
　　焉佳薇挤进两个人中间，“那童赫来吗？”
　　方烁犹豫了一下，正要否认，说自己不知道。蒋安说话了：“他昨天跟我说了，他也来接烁哥。”
　　“那咱不得高考完吃个饭？”薇薇说着，眼睛亮了起来。关于吃这方面，她的饭量一直比蒋安和方烁都大。不过，她倒是看起来一点也不胖。
　　这时候迎面走过来两个手拿着笔记本的人，一看就不是高中生，大概又是推销的。每年都有人在看考场和考完试的时候来推荐他们的复读补课机构，任哪个明天高考的人都不想被这种人盯上。方烁拉扯了一下蒋安和薇薇的衣角，示意两个人快走。
　　薇薇大概是没感觉到，迎面走了过去，方烁和蒋安站在旁边就听到那个拿着笔记本的女人问，“你好同学，你是今年高考吗？”
　　“嗯，对，我今年高考。”薇薇一脸认真的盯着对方，眼神里一点也看不出撒谎的迹象。
　　“我们是假期兼职机构的，你要考虑一下高考后找份兼职吗？你给我们留个电话吧，等你高考完我们联系你。”那个女人又说。
　　方烁正要说他们不方便，薇薇已经接过对方的笔开始写自己的联系方式了。方烁走到薇薇身后想示意她别留自己的真正联系方式，就看到她在本上姓名那里一笔一划的写着：“蒋理。”
　　“蒋理”听起来不像是跟人名，更像是个动词，“讲理。”
　　方烁憋着笑走开，蒋安一脸疑惑，挑了挑眉毛。
　　等两个女人走后，方烁终于不用忍笑了边笑边对蒋安说，“刚才，薇薇在人家的本上写，自己叫蒋理。”
　　蒋安听了也笑了起来，嗓子里发出的笑声引的喉结一阵震动。方烁又说，“那我以后叫蒋故事好了。哈哈哈哈哈。”
　　薇薇也大声的笑起来，她的笑声一直很有感染力，她的笑声理应用在综艺里作为配音，让人听了也会想笑。蒋安和方烁更是止不住的笑。
　　不知道明天面对自己的会是什么，但至少此刻，心情是漂浮在空中一样的轻松，心里也没有那么焦虑，反倒很平静。这可能就是老郭一直都跟他们说的“每临大事必有静气。”
　　那天晚上和每一次高考一样，下了很大的雨，这座北方的小城夏季的雨总是很含蓄，难得有一场大雨。雨滴在玻璃上斜斜的砸下来一道长长的水痕，时不时的闪电也把外面的天空映照的格外的亮。
　　在卧室里关上灯，就像是被罩在了一个玻璃罩子里面，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都清晰可见。方烁拿出手机跟童赫道晚安，手机的灯光很暗，洒在方烁的脸上，像是淡淡的海水。
　　如果方烁此时能看到自己的神情，大概不会想到海水这般冰冷的东西，反倒是从他的脸上好像可以窥见明天的朝阳。
　　[SED’s：明日出征。]
　　[SED’s：记得带好身份证准考证，还有笔，记得带伞。]
　　[甲状腺激素：怎么感觉你比我都紧张呀。]
　　[SED’s：看你准备了这么久，当然替你紧张。]
　　[甲状腺激素：哈哈哈，其实我现在不紧张啦，我该看的都看好了。]
　　[SED’s：那就好，你快睡吧，明天好好加油！]
　　[甲状腺激素：好，晚安呀。]
　　童赫回了一个关灯的晚安表情，方烁盯着童赫的头像看了好久，头像上这个“加油”他换了这么久，大概高考后就要换掉了吧。
　　在那之前，一定要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一定得让他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心动和自己暗暗的情愫。
　　方烁想闭上眼睛回想一下教室的样子，让自己明天没有那么紧张，但是满脑子都是考完试自己要怎么从教室走出来。
　　自己要走过考点门口的人山人海，在下午的炎热都散去之后，在太阳落山之前，去拥抱童赫温热的身体，去靠近他随着脉搏跳动的心脏，将脸埋在他的颈窝，用最炽热的语气告诉他。
　　“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童赫抓着手机，本来高考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一个假期。但是因为方烁明天就要参加高考，自己的精神也被感染到开始紧张，浑身上下的血液几乎都在安静沸腾，准确的说是更像沸腾前气泡成群的凑在一起，逐渐躁动的样子。
　　而脑子里已经不可抑制的在想，在高考完那天自己要穿什么样的衣服，该送什么样的花给他才好。
　　手机屏幕陡然亮起，是一个自己很久联系的朋友，吴铭。初中的时候两个人关系很好，但是因为高中没有考到一起，就一直还没有联系。
　　[热心市民吴彦祖：在吗赤赤？]
　　[SED’s：怎么啦，这么久没找我，突然想起来我了。]
　　[热心市民吴彦祖：这不没时间吗，改天出来喝酒。]
　　[热心市民吴彦祖：跟你打听个人。]
　　[SED’s：嗯，你说。]
　　[热心市民吴彦祖：李克你认识吗？]
　　[SED’s：算是认识吧，怎么啦？]
　　[热心市民吴彦祖：他要找人打一个高考的人，找人找到我这儿来了。]
　　童赫心里一紧，李克之前的作为没办法不让他联想到这个他要打的人就是方烁。
　　童赫的呼吸有些加快，飞快的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
　　[SED’s：要打谁啊？]
　　[热心市民吴彦祖：我觉得打高考生太不是人了，我就没问。]
　　[SED’s：你问问吧，这个李克跟我一个朋友有过节，我怕是我朋友。]
　　[热心市民吴彦祖：什么朋友，犯得着你帮他打架吗？漂亮吗？]
　　童赫有点无语，不过……
　　真的挺漂亮的。
　　[SED’s：漂亮。快点，给我看看是不是他。]
　　过了一会儿，吴铭发过来一张图片，就是今天蒋安和焉佳薇陪方烁去看考场时候三个人的自拍照。
　　[热心市民吴彦祖：这孙子要打的是个男的啊，我以为你朋友是女的呢。]
　　童赫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收紧，手背上的血管也渐渐突出，似乎可以隔着皮肤就窥见到他心里沸腾的情绪。
　　自己之前的警告真的是对这种死皮赖脸的人不管用，在高考也要使绊子，未免太不是人了。谁的高考不重要，更何况是方烁，自己看着他一点点的努力，他比谁都想要考个好成绩。
　　自己也比谁都明白，他比谁都值得一个更好的未来。
　　而不是在这样一座小城市，被这样的校园暴力和鸡毛蒜皮的事情拌住脚。
　　[SED’s：他怎么跟你说的？]
　　吴铭发过来了聊天记录，李克已经知道了方烁家的位置，甚至知道方烁家哪条路去考点最近。他已经找了几个人约好在那条路等方烁出现，然后打他，让他没办法准时去考试。
　　童赫看到这里越来越生气，一股冰冷的感觉从手指蔓延上来，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在不可控制的发抖。
　　自己这样珍视的人，却被别人设计好要在高考当天对他动手。如果自己不知道，根本无法想象明天高考的时候方烁能不能顺利的坐在座位上，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错过了高考的方烁。
　　[SED’s：他要打的就是我朋友，你就先拒绝他吧，就说没时间。明天，你跟我去堵他们，在他之前截住他。]
　　[热心市民吴彦祖：成，我叫几个人。]
　　[热心市民吴彦祖：诶，你跟他怎么认识的？啥朋友啊，有我重要吗？]
　　童赫没说话，给吴铭发了一个沉默的表情。
　　自己心里实际也很矛盾，朋友吗？
　　恐怕不是，只是比朋友多的那种感情，自己总是不正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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