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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诅咒之恋(9)
白狐纵身跃起,奔跑时矫若惊雷,山川树木化作模糊的色块从两侧急速倒退。
桑漓伏在他柔软的背上,这感觉让她惊诧得半天合不拢嘴。上次只是见到一只兽爪,视觉效果已是相当震撼,现下除了视觉体验,还有亲身乘坐加上耳边呼呼的风声,实在太过惊险刺激。
她回眸看见身后汹涌的追兵渐渐只剩下两个人。前面的无瑕仙君身形像道白光,后面雪青色的衣袍像只翩飞的蝴蝶,陆燕归又是担忧又是绝望地叫着:“桑师妹……”
先前场面混乱,无隅无瑕二位仙君和云子烬几番高手过招,桑漓余光曾看见陆燕归几次想冲出来救她,是莫如仙君百般地以灵力约束着他,生怕他一时冲动会被误伤。想不到,莫如仙君虽有些糊涂,对他倒是操碎了心。
桑漓体力不支,趴在毛绒绒地背上沉沉睡去。当她醒来时,耳畔仍是呼啸的风声,雪白的狐毛在月色下泛着皎洁的光。
她抬起头,冲着前面唤了声:“小妖……”
云子烬听见她的声音,知道她醒了,缓缓收了妖形,恢复人身,揽着她轻轻落了地。
桑漓以为他是想歇一歇,谁知,他回身冷冷地说道:“追了我半日,你到底想怎样?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话音落了片刻,一道雪白的身影挺拔如松,端端地落在眼前。
夜幕如墨,沉沉地压在这片山林之上。
她有气无力地靠在云子烬怀中,倒是吃了一惊,她竟不知,无瑕仙君竟穷追不舍,追到天都黑了,还未放弃。
云子烬虽说身中曼珠火咒,还带了个人,可他这逃命的速度已经快得不可思议了,想不到仙界还有这么一位,居然能跟得上。
无瑕仙君薄唇紧抿,向前迈了一步,沉声道:“我今日不想杀你,但你必须把桑漓留下。”
“说的好像你能杀了我一样,”云子烬如墨的马尾在夜风中肆意飞扬,他冷笑,“留下她,让你带回去继续受仙门之辱?她身上的伤还少吗?”
无瑕仙君不理会他,却向桑漓缓缓伸出一只手去,月光下手指修长如玉:“跟我回去,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人伤害你。”
那声音虽然清冷,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云子烬立刻打断他:“你凭什么保证?无瑕仙君心硬如铁,冷面无情,谁人不知!你该不会……是喜欢她吧?那你可还记得我师姐?”
无瑕仙君身子僵了僵,如冰封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痕,像被狠狠戳中了心底最深处的伤口。他那向来无波无澜的眼眸,此刻也泛起了阵阵涟漪。
云子烬幽黑的眸中透着刺骨的寒意,像黑宝石浸在了冰泉里。
“世人不知她是女子,可我不信你会不知;她对你是何种情意,我亦不信你会不知。月无瑕,你是心如明镜之人,却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根本就是自欺欺人!如今她不在了,这三年来,你可过得得意快活吗?!”
桑漓只觉得头昏沉沉的,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们在说些什么,她居然一时想不清楚。她只能依在云子烬的怀中,闻着他身上阳光草木的清香,静静地听下去。
月无瑕深吸一口气:“我的事不要你管!我再说一次,我今日不想杀你,但你必须把桑漓留下!”
云子烬眼神一凛,幽蓝迫人的灵力立即腾起,环绕在周身,蓄势待发。
“你不想杀我,可我早就想杀你了!月无瑕你清醒一点,别再枉费心思了,桑漓不是她,你早该相信桑漓不是她!我今日就要你……为她偿命!”
话落,幽蓝的灵力如汹涌的浪潮般朝着对面席卷而去。
无瑕仙君扬起双手,银白的灵力爆发而出,两股力量再一次狠狠地交锋在一处。
刹那间,风云滚滚,山林中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强烈的灵力波动震得周围的树木瑟瑟发抖,枝叶纷纷扬扬地飘落。
桑漓禁不住皱了皱眉,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别打了……别再打了!”
二人居然听劝地停了手。桑漓惦记云子烬不能擅动灵力,他今日对抗整个仙门,又带着她跑了半日,曼珠火咒必不曾让他好过。
“你的毒火可是又发了?”
她抬眼,眸中清亮如水,抬起一只纤纤的手掌,就要为他凝冰。
云子烬心头一颤,连忙按住她,将玉葱似的葇荑握在掌中:“别动,你身上有伤。”
他此举本只是为了阻止桑漓带伤运功,无瑕仙君看在眼中却是无比亲昵,让人顿时怒火中烧。
"云子烬!"无瑕仙君雪白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如玉的面容此刻何其阴沉,"你放开她!"
“放开她,交给你?”云子烬浓眉轻挑,"凭什么?"
"凭她是仙门中人。"
"真是好笑。你忘了她从哪里来?她是你当初从朝雾殿中带走的,应该算是妖界的人。"
桑漓晕乎乎地听着,怎么觉得自己是个物件,这俩人在讨论她的归属权。
无瑕仙君素日里何等方正大度的人,此刻却也十分计较,听着像孩子斗嘴。"她在仙门生活了三年,一饮一啄、所学术法,皆系仙门。就连她的名字……桑漓,也是我取的。"
他被这话激起了胜负欲,心头窜起无名火,黑眸中带着几分顽劣地冷笑,手臂示威般收紧,将桑漓狠狠地按在胸膛。
"我抢到就是我的人!"
"无耻!"无瑕仙君亦是怒极反笑,“有本事就放开她,咱们好好打一场,一战定输赢。”
云子烬将桑漓扶到树下,转身时浅蓝色的衣袍翻卷如云,发丝飞扬:"好,新仇旧恨,你我这就算清楚!"
这一次,云子烬没了桑漓在身边拖累,无瑕仙君也不必顾忌误伤到她,二人直接冲上去,打斗在了一起。
桑漓根本看不清他二人的身法和招式,只见两人身影在空中交错,一个白衣飘逸,每一步都踏在破碎的光影里,搅动风云变色;一个色如流云,剑风过处草木皆枯,招招杀伐果决。
幽蓝与银白的灵力不断碰撞,几乎照亮了整片夜空。
这一架打的,惊天动地,桑漓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这样打下去,非死即伤,又或许是……同归于尽。
桑漓此刻难受得紧,背靠着大树总觉得头晕目眩,气血翻腾,她身躯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牵扯着体内无法言语的痛意。
也不知那二人打了多久,停下时,云子烬捂着胸口,身上多了两道血痕;无瑕仙君亦是神色大变,额角青筋暴出,猛地将一口鲜血喷在那雪白的衣衫上。
二人犹不肯罢手,各自摇晃着站直身体,相互叫嚣着:“再来!”
一个说:“无论如何,我今日都非要取了你的命!”
另一个说:“我就算是死,也必要将桑漓带回栖霞门!”
未等他俩重新战在一处,只见桑漓倚着树杆,缓缓地倒了下去。
他二人虽然交战,其实都各自留意着,余光总在她的身上。眨眼间,二人便如光影般的速度,齐齐奔到了树下。
她红裙似火,更衬托着憔悴的面容,苍白得让人心惊肉跳。
云子烬垂眸,浓密的睫毛禁不住微颤,他紧张地扣住她纤细的皓腕,去探她内息灵力。
无瑕仙君此时如玉的俊脸倒似比桑漓还要惨白三分,见云子烬蹙眉,不禁催问:“如何?”
云子烬黑眸中透着冰冷的怒气:“拜仙门所赐,她今日接连受了辨妖镜和淬魂鞭,眼下三魂震荡,七魄受损,五内俱伤。”
桑漓艰难地睁开眼,长睫无力地颤了颤:“仙君口口声声说要带我回去,你可曾问过我愿不愿?”
她意识有些模糊,声音轻得像梦中的呓语。
“我不知道我从前是谁,可是……做桑漓的每一天,我都很难过。我以为……只要我够隐忍,努力地修习术法,我就……就可以好好地活下去,融入仙门。”
“可仙门……没有一点人情味儿,若要成仙,难道不该先做个人么?难道……都不是人么……”
她脑子有点糊,说话也不知拐弯抹角,直接得像在骂人。
云子烬果断地将人打横抱起,直直将无瑕仙君从身边撞开:“我必须马上带她回去疗伤,你若想她死,只管再跟着。”
无瑕仙君动了动唇,终是没有再一次上前阻拦。
可是,姜南溪说的没错,桑漓此番当着所有仙门,跟着云子烬一走了之,她日后定然再也回不得栖霞门。
他将桑漓强留在身边近四年,这一撒手,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恐是至此缘尽。
擦身而过时,桑漓垂落的红色衣带飘荡着,拂过他的指尖。他犹有不甘地收了下手指,终究只抓住一缕虚无的空气。
他望着云子烬疾行而去的背影,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突然反手一掌击在身旁的大树上。
纷纷扬扬的落叶间,浅浅的月光似黑夜的裂痕,如他眼底未能落下的那道水光。
桑漓身受重伤,并不知道自己被云子烬带到了什么地方。
她意识模糊间只听得水声潺潺,鼻尖萦绕着草木混着野花的清香。她浑身经脉如被烈火灼烧,强撑着盘坐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
云子烬在她身后盘膝而坐,修长手指抵住她后背灵台穴。温润的灵力如溪流般注入,却在触及受损魂魄时引发剧痛。
桑漓绷不住,疼得哇哇乱叫,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云子烬在她身后轻笑,手上灵力却悄然缓和了几许:"桑女侠平日一身正气,看着比仙妖还要勇猛三分,这会儿倒知道疼了?"他故意将尾音拖长,带着几分戏谑。
桑漓疼得眼前发黑,语气略有点怂:"小妖……我会不会死?"
"放心。"云子烬声音里带着惯常的懒散,掌心却又加了一丝灵力,"冰泉灵狐最擅疗愈,凡人被挖了心我也能救活,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
桑漓昏沉中想起樊承安说的话,他说云子烬是冰泉灵狐,是只狐狸。她脱口问道:"你该不会……对我使用媚术吧?"
身后灵力骤然一顿,随即她听见云子烬低笑出声,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我对你?"他故意停顿片刻,"用得着么?你不对我投怀送抱我就谢天谢地了。"
桑漓气得撇了撇嘴:“我哪有?!”
她这一问,倒让云子烬想起一点疑惑。
“先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合仙门之力都拉不住你,你是如何径自向我飞扑过来的?”
若说他灵力高深不假,只是,以他一人之力如此悬殊地胜过仙门之众,他倒也不敢这样自负。
“此事当真古怪,”桑漓皱着眉回想,虽然此刻脑子迟钝,可事发当时却印象深刻,“我本是被两方拉扯,十分难受,也不知怎的,像是体内有种力量突然苏醒,拉着我就向你撞了过去。”
她又极其认真地辩解了一句:“绝不是我向你投怀送抱。”
身后的人默了一会儿,像是恍然大悟地轻叹:“我知道了。”
不管他知道了什么,反正桑漓并不知道,也无力细想,只要他不冤枉人就行。
这会说了几句话,倒是觉得没刚才那么疼了。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灵力比先前又轻柔了几分,如春风拂过伤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消,她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恍惚间,她又靠进那个阳光草木清香的怀抱,最后听见的是,云子烬僵直着身体,无可奈何地接连“诶”了几声。
她没看见,身后那人收回灵力时惨白的脸色,以及衣袖上悄然晕开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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