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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王·叁
咯噔…咯噔…
我向后退了一步,那声音停止了,就像夜风一样,停得很突然。这么突然的停止反倒让人害怕,就好像它察觉到我进来了一样。妈呀… …当时真的很想叫,但相比之下更想跑。我刚一转头,突然又起风了,把四周的树吹得哗哗的响。
咯噔…咯噔…
背后有什么靠近了。猛地转过身去,鬼影都没有。即便是黑夜,崇政殿里通透的结构依旧藏不住任何东西,我这时才注意到这里和白天有些不一样。
咯噔…咯噔…
龙座一侧,靠近罕王剑的阴影里,有个高大的柜子。风一吹两扇有些松动的柜门就撞在中央的门闩上,咯噔咯噔的响,在空旷的大殿里余音不绝。
什么啊…人吓人吓死人。我松一口气,走过去把两扇柜门一推,然后向中间微微一挤,果不其然咯噔声停止了,只剩下风沙沙的吹。其实我心中是有点奇怪的,因为白天的时候我看过崇政殿,罕王剑旁边并没有这么一个大柜子。这柜子比我还要高出不少,看上去是个衣橱。很中古的那种设计,上面的没有油漆,淳木的结构斑斑驳驳,双环凤的把手有些微风化的印记,看上去有年头了。
我放开门把手,柜子的两扇门向前微微一倾,又撞到了弯曲的木制门闩上,咯噔一声。那门闩是黑漆漆的一小块木条,和淳木的柜子颜色全然不符,好像本来不是插在上面的东西。什么啊…是不是柜子里放着什么东西倒了,结果有人也没摆正,随便就插了这么一块小木头…真没责任心。
这么想着我把黑色门闩轻轻抽出来,完全没想过当时这么一个无心的动作会导致我多久以后都不敢轻易开任何锁上的东西。
有些东西,锁上就有它被锁上的理由。
就在抽出门闩的那一刹那间柜门猛地向外大开,差点扫到我的脸。我一个重心不稳向后踉跄,本想抬眼骂一句,喉头却在看到柜子里东西的瞬间卡住了。一个巨大而僵直的东西从黑暗里直直向外倒下来——那东西倒进光里的瞬间我在发愣,因为我没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但是双手不由自主就伸了出去,狠狠推上了那个即将倒在我身上的东西——耳边哗啦一声…
冰冷的腥臭溅了我一脸一身。细碎的肉末从那缺了脑袋的脖子上落下来,噼里啪啦往下掉。大脑嗡的一声,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命的往前一推,猛地把那具无头尸推回了衣柜的黑暗中,然后扯过两扇门使劲儿一关!
怦咚。
衣柜内的尸体撞上了门。我咬牙向前顶着,低头慌张的去找门闩,那块黑色弯曲的小木头就掉在我脚边,连同满地的血和碎肉。我想放开一只手去捡,可是门对面突然有一股更大的压力向外冲,就好像那具尸体在里面推门一样!
“啊啊啊啊啊!!”我大叫起来,两手还是死命的推着门,整个身子都向前倾着,可是脚踩在本就光滑又沾了血的汉白玉上,向后打着滑,无论如何都使不出力气…
砰!
门内突然传出一声,我头皮一麻。那是…拳头捶在门上的声音?!
砰!砰砰!!
双手死死绞在门把上,充血的耳膜鼓鼓的跳,里面捶门的力量越发大了起来…
砰砰!!砰!!
胳膊已经酸得发麻了,门扇间的缝隙越来越大,一股咸腥的臭味扑面而来。畜生!!
“来人啊!!!快来人啊啊啊!!!”
砰砰砰!!!
我咬紧牙关,猛地扣住双凤门环!突然看到那黑色的门缝有一只白色的拳头挥动着,当时懵了,手上的劲儿一松,两扇门呼的朝我面门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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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要被柜门扇嘴巴的时候,突然“啪”的一下,一只手按在了两扇门间。月光下那只手青筋暴起,死死按着门栓,像只白色的鬼爪子。呼的一下把要扇开的两扇门推了回去。
“罕王剑!”突然一个声音从我背后响起,“罕王剑给我!!”
当时大脑一片白,我转身一把抄起展架上的罕王剑,却没有递给任何人,而是锵的一下把剑别在了门闩上,像是刚刚黑色木条那样把门锁死,不过这回却是流世百年的铁器。砰砰的敲门声刹那间消失了,但是里面的重物又一次砸在了门上,闷闷的咚的一声响。夜风吹过来,罕王剑别着双扇门,咯噔…咯噔… …
我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人,于是转过头去看着他。猫妖站在月光里,弯着腰也在喘气,身子轻轻的一起一伏。他兀自的坐下身来,背靠着龙椅下的石阶,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
“…谢谢你。”我踉跄着走到他身边,故意绕到另外一侧坐下来,心中念叨能离那柜子有多远就多远。猫妖没说话,却偏头靠上了我肩膀,搞得我身子一震。不不不不…不会吧。猫妖那么傲气的一人,可是从来不屑于做出这种动作的…不会连他也是假的吧?
“我是真的…”淡淡一声回应,疲惫的语气中还透着那种遗世独立的孤傲清冷,这就是所谓饿死的骡子比马大么。他的头枕在我肩上,凉凉的,带着飘柔薄荷洗发水儿的味道。和这里的血腥气混在一起,好像传说中加了青柠檬的染血玛利亚。不好闻,不过也不至于让人吐。
“猫妖,里面那个死人是谁?”
“我没看清。”他顿了顿又道,“你开的门,也没看见他脸么?”
我心中恶寒了一下,还脸,他连脑袋都没有!要不是因为他倒下来时正好推在他的胸口,我没准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隐约只觉得那个身高比一般人要高上很多。默默坐了一会儿,思路也清晰起来了,我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为什么会打开柜门的。
‘要命的滚。’
霄丛他…不会真的杀人了吧?
“…我们报警吧。”我推推猫妖。
“…明早就出去。”他大概困了,靠在我肩上的重量越来越沉。
我再推推他,“喂,别睡啊,好歹不能睡在这儿…”猫妖不耐烦的拍开我的手,迷迷糊糊的道,“…故宫属阴,罕王剑至阳,在这里就是破邪的宝贝,砸上去说不定能把这个‘界’破开…你记着…”
前言不搭后语的一通,我没法子,只得叫他,“快起来,我先报警…”
他吱唔了一声,睁开眼睛缓了缓,然后坐起身,不到两秒又向另外一边倒了过去,头靠在硬邦邦的盘龙梁柱上就要睡。什么人啊。我真是不行了,心道算了算了你困你睡吧,我先报警再说… 风又开始吹了,柜子咯噔咯噔的响,淳木把手沾染了血,被月光一照黑红黑红。我不再敢往那边看,下意识的往猫妖身边靠了靠,拨起电话来。可信号还是特别差,不是接不通就是接通了一阵杂音。看看时间,三点多了,再过几小时就是白天了。到时候出去再报警吧…
这么想着我拍拍猫妖,“喂,别睡了…喂…”
猫妖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我翻翻白眼儿,这人怎么就能一会儿那么英勇一会儿又这么小白咧?枕着木头柱子都能睡,睡死你得了。我不死心的推了推他,谁知我一推猫妖的头从柱子上一滑,噔一下磕在了地上。我本以为他会炸毛,结果等好半天他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心中不安起来…
“喂!”起身在猫妖脸上拍了拍,他动都不动,眉眼轻轻阖着,很淡然的表情。我探了探他的鼻息,那不能算是微弱,但是隔很长时间才出一口气,好像植物人似的。我慌神儿了…这是怎么回事?如果猫妖体力透支的话我还可以理解,可是那样他会变回原形的啊。但现在他明明是人形,却睡死了一样。
“喂…猫妖!莫离!喂!!”我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余光扫到我俩身边的一个影子,怔住了。我们身边几步的位置,有一个人形的影子拉在地上。从我这里看得到影子的上个半个身子和肩膀,但是再往上就不对了。本应该是头的位置什么都没有,脖子上是平平齐齐的,向被削掉了一样。
风沙沙的吹过,传来被打开的柜门吱嘎吱嘎的响。
我盯着那影子好久好久,久到影子已经渐渐淡了下去,我知道东方泛白了。突然那影子晃了一下,我猛转过身去,一声早就酝酿好的尖叫被硬硬压回了嗓子眼。
华光是和东方的第一缕朝阳一起出现的,身影被天边的云映成淡淡的金,明艳不可方物…如果除却他手上拎着的无头尸的话。尸体已经度过了僵直期,双脚软趴趴的垂到了地上,又没有脑袋,才比华光矮了一点点。金红眼儿的男人疑惑的看着尸体,然后转过头来更加疑惑的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后,他蹦出一句我生平听过的最雷的台词,雷到我连自己对着一具无头尸的恐慌都忘记了。他说:
“…包租婆,你杀的?”
*^@#$@(*(&%%^#$。。。囧。我没有回答,因为牙齿还在激动的上下打着颤,更因为我不知道是先谢他好还是先损他好。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裳,衣衫褴褛,头发也是一团乱糟糟。看我不答,华光眼睛转向我怀里抱着的猫妖,然后轻佻的一扬眉,“我说么,怎么半夜突然跑出去,原来是到这里和包租婆约会来了。你也是,破坏了气氛…”最后这句话是对无头尸说的。华光说着将尸体向外一甩,无头尸噗通一下摔倒了地上,正好扭到这个方向,血淋淋的脖子盯着我们看。
“陈世美啊莫离,把哀家一个人扔在床上就不管了,我说你…”说到这里华光停了,抬脚踢了踢猫妖的身子,然后皱眉道,“喂…这小子还活着吧?”
“我不知道,他突然就这样了…”本来还想华光的话应该能看出个所以然。可眼下他盯着猫妖瞅了半天,愣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东方太阳已经冒头,却是一个大大的白圆,和我心中那种红日东升的样子截然不符。天空也混沌着,刚下完沙尘暴似的混黄一片,压抑得很。
华光伸手在猫妖脸上拍了拍,然后在我能开口问他怎么办之前被很远很远的一声尖叫打断。接着又是一声,然后又是一声,最后一声我们听得很清楚。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声尖叫着:
“死人啦!!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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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昭是最后两个赶到现场的人,因为我在半路上撞到了她。当时我俩都有些神经质了,撞到后一骨碌爬起来,扯着对方的袖子就一顿大喊。后来根本不记得喊了什么,只知道霄丛的名字反复出现了好几次。喊了几句后小昭突然眼圈一红,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我赶忙住嘴了,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她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霄大哥”… …
我一边纳闷为什么小昭也会怀疑霄丛,一边拍着她往人声聚集的前殿走,但是在踏进前殿门槛儿的时候被老胡拦了下来。
“小姑娘家的,别过去了…”他这么说,狠狠的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我往前殿里扫了一眼,差不多所有人都在,不过离我们很远,都聚集在前门那里。前门?那不是昨天发现‘鬼烨’的地方么?我探着头去看了看,远远的好像看到前门柱子上吊着一个人,正好是昨天吊着旗袍的地方,但是太远看不清脸。
小昭还在呜呜的哭,嘟囔着“霄大哥”什么的。老胡叹口气道,“唉,霄丛这年纪轻轻的…”后半句话没听清,因为当时我已经放开小昭冲向人群。心脏怦怦的跳,我暗道不会吧…
十几个人零零散散,我一路冲到了人群的最前面。抬眼就能看到吊在正门前的那个人。他的脖子被勒成了一个直角,身子在风中轻轻地摆动,每动一下门梁就会不堪负重的吱咔作响。尸体的身上穿着一件残缺的黑旗袍,丝丝缕缕的线头好像风中飘摆的头发。那张死白色的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半阖的狐媚眼儿斜斜的瞅向地面… …
“怎么会…”不知怎的,我嘴角竟然不自觉的抽动出一个近乎笑的表情,就像悬在那里的霄丛的尸体一样。我一直认为会是凶手的家伙,就这么死了。
霄丛的死让整批人马炸开了锅。发现尸体的是有晨跑习惯的双胞胎姐妹萧筱和萧冉,姐姐萧筱本来就神经衰弱,看到尸体直接昏倒了,妹妹萧冉大叫了起来,才把前殿露宿的人都吵醒了。保安还是不见踪影,李雯只好命令几个摄影师用蓝布把尸体隔起来,警察没来之前不能有人上前去动。虽然比直接看着死尸要好,可是风一吹那蓝布就凸现出一个人形,吊在正门前面,也很渗人。华光一直抱着猫妖的身子坐在一旁的花坛上,冷眼看着一行人忙,也没人过来问他猫妖怎么回事,大家的心思都在霄丛身上。李雯叫小张打电话报警,可怎么都拨不出去。这时有个男模道,“哎?LOUIS呢?有人看到他没?”
他这么一说人人四处张望,果然前殿里没有那个钉着钻石鼻钉穿得休闲的家伙。他平时就很安静,所以不出声也没人注意到。这时经人一说才发现他不在这里。
“他不是和霄丛住一间么?”
“不是,他自己住。”
“就是那间帐篷…”
LOUIS的帐篷在不远处静静的立着,里面没有任何响动。我突然有个不好的想法,因为LOUIS他… 比一般人要高很多,至少比在场的人都要高出一个头的,而那样的高度… … 老胡离他的帐篷最近,直接伸手去拉开帐篷的链子,探进头去,却马上退了出来,叱啦一下又把链子拉上了。看他一张脸青青白白,大家禁瞬时噤声,看表情都不太想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怎么了,老胡?”最后还是李雯道。
“头…”绕是老胡这样的汉子声音都哑了,“…里面有颗人头。”
几个方向同时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我狠狠的咬住了腮帮子。摄影师里一个姓邓的暗骂一声,直接扯开蓝布走到正门前。桄榔桄榔的一阵过后他回来了,不甘的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狗日的!谁TM这么缺心眼儿,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什么?!”小昭就在我旁边,一听这话马上歇斯底里了,“那我们怎么出去啊!故宫不就这一个门吗?”
“慌什么。”李雯也渐渐失去了耐心,语气平静却苍白,“这墙又不高,我们翻出去也一样。都别慌…”
“你是不慌,死俩人了还TM不慌!”
“都冷静点儿,现在不是吵的时候…”
“早知道昨天就该报警的!”
“别吵了。”一道凛冽的声线插进来,语调不高却不容置疑。一直不吭声的华光站起身来,朝李雯笑了一下,“李经理,我翻墙出去报警,不介意吧?”
没人反对。一时间两条人命,大家都还在惊恐中没缓过来。李雯脸色很难看,点点头算是默认。华光就招呼我过去看着猫妖,然后叫老胡和老邓过来搭把手。故宫的墙不很高,踩着一个人的肩膀就能翻过去。我把猫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看着不远处华光他们翻墙。不止我,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仨身上。
华光踩着老胡的肩,三两下就蹲在墙沿儿上,却一直盯着对面,没有往下跳。下面的老胡和老邓有点儿急了,老邓道,“喂,要是不敢跳换我来!”华光回身看了看他,然后道,“你也跳不了,太高了。”
他说的很平淡,搞得一帮人大眼瞪小眼儿,那眼神明明就是:这么点儿高度还嫌高,你还是不是男人。故宫的朱墙从这边看上去不过两米多高,就算那边地不平,难道还能差出一米不成?老邓啧了一声,不等他下来就踩着老胡的肩膀爬了上去,虎背熊腰却还很灵敏。我突然觉得这几个摄影师与其说是艺术家,一个个倒更像□□。老邓到了墙沿儿上,探头往下看着,脖子一僵。
“怎么了?”下面老胡也着急了,露胳膊挽袖子的也要上。
“…TNND”老邓回身看着蹲在旁边的华光,一脸的不可置信,“下面那什么玩意儿?”
“云海啊。”华光淡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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