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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K
垃圾桶被踹翻，被夏日腐化的恶臭散发出来。
艾莎背着不省人事的谢七羽顿在原地。望着眼前的人，她双眼慢慢瞪大，无措地动了动唇。
身后的暗巷里还藏着数十个人影，可他们无一敢靠近。
范希如同在冬日安眠，又被天敌惊醒的豹子。当没有破绽的面具摘下，他把背抵在墙上，冷汗打湿了衣襟，无法压制的愤怒使他浑身发抖，眼里的寒光是红色的，双眼都是。
被如此强大的咒术影响的不止谢七羽，连他的自控力也已经岌岌可危。
“走。”
药剂瓶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弧度，被侍从稳稳地接住，但是没有人离开。
最紧密跟随他的人都知道，这位统领仗着自己半人半鬼的本质，数百年来一直抑制着吸血的本能。他为他们定期提供着人类的血液——虽然不比从肉身上吸食地新鲜，但总比猪牛羊的血要对胃口——但他自己从未进食一滴。
仅有一次例外。
那是被所有人称为“地狱”的一夜。爱人的血染红了他的眼，他也必将要让所处之处血流成河。那之后他被引发出的嗜血症，是谁都不愿回忆的梦魇。
夜店的后街依旧能听见震动空气的鼓点，午夜的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
“走啊——！！”
窜动的黑影瞬间消失，他们无法做到违抗他。
艾莎也畏惧地后撤了一步，背上是生命所剩无几的谢七羽，面前是濒临失控的主人。她咬了咬牙，决定先离开这里。
就等一下，等她唤醒七羽了再……
“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
一派斯文的男人出现在巷尾，对着略显狼狈的范希惋惜般地摇了摇头。“我很遗憾错过了你们1917年的故事，你知道那时候‘那位’把我绊在了北欧。”
“有幸见证这一世，不得不说，你的眼光还真——”
闻声，范希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向他。
“Alex，”他说，“我欠你三次。”
转眼间，他的背又挺得笔直，被汗打湿的额发垂下来几缕，那张脸依旧英俊得无法无天，但绿琥珀上盖上的红预示着极端的不详。
“我没打算跟你客气啊。”男人眯着眼笑道，“你欠我三次，我只找你要一样东西，怎么样？”
范希把手背到身后，小臂上的青筋凸起，血管如蛇一般滚动着。
“你要什么？”
Alex丝毫不觉得危险，慢悠悠地说：“我要——”
“狼牙，真的那颗。”
范希不惊讶眼前的人会拆穿这个局，哪怕他瞒过了所有人。毕竟……
“毕竟是我自己下的咒，我怎么可能感知不到？刚才你们给秦锋的那颗是假的吧。”
Alex说着说着，又感叹起来，“所以我跟‘那位’说，我会愿意帮你。你瞒过小狼们，瞒过你自己的心腹，瞒过你的那个小朋友，你甚至还……瞒过了王珊。”
“啧啧，厉害呀。”
范希也陪着他笑，“当所有人都相信某个东西是真的的时候，它就是真的了。”
Alex细细打量着他，“秦锋斗不过你。不过……你还撑得下去吗？”
“不劳费心，巫师大人。”范希后撤了一步，向这位巫师之首允诺，“我会把真的狼牙送到你手上。”
——
嘭一声，彩带散开，纸花飞舞，夜店里来回摆动的灯光由绿调转向红调。有人在欢呼，有人在低语，有人走出酒吧的另一扇门，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夜空里看不到一颗星。
“喂？”楚歌握着手机朝着背离喧嚣的地方走去。
“可以听见吗。”还是太吵了，他提高音量，不想错过某人的来电，又不想让对方听出来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他在想对方是不是回家发现他不在，便主动说，“我来找李啸威了。”
“嗯。我可能要，稍微，晚一些……”
范希撑着墙一步一步往外走，尾音淹没在了一声鸣笛里。
楚歌顿了顿，自动补完了他想要说的话。
“好。”
我等你。
摇摇欲坠的身影晃到街角，被人撞了一下，电话掉在了地上。
他模样阴沉，周围的目光嘲谑又暧昧。有人窃窃私语道，切，又一个醉鬼，但长得还不赖。
周围聒噪的声音如针一样扎向他。还有气味。烟酒，汽油，人息，要将他淹没。五感已经失调，范希垂着眼睛看路，或许他该妥协，他得在附近找一家医院……
这就是极限了吗。他最后一点可供自己找到庇护的力气，在面对Alex的时候被消耗得所剩无几。
他真相信自己无所不能了，但事实证明——果然在逞强吗。
“唉，那不是……”
女孩上前追了几步，心说今晚还真的太巧了。
她大着胆子拉住了他，“嗨，你是楚歌的，学长？”
“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乔乔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脸颊上的汗，看着他不正常的喘息，渐渐紧张起来。
“嗨，你，你还好吗？”
别吵。
范希动了动唇，说了什么她却没有听见。
“可以听清我说话吗？”
“你怎么了，喝多了？”
“不太像啊，要叫救护车吗？”
太吵了……
若隐若现的香水味道被放大，混着少女体香和她身上带着的一点酒味，如此刺鼻。
而且，这不是他第一次闻到这个人的味道。
必然导致必然。潜意识里暗藏的一点点醋意也同样被放大了无数倍，变成一股无法控制的暴戾。
偏偏对方还一无所知，靠近他，扶住他的胳膊。
“你坚持一下，我来打……”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楚歌停住了脚步。
“什么声音？”李啸威也回过头，望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去看看。”
酒吧脏兮兮的后巷渐渐被人围了起来，回收酒瓶的人吓得跌坐在地上，尖叫过后就失去了声音。
年轻的女孩倒在黑红的液体中，早已失去了意识。
“……！！”
世界再次被定格前，李啸威的目光落在了马路对面的霓虹中央。
不见其他人，光只照亮了少年的眼睛，他一如刚刚苏醒的婴儿，一双清亮的桃花眼里充满对这个世界的懵懂。
究竟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最纯粹的天真和最纯粹的残忍间，他眨了眨眼，也看到了李啸威。
李啸威只觉得下一秒肺叶就要被气炸了，他的心脏陷落了一块，填补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怒火。
谢，七，羽！？
谢七羽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他眼中的怒意。
不仅是怒意，还有深深的失望。
他后知后觉，瞪大了眼睛。
等下——
李啸威移开了视线，有谁打了一下响指，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包括谢七羽没说出口的那句：
不是我。
美丽又荒唐的世界再次落到了时间的夹缝里，在水泥地上漫开的红，擦了一半的唇彩，话语间伸出的舌尖，这次万无一失，男人哼着百年前偶然听到的歌，走到了楚歌的面前。
“Please find my garden, and bring me my favorite song. ”
Alex缓缓抬起了手，合上了楚歌半睁着的眼睛。
“Goodnight, THE Queen.”
-
“上辈子说带你看海的承诺，这辈子依旧有效。”
“所以，你再等等我。”
“再等一下——”
……
楚歌睁开眼睛的时候，室内的光线并不强烈，在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前，他以为天还没亮。
外面下着大雨，瓢盆大雨，犹如神明悲恸的眼泪。
头部隐隐作痛。他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起身从床头柜上翻出手机拨出去一则电话，这次对方接得很快。
“昨天晚上你送我回来的？”
显然这个问题令人难以回答。对面沉默得太久了，久到楚歌已经有了答案。
他的记忆终止于霓虹闪烁的酒吧街。他记得他们听见了尖叫，然后往那个方向走，再然后呢？思绪和感官被切断，再没有任何可供回想的场景。
李啸威闷闷地说：“……我不知道。”
他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乔乔，还有……谢七羽。
李啸威和楚歌一样刚刚醒过来，只不过他躺在一个他自认为“绝对不会再踏入”的公寓里。躺在他和谁翻云覆雨过的床上。
他醒来后的狂怒差点把屋顶掀翻。
这一切根本可笑至极，但是他忍住了，因为他如果无法自控，岂不是跟那些丧失人性只遵循本能的吸血怪物一样？
楚歌跳下床，走出房间。范希不在家，准确来说，对方似乎没有回来过的迹象。楚歌的疑虑又加了一层，他坐到桌前打开自己的电脑。
“没有事发生。”李啸威拧着太阳穴，“我查过了，没有新闻。但是——”
“但是？”
李啸威停顿了两秒，语气有些不忍。
“我好像看见你那个朋友了，王乔乔。”
“我打给她。”
楚歌干脆地挂断了电话，然后拨出了乔乔的号码。
嘟——嘟——嘟——
楚歌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垂下手，看了眼屏幕上方的时间，拇指悬在挂断键之上。
然后在他挂断的前一秒，电话被接通了。
“喂……？”
不比平日元气的嗓音，女孩的声线有点飘，柔软的尾调拉长，像是刚从睡梦中被吵醒。
楚歌松了口气。
“楚歌？”
“我……昨晚有些事，抱歉。”
“啊，没关系。我知道你大概也不喜欢那么吵的地方。”
乔乔清了清嗓子，又道，“不过我真的看见你的酷哥朋友了，他跟别人在一起，我就没敢找他说话。”
“你几点离开的？”
“十一点多？”乔乔悻悻地说，“别提了，我明明没喝多少，最后还断片了，太丢人了吧！淋了一身红酒，衣服直接报废，我都不记得是怎么弄的了……”
十一点多，和他们离开的时间差不多。楚歌想了想，又问：“安全到家了吗？”
乔乔顿了几秒，肯定道，“嗯，我闺蜜送我回家的。”
“以后还是少去那种地方了吧。”
乔乔嘿嘿笑了两声，“知道啦！”
她对那些真实发生的，超乎常理的事情一无所知。就算没有问出有用的信息，楚歌也为此感到庆幸。
而他刚准备结束这通电话时，乔乔悄声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逼真的梦。”
“梦到了一个……”
她的声音停了几秒，又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吧。”
“好啦，我好困……我要再睡一会儿。”
“嗯。”
楚歌放下了电话。
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吗？
在经历过昨晚后，楚歌觉得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他清楚地记得世界被定格住的感觉——所有声音瞬间消失，连同自己的心跳一起。他甚至不用呼吸，可他是清醒的，如同思想附着在了石像上。
得是多么强大的咒术才能做到这种禁锢，他无法想象。
暂停世界，抹平记忆，这不亚于是在跟造物主对抗。用寻常方法肯定是找不出他想要的答案了。
楚歌盯着微微发热的电子屏幕，视线落在通话记录上，手指慢慢移向了范希的名字。
而现在，他不是想问他超自然的现象，也不是想知道他一夜未归的原因。他只是想听到他的声音，如此让自己找回一些安全。
一声响雷在天边炸开，楚歌把手机贴在耳边，静静地等着那道声音出现。
而电话很快接通，出声的人却不是他在等的那一个。
“楚歌。”
艾莎低声唤了他的名字。
然后紧接着，没有任何寒暄和解释，字面意思再清楚不过，直白的话语灌入楚歌耳中，让他再度有种被定格住的错觉——
“范希在医大第二附属医院，你现在能过来吗？”
“住院部，十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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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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