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

　　第四十章
　　第二天我清醒过来时，窗外天色已经大亮，即使有厚重的窗帘阻隔，室内也依旧被阳光照得透亮。夏小佑蜷着身体缩在我怀中睡得正熟，鼻息平稳绵长，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蝶翼般扇动着。无论冬夏她的体温似乎都要比常人低上几分，冬季里牵她的手活像握着一块冰,得在怀中捂上半天才能染上些热度，但在夏日里，这样的低温则分外宝贵，搂在怀中，这凉凉的而滑腻的手感，像一块上等玉石，唯一的缺点便是有些沉，一晚上下来压得我枕在她脖子下的胳膊毫无知觉。
　　我害怕惊扰她，便只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脑子里却像是陡然绷紧了一根筋，突突直跳得一阵阵的头痛。我抬起另一只搁在夏小佑背上的手揉着太阳穴，当我从头痛中换过来再次睁开眼时，怀中的夏小佑已经醒了，顶着一双惺忪的睡眼笑眯眯地看着我。
　　她还没有完全清醒，一头睡得微卷的长发给她平添了几分娇媚，面上的笑意带着点傻气又意味深长。我被她笑得心慌，忙伸手摸了摸薄被底下自己的身体，再三确认自己是穿着衣服的。摸到丝滑布料的我，一颗心还没放回心窝就又提到了嗓子眼，不对呀，我怎么没有自己换睡裙的印象了？而且我为什么没有回家？
　　我迫使自己直面夏小佑的眼睛，竭力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小小声地问：“怎，怎么了吗？”
　　“没什么呀。”夏小佑清醒了几分，同时眸中笑意更盛。
　　“那你这样看着我笑，我……我心慌。”
　　“慌什么？我看你昨晚胆子大得很呀。”
　　“我，我，那个，小小，如果我说，我忘记了昨……昨晚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会生气吗？”
　　闻言夏小佑噗呲一下笑出声来，“你整天想些什么呢？我再怎么也不会对喝醉的你下手吧。”她一边笑一边支起身子盘腿坐在我身边，两只凉凉的手贴在我太阳穴附近按揉着。
　　我享受地阖上眼睛，嘴里嘟囔着：“我这不是怕自己喝多了把你怎么了嘛。”
　　“你倒好意思说，昨晚把喝成一滩烂泥的你弄上床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她说着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些，但终究没舍得下大力气，语气又软和下去：“不过就当和之前我喝醉那次相抵了，为此，我还特意偷亲了你一下，嘿嘿。”
　　“又不是不让你亲，还非要偷亲什么的。”
　　我小小声的嘟囔传进夏小佑耳朵里，她便作势俯身亲下来，我忙不迭地伸手捂住她的嘴，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漱口呢。”
　　夏小佑不甘心地回价道：“就蜻蜓点水地碰一下。”
　　她嘴唇翕动，不时触到我的掌心引起一阵酥麻的痒。我一边笑着，一边躲开她执着往我这边凑过来的脑袋，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到卫生间洗漱之后，才让她浅尝即止地啄了一下。
　　夏小佑和我在厨房一起准备早餐时，我一边往烤面包片上抹炼奶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小小，昨天究竟什么个情况，怎么我还喝醉了？我可是很少喝醉的。”
　　闻言夏小佑放下手中盛着刚出锅的荷包蛋的瓷盘，关切道：“一点也回忆不起来吗？现在头还痛吗？还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熬一锅绿豆汤？”
　　“不需要啦，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想稍微了解一下状况。我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喝醉了在阳台上大声嚷嚷要替我把说我坏话的人都揍一顿，算不算出格？”
　　“……不，不算吧，反正又没被别人看见。”
　　夏小佑若有所思地“哦”一声，接过我手中被我心不在焉地涂抹了四五层炼奶的面包片，“那打电话和杨姨出柜呢？”
　　我手中的蛋糕铲一个没拿稳差点掉在料理台上，“我……我真的这么干了吗？”
　　“如果你真这么干了，你家里人可能早就杀到这里把你带走了吧。”她端着做好的早餐走出厨房，声音随着脚步慢慢变远，“不过你倒是真的拨了杨姨的电话。我从你手中抢过手机时，电话就已经通了，挂断又不太好，我只得硬着头皮接了电话，顺便替你向杨姨告了假。”
　　我调整了一下脸上惊恐的表情，随后才跟出去在餐桌旁坐下，看着对面的夏小佑双掌合十轻快地说一句“我开动了”，然后拿起盘中的烤面包片咬了一大口，面包片上满满的炼奶在她上嘴唇上沾了一圈，像是长了乳白色的胡须。看到她这番蠢萌的模样，我不禁噗呲一声笑出来，原本的后怕也消散了大半。
　　“你看看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睡觉也是，比我高大半个头还尽往我怀里钻。”
　　她不满地嘟着嘴，瞪着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看着我从餐桌上的抽取式湿纸巾中抽出一张递给她，她沉默了几秒才接过湿纸巾，“动画片里这中情况不都是为了不浪费，而用嘴将炼奶舔掉的吗？三次元过于真实而引起强烈不适。”
　　“……今天要出去玩吗？”
　　夏小佑不露声色地打量我一眼，也并不纠结于刚才的话题，顺着我的话接着说：“今天要不算了吧，你才经历了宿醉，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出门，你觉得呢？”
　　我点点头说好。于是两人慢条斯理地吃过早餐，一起窝在沙发里选电影，最终选了一部青春爱情片。夏小佑只是顾及到我对悬疑侦破片不感兴趣，于是让我选想看的影片，从她看我选定这部电影时的复杂表情便可看出她对这类电影完全不感冒。但影片正式开始时，她却看得格外认真，还一边看，一边和我吐槽影片里不合理的剧情，每每到了感人催泪的情节，她便会在一旁幽幽地说一句“这不合理”，弄得我泪意全无。好几次我都想开口让她停止这种“杠精”行为，可转念一想她说得也没错，甚至可以说是一针见血，于是嘴张开又再度合上，便随她去了，到最后甚至莫名其妙地开始和她一起吐槽，一部年度催泪虐恋片生生被我俩看成了喜剧，在沙发上笑成一团。
　　电影结束后我俩便到厨房里开始准备午餐。从我俩在一起后，虽然夏小佑厨艺并没有太大的提高，但刀工却是愈发炉火纯青，照她自己的话说，毕竟在游戏里已经用了十多年的刀，熟能生巧。
　　午餐过后，我熬了一锅绿豆汤，在常温下搁凉后放在冰箱里冷藏，然后和夏小佑俩人在阳台上躺在并排的安乐椅里晒太阳。
　　初夏的阳光已有些热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最容易催生睡意。夏小佑坚持着翻了十来页书，最后索性把书抱在怀里，沉沉地睡去。我则坐在一旁码字，偶尔从屏幕上抬头看着她的睡颜，灿金色的光穿过玻璃顶棚倾倒在她身上，将她脸庞上细细的绒毛照得秋毫分明，绒绒的让她英气的脸平添了几分可爱。嘴角不受控地扬起一个弧度，这个下午，空气中的阳光似乎都是蜂蜜味的。
　　约莫两个小时后，夏小佑浑身猛地一哆嗦，在安乐椅上醒了过来。我被她弄出的动静吓了一跳，忙向她看去，她也正看向我，眼眶湿润，胸口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着。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我伸手过去握住她攥着安乐椅扶手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出其的冷，“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没事的，只是做噩梦了而已。”她冲我挤出一个安抚的笑，拖长尾音地说:“听说一年四季双手冰凉的人更长情，到底是不是呢？”
　　我探了探她的额头，没有发烧，除了手脚凉了些，少了些血色，似乎也没有其他一样，虽然并没有完全放心，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拉过她冰凉的手捂在手心，一边小声嘟囔：“就知道岔开话题。”
　　夏小佑也不解释，只是用力地回握着我的手，双眼在午后的阳光下微眯着盯视着我。
　　在她含情脉脉地注视下捂着她的双手的场景莫名地给了我一种难以言状的压力，终于我忍不住开口问她：“我脸上有东西吗？你一直盯着我看。”
　　“有两个字，大写的貌美。”
　　“……我去把冰箱里的绿豆汤拿出来晾晾。”
　　说着我站起身准备往里走，双手却被夏小佑紧紧地攥住，我挣了一下，没能挣脱，随即便被她拉入怀中，修长的两臂将我圈住，紧接着把下巴搁在我肩上，用脸庞蹭了蹭我的脖子，轻声说：“等一会儿再去嘛，我想抱抱你。”
　　她皮肤很光滑，蹭得我痒痒的，不由地笑出声来，“你怎么这么爱撒娇。”
　　“那你怎么这么爱害羞，这么可爱的样子，要是被别人看了去觊觎上了可怎么办？你看，你又脸红了。”
　　“……是这阳光晒的。”
　　“可爱。”她一边说着，又不安分地蹭了蹭，约莫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夏小佑松开手臂，“好啦，充电完毕，你去吧。”
　　我讶然失笑地站起身，还没走出几步夏小佑紧接着便跟了上来，“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绿豆汤取出来时已经冻成了绿豆沙冰，最终被我俩当做零食，就着午后的阳光和闲谈送进肚祭了五脏庙。
　　越接近夏至白昼的时间越长，当天色还大亮时夏小佑的肚子便咕咕直叫唤了，于是我们早早地吃了晚餐，饭后在书房里陪她玩了几局游戏，夏小佑换了一张游戏碟接着之前的存档继续攻略，我则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坐在一旁翻看。
　　刚翻出十几页，夏小佑突然伸个脑袋过来看了一眼，“白夜行？你不是对悬疑侦探类的都不感冒吗？”
　　“因为你很喜欢，所以我也想试着了解一下咯。”闻言她冲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而又投身到游戏的攻略中。
　　当这本书看过五分之二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将书放回书架后我便催着夏小佑去洗漱，她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依然关了游戏机，像小尾巴一样跟在我身后洗漱沐浴，最后一道钻进了被窝。
　　不知是宿醉头痛的影响还是刚才看的书的原因，一进被窝大脑思考的速度便缓慢下来，变得昏昏欲睡，夏小佑一直在和我说些什么也没听进去。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时候，夏小佑突然凑过来含住我的下唇咬了一下，带着酥麻的疼让我短暂地清醒过来，小声问道：“怎么了？”
　　“你今天忘记和我说了。”她的声线中充满了委屈，好似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反问：“说什么？”
　　“我暴风哭泣。”说着她小声啜泣起来，我登时急得睡意全无，忙不迭地出声安慰，“小小，我喜欢你。”
　　抽泣声立即止住了，转而传来她压低的笑声，“我也喜欢你。”说着她再度凑过来在黑暗中摸索着亲了亲我的额头，轻声说：“晚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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