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之倾城美人

　　“温梓潇和你说了什么？”

　　温梓潇离开后，宁倾暖正望着夜色走神，忽然身后传来温慕凉的声音，她惊了一下，暗骂自己走神竟连身边气息的变化都没有注意。

　　“没说什么。”

　　她这蹩脚的敷衍在温慕凉这里显然不攻自破，但是他没有揭穿她，只是有些不悦的蹙眉，“出门怎么也不穿上裘衣？”

　　宁倾暖一怔，这才觉得浑身寒意蔓延。

　　骤然的温暖覆上身子，鼻息下聚满了迷迭香。温慕凉敞开狐裘将她纳入怀里。她仰起头微微一笑，顺势靠进他的怀里，“阿凉，你喜欢这里吗？”

　　这四方围墙，围住了多少人，多少心。那些轻狂少年、如花美眷，终究敌不过岁月翩跹，权力角逐。

　　“喜欢。”

　　四方之城，是他此生逃不脱的命运咒符，站在这里，他背负的不仅是荣华和仇恨，还有整个齐国，乃至天下苍生。

　　宁倾暖又往他怀里靠了靠，颇是舒适的眯了眯眼睛，温慕凉揽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声音很轻，又很紧张，“你不喜欢？”

　　倾暖不及答话，身后青竹来寻，“主子，出来些时候了，该回去了。”

　　温慕凉点了点头，松开倾暖，“回去吧。”

　　“好。”

　　宁倾暖才坐下，宁霜酒微微醒了些，还是醉眼朦胧的，“暖姐姐，你干嘛去了呀。”

　　倾暖剥了个橘子给她吃，凉凉的橘子入口，宁霜甜丝丝的笑起来。

　　“我方才出去透透气。你若是不舒服，让青漪先带你回去。”

　　“我没事，就是果酒喝得多了些。”

　　宁倾暖瞥了一眼桌子上盛果酒的白瓷壶，忽然想起花娘，她这酒量可比不上花娘的小指头。有一次她在凤来楼喝得酩酊大醉，那时与花娘拼酒，极烈的桃花醉，她不过饮了数杯便醉了，而花娘自己喝了两坛，还有精力给他们两个人熬了醒酒汤。

　　宁倾暖的思绪一下子飘远，不知不觉，她竟与这些人如此相熟，她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初见温慕凉的那个晚上，这些时日的刀光血影，云卷云舒，虚无缥缈的令人感觉不真实。

　　“宁小姐。”眼前一道阴影，听到声音宁倾暖抬头，叶兰溪亭亭玉立的端着酒杯，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与宁小姐神交已久，不知是否有荣幸和宁小姐结做姐妹？”

　　宁倾暖一挑眉，也站了起来，不卑不亢，“小女粗野乡人，不敢高攀叶小姐金枝玉叶。”

　　叶兰溪被呛了一下，一双美目瞪着她，勉强扯起一个笑，“宁小姐这是哪里话……粗野之词哪与宁小姐沾得上边？”

　　宁倾暖瞥了一眼她用力捏着酒杯微微泛白的手指骨节，轻轻一笑，眉目一挑，甚是嚣张，“哦？那便是叶小姐高攀不起我了。”

　　“你！”叶兰溪气得脸色涨红，一时竟不知反驳什么，双眸怒火燃烧。倒是宁倾暖笑得怡然自得，“众目睽睽，叶小姐注意形象。”

　　说着端起酒杯撞了撞她的酒杯，酒水洒了一些到叶兰溪的手上，宁倾暖的目光扫过她的手，轻轻的笑。叶兰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维持着笑容转过身走回去。

　　宁霜看着宁倾暖这一番回击，不由得眼冒星星，佩服极了。

　　宁倾暖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冷眼看着叶兰溪愤怒又不甘的背影，她性子凉薄，对人关系更是处理利落，喜欢便亲近，掏心掏肺的好，不喜欢便无做作，更少虚以委蛇。叶兰溪她不喜欢，更何况是情敌，以笑脸相迎在宁倾暖的认知里已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散了宴席，宁倾暖非要缠着温慕凉到碧清宫看看那个小太监。

　　“青漪，那个小太监怎么样？”

　　青漪朝他们福了礼。

　　“他在后院厢房，太医看过了，性命已无大碍。”

　　“我去看看他。”宁倾暖说着已经跑出了主殿，温慕凉眉头一压，却也只是眉目清冷的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出声阻拦。

　　厢房里灯火还亮着，屋子里没有多余的人，炕上小太监趴卧着，听见门口有声音虚弱地睁开眼睛，视线触及到人影，看清后手忙脚乱的要起身行礼，倾暖快走几步按住他的身子，“不必多礼了。”

　　那人一下子红了眼眶，“姑娘大恩，姑娘大恩，奴才无以为报！”

　　方才他醒过来那个跟在这位姑娘身后眉清目秀的丫头就说了，弟弟的病姑娘出钱请了大夫，她不仅救了他，还救了他全家。

　　“救你不过是我一时兴起，而且也算不得我救了你，你若要谢，也当谢侯爷。”宁倾暖这才细细看清了他，此刻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眼睛都不太能睁得开了，全然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若不是姑娘相救，怕是奴才也挺不到侯爷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宋成海！”

　　倾暖有些悲悯的看着他，“你今年多大？”

　　“奴才十六。”

　　不过长她一岁，却已受了这多般苦楚。

　　“何时进宫的？”

　　“奴才半月前进宫的。”

　　想来他初入宫廷，不懂那些灰色规矩，才会被打成这样。

　　“为何进宫？”

　　宋成海叹了一口气，悲从心来，“奴才家里穷，父亲早逝，弟弟又大病，奴才四处借不到钱，只有进宫能先拿到一大笔钱，月俸也多，能请大夫给小弟治病，让母亲和弟弟生活的轻松点儿。”

　　宁倾暖看了看他，“这宫里不比外面，万事皆有规矩，今后看你造化了。”

　　宋成海爬起来，跪在炕上，朝宁倾暖郑重的磕了三个头，“姑娘之恩如同再造，今后宋成海这条命，都是姑娘的。”

　　宁倾暖摇摇头，“命是你自己的。”

　　她记得师父曾说过，命是唯一属于自己的，无论高低贵贱，命本无分别。

　　出门冷气一下子扑面而来，她不由得拢了拢狐裘，沉沉的吐了口浊气。

　　“你不喜欢这里。”如同鬼魅一般院里浓墨似的黑里慢慢走出一个人影，传来低沉冷冽的声音。他能看得出来，宁倾暖不喜欢王宫，不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不喜欢这里的拘束。

　　青漪和青涟对视一眼，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宁倾暖盯着他没有出声，直到她的鼻尖贴到他的胸口，柔软的狐狸毛弄的她的鼻子痒痒的。她微微侧开头，目光远眺，忽然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眼睛亮亮的。

　　“阿凉！下雪了！”

　　她蹦跳着跑进院子，伸手接住飘飘而落的雪花。温慕凉负手而立站在门廊，眸子紧紧锁着如同精灵一般的她。他那么阴暗的想着，是她先来招惹的他，他给过她机会，是她不要走，此刻谁也不能将宁倾暖从他身边夺走，就算是她自己也不可以。

　　从碧清宫到宫门口的一路都是沉默的，雪扑簌簌地飘落，他们没有打伞，任雪化了打湿头发，再落满一层。

　　宁倾暖一直没有再说起方才的话题，温慕凉也沉默着没有打算再说起的意思。两个人默契地避开这个雷区，但又似乎躲也躲不掉。

　　温慕凉瞥向她沉静柔美的侧脸，她一般时候都是闹腾的，极少如此的安静，像是与这夜色和漫天大雪融在一起，安静得不像她，灵动清亮的眸子看不清情绪，里面有他读不懂的万千。忽然胸口一缩，他竟生出一种念头，若是她不喜欢这里，那就放她走吧，山高海阔里还能保留她纯真活泼的笑容。他看了看她发顶的雪，有些自嘲的想，至少这一路，他们走到白头了不是吗。

　　眼睛已经能看到王宫恢弘的大门，门口的士兵头盔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

　　宁倾暖忽然停住脚，温慕凉疑惑的停住脚回身看她，却见她骤然绽放的微笑，像寒冬腊月盛开在冰雪里的梅花。

　　“阿凉，你看，我们走到白头了。”他一怔，未曾预料到她会这样说。

　　宁倾暖握起他的手，温柔深情，“倾暖倾暖，倾一世温暖不过是为阿凉一人。你既已这样确定，还想着放我山高海阔吗？”

　　猛然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鼻尖一酸，竟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懂，她都懂，他的一切思绪，那些不安和惶恐，那些霸道和小气。倾暖这名字是他选的，那时端的便是这样的小气的心思。

　　被这夜色压得阴沉的心情忽然明朗起来。他抱她入怀，狠狠地呼吸她身上淡淡的荼蘼花香，夹杂着冷冽的冰雪气息。

　　“不放，阿暖，你这一生，我都不会放开你。”

　　她的笑，在他的身边，他会守护。

　　宁倾暖满意的回抱他，“阿凉，我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你。”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山高海阔的自由和高山流水的风景，在一个人面前都显得逊色了。

　　守岁多了宁倾暖，温念瑾也跟着闹腾起来。外面下着雪，倾暖总是想着往外跑，索性他们把小桌置在了回廊，一旁点着火炉，也不觉得冷。

　　天空飘着雪，夜色远处微微泛起柔和的橘色。

　　两个人在院子里打雪仗，瑟瑟微冷再回炉子旁烤烤火，然后再耍回雪地里。温慕凉捧着温热的大麦茶静静的看着他们玩闹，穆侯府平日里冷清的不像有人居住，他性子淡，连带着也不喜欢下人太过喧闹，可是此刻他们的欢颜笑语却让他觉得生机勃勃。他想，这侯府的确是缺个女主人了。

　　子时到，满城烟火。

　　“阿凉，阿瑾，新年快乐！”她笑着，手里还捧着一捧雪，将雪扬洒向天空，又纷纷而落。

　　“阿凉，你第一次陪我过年。”

　　“今后还有很多年，我们都一起过。”温慕凉抬手替她拢了拢狐裘。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萌生了这样和她过一生一世的念头，自此便不可磨灭的盘旋在心里。

　　“好。”

　　“今后每一年都有九嫂一起过，应该很有趣。”温念瑾的容颜在烟火下显得有些迷离，邪魅的眸子潋滟流光。

　　九嫂！

　　“你乱说什么！”宁倾暖挣出温慕凉的怀抱，嗔怪的瞪着温念瑾。

　　“九嫂，我哪有乱说什么？”他倒显得无辜，看着她的眸光里都是戏谑和温柔。

　　宁倾暖绷着脸瞪他，却掩不住喜悦，一下子咧嘴笑开。

　　烟花夜幕下，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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