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

　　“你说的周末陪你请饭？请谁的？”等他俩进了家门，钥匙串撂在鞋柜上，白希才想起来问。
　　苏蔻把刚猫下来的腰又直起来，鞋带解了一半，盯着他好几秒不说话。
　　“嘛！”白希被盯得心里发虚，嘿嘿一乐，“还生着气呢？”
　　苏蔻眼睛眯成的缝越来越细，从视线里都能看出一丝一毫要吃人的气息。
　　白希半只脚还在外面，处境进退两难的，生怕……
　　苏蔻两条胳膊一甩，手掌贴在他肩膀上就往外使劲儿，同时嘴里还骂：“滚！这是我家说不让聋子进就不让聋子进！”
　　白希乐了，怕什么来什么，只能耐着性子哄。
　　大胖还窜出来凑热闹，拿一身子软乎乎的毛蹭苏蔻的腿，苏蔻一瞬间犹豫了。
　　白希在底下给大胖挑了个拇指，大胖抬起眼看他一眼，梗了梗大肉脖子。
　　“别呀我大宝贝儿！”他反手握上苏蔻两段手腕，把人往自己怀里拽，“错了错了错了！真错了！”
　　苏蔻一声宝贝儿好像没听够，拿眼角瞄了他好几下，下巴颏一扬：“叫我什么？”
　　大胖嗷呜了一声。
　　白希捧场：“宝贝儿！”
　　苏蔻一双眼又眯了起来，左右看他一会儿：“叫爹。”
　　大胖用爪子扒了扒裤腿。
　　白希笑着推他进门，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苏蔻咬着牙骂了句操，“踩着猫了！”
　　大胖灵活，噌的一下跳走了，窝地毯上舔爪子。
　　“爹你脑袋瓜儿！”白希喊。
　　苏蔻嗷了一嗓子，挣开白希的爪子就开始跑，跟只鸡似的。
　　白希乐得都要趴地下了，哎哟肚子疼。
　　他脱了鞋就往苏蔻跑的方向去，伸手一搂，撩起衣服低下头就是一口，牙印整整齐齐的刻在一小截侧腰上。
　　被肉一衬那牙印又齐又红，色情情的。
　　咦鹅！白希心里都臊得慌。
　　“啊啊啊啊啊！”苏蔻一嗓子嚎的顶楼都能听见了，“我操|你他妈属狗的吗！白希啊！”
　　大胖打起了小呼噜。

　　.

　　“您点菜吧，我们中午吃的晚，不怎么饿。”苏蔻冲坐对面的肖逊妈妈一点头，把菜单递了过去。
　　肖逊妈妈略微拘谨地双手把菜单接过来，拿眼不停的瞄自己对面的两个年轻人。
　　那个姓白的小老师倒是没怎么见过，姓苏的……跟自己家孩子班主任熟，回回上学校都能见着几面，她每次去哭，全办公室的老师都能围过去安慰两句，唯独这姓苏的没有。
　　肖逊妈妈自己在心里嘟囔，心肠硬得很，估计不是什么软人。
　　再看旁边这位，是不是老师她说不准，看着吊儿郎当一脸随便没什么所谓的样子。俩人坐在一起，硬生生能看出来一种搭伙干坏事儿的气质。
　　肖逊妈妈连咽了好几口唾沫，思考着一会怎么开口说这个话。

　　菜渐渐上齐了，两人还真想之前所说的那样，丝毫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肖逊妈妈也没好意思先吃，一对二的互相瞪。
　　她浑身不自在，对面的两位可不是。至少没看出来，一个比一个气定神闲。
　　白希在旁边玩手机，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就是眉梢轻飘飘的挑着；苏蔻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又放下，杯底磕在桌子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肖逊妈妈真是左右拿不定主意，手搁腿上不断搓着，吃饭也不是说话也不是，对面二人就跟看不见她似的，面上一个比一个淡定。
　　她犹犹豫豫地拿起筷子又撂下，尴尬到极点了口干舌燥的。
　　苏蔻用眼角扫了他一眼，拿了张纸巾在嘴角擦了擦，手一摆：“您请。”
　　肖逊妈妈不好意思的笑笑，心说我就等你这句话了，伸手够了双筷子在桌面上磕了磕，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苏蔻还是没什么表情，白希倒是赏脸似的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肖逊妈妈根本没空管这些有的没的了，吃得那叫一个香。

　　苏蔻看时间差不多了，拿手指挠了挠屁股底下的皮革，白希心有灵犀的看向他。
　　给我。他拿嘴型比划。
　　白希伸手在背后的包里掏了掏，现在？他问。
　　苏蔻点点头，还晃了晃手催促道。
　　白希把一个信封掏了出来，放到苏蔻手上，过程不足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怎么跟□□交易似的。白希想。
　　尤其是配上苏蔻那一脸又拽又狠的表情。
　　肖逊妈妈吃得又猛又凶，没准是吃相的问题，但白希总觉得她已经饿了好几顿了。
　　苏蔻也不说话，信封握在手里时不时拿手指捏几下，指甲缝中白泛着青。
　　他想起来之前苏蔻跟他说的话，他问他一个人去不就行了吗，又用不着他给盯梢还是别的什么的，结果苏蔻说什么？
　　“你坐我旁边我踏实。”

　　白希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盯着苏蔻看。苏蔻明显发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转过来看他，估计是面子太薄，要死要活拉不下脸来。
　　他就乐意看苏蔻藏在眼角眉梢唇边上的微表情，恨不得拿放大镜分分豪豪的筛，跟小说里写的那样，分开各占比例的，凑到一起组成这张明明好看的不像话却又写满了生人勿近的脸。
　　果然气质决定一切，眉眼长得再温柔，也抗不过发自骨子里那种冷。
　　倒也不全是冷，对陌生人那是懒得搭理，对熟人是点火就着。
　　也不知道怎么养成的这副性子，高中的时候还里外都是刺猬……
　　回忆刚冒了点头，就被白希无情的掐断了。
　　当下这情形不适合回忆。

　　肖逊妈妈像是吃好了，想拿起纸在嘴上装模做样的擦擦，也好歹找回来些礼貌和矜持。但眼往桌面上一瞧，一张纸都没发现。
　　白希很懂时机的递上张纸巾，肖逊妈妈很勤的道了几句谢。
　　苏蔻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回没擦嘴，嘴唇还是湿的，他又喜欢咬，牙齿刚撒开的时候还有一串小牙印。
　　苏蔻身子往前倾，礼礼貌貌的问了一句：“饭菜还合您胃口吗？”
　　肖逊妈妈腼腆地笑了笑，点点头：“合，特别合。”
　　苏蔻淡淡一笑，把气质拿捏的再适度不过了，白希看着他的侧脸，骄傲之下还有隐隐的心疼。
　　想当年这人也是看谁不顺眼就抡圆了拳头上去干架的，岁月不饶人啊。
　　生动明朗的鲜活少年郎，成人以后再也不见过往的嚣张。
　　都能写诗了。

　　肖逊妈妈大概也猜得出来这顿饭真正的主题是什么，经验和阅历都在他们俩往上，苏蔻能想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
　　肖逊妈妈先开口，眼里竟流露出来几分果断：“我吃好了，要是没什么事就先走了，谢谢您苏老师。”
　　苏蔻扫了白希一眼，白希点点头，嘴角还向上一弯，露出了个极具欺骗性的笑。
　　他也轻轻一笑，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肖逊妈妈，”苏蔻悠悠开了口，“肖逊在学校一直是个老实孩子，我对他印象也很好，有一次吴老师不在，他还问过我一道题。”
　　肖逊妈妈看着他，没说话。
　　苏蔻自顾自聊自己的，白希也把手机收了起来，侧倚在长沙发上看着他。
　　合着跟我唱双簧呢。肖逊妈妈眯了眯眼。
　　“那时候我刚上班不久，连带过两届高一，他那届是第二届，一直跟上来了。”苏蔻缓缓道，“那道题不简单，我还给讲错了。吴老师说他的思维是偏理的，学得轻松，掌握的也快。”
　　肖逊妈妈一头雾水，隐约觉得话里有话。
　　“他平常跟班里的几个同学玩得很好，为人仗义，大家也都乐意跟他玩。”苏蔻说，“最近听说孩子丢了钱，学校也很重视，这不，找回来了。”
　　肖逊妈妈诧异地看着他。
　　苏蔻淡淡地点了两下头，继续道：“肖逊平时住校，也不回家，钱带在身边确实很容易丢。我们又调了好几次监控，最后把钱找出来了。”
　　白希差点笑出来，因为肖逊不住校。
　　就听苏蔻一脸淡定的继续胡扯：“偷钱的那个孩子叫王壮，钱就在他包里，后来他说不被人发现也打算自首。”
　　白希彻底忍不住了，王壮这名字还是大胖一爪子选出来的，他俩还特地查过，学校里没人叫王壮。
　　要不罪名平白无故的安人家脑袋上，这谁受得了。
　　肖逊妈妈的脸色越来越迷茫，来回打量他俩的目光里满是不明不白。
　　苏蔻也不理：“这个叫王壮的孩子心里愧疚，写了一封道歉信，特意叫我亲手转交给肖逊。现在高三学习也忙，所以就想问问您明天中午能不能请孩子出来一会，我单独请他吃顿饭，顺便也当放松了，最近大家的神经绷得都紧。”
　　白希也跟着点了点头。
　　肖逊妈妈搓了搓手，眼睛飞快眨了两下，面前没有地方能寄托上她的视线。
　　苏蔻也不着急，说累了又喝一口水。
　　过了好一会，肖逊妈妈像是才缓过神来，嗯嗯啊啊的答应了好几句，垂着头，看样子不太敢直视苏蔻那一对眼儿。
　　“可以吗？阿姨。”苏蔻眨了眨眼。
　　白希都想替阿姨发声了，不能这么欺负人啊喂！
　　“……可以的，明天中午可以出来一会，要不然耽误复习啊……”阿姨紧张兮兮的来回看。
　　“好的！那就这么定了，明天道歉信和钱我会一起给孩子。辛苦您了。”苏蔻很快的说，还起身微微欠了下。
　　白希笑了笑，伸手抓上了包，“辛苦您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还走过去把单买了。
　　苏蔻在一旁站着，眼睛还盯着肖逊妈妈的背影看，一眼都不赏给他。
　　肖逊妈妈叫来一个服务员打了包，抱着塑料盒又坐了一会。
　　白希接过小票以后，拿手指在苏蔻肩上点了点，这才回过神来。
　　苏蔻叹了一口气，故意挑着眼皮看他。
　　“怎么了？”白希在他背上呼噜了两把。
　　“啧。”苏蔻咂咂嘴，“我突然觉得这事这么做不对。”
　　白希笑了笑，抓起他手腕就往外走，巴不得立刻找个隐蔽点的地，把眼前这人搁怀里使劲揉两下，“都做了还有什么可后悔的。”
　　苏蔻捏了捏他的手指，“……好喜欢你啊。”
　　白希证了怔，一瞬间骨关节都僵住了，一股热得不能再热的风直往皮肤下面吹，烤的他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
　　“啊。”
　　苏蔻乐了，颇有一种打完胜仗之后的那种懈怠，“啊什么啊？”
　　白希又啊了一声，站在餐厅门口就转过去问他，“答应我了？”
　　苏蔻以为下一秒这人的嘴就要贴上来了，忙红着脸说了句：“在外面。”
　　“靠。”白希笑了起来，整个人往后一退，“想什么呢？”
　　苏蔻这才发觉到丢人丢到外星去了。
　　听我解释啊喂！我不是老淫|鬼还带欲拒还迎的那种啊喂！
　　“不，”白希越笑越嚣张，脚跟脚尖来回着地，“你就是。”
　　“啊啊啊啊！”苏蔻恼羞成怒，白希在他转身走掉的前一秒伸手拽住了他。苏蔻满脸想骂娘的表情噌的一下转向他，还带吼的：“干什么！”
　　白希还在笑着，眼里却是不开玩笑的认真。
　　“这么说，”他说，“答应我了？”
　　苏蔻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没有！”
　　“没有什么！”白希都给气笑了，“你都好喜欢我了还不叫答应！”
　　“答应你妹啊！”苏蔻一把甩开他的手，刺儿头满脑袋上炸，“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喜不喜欢和这事有什么关系啊！”
　　白希知道他绝对没有理，但就是找不着口子去反驳，一股窝囊火憋在肚子里，恨不得把苏蔻当药片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然而苏蔻说的那句什么时候不喜欢你又很入他的心，心脏没出息的跳得飞快。
　　“哎操，”白希原地叉着腰跺了两个来回的脚，一脚一个妈个逼，“你挺有理了是不是！”
　　“狗东西。”苏蔻骂了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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