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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风云(18)
上海。墓地。
叶煦扫净妞妞的墓碑,“今天又阴天,妞妞和叔叔在这里还好吧。”
王天风站定在几步外,看着叶煦孤单的背影,心中泛起莫名的酸楚,转身欲离去。
“真走了就不是男人!”叶煦没有回头。
王天风转身走到她身旁。
沉默半晌,叶煦开口说,“你终于来直面你的问题了。”
王天风依旧沉默。
“幻觉还总是出现吗?”
王天风怔住了,他惊讶叶煦竟然知道他极力掩饰的秘密。
“是妞妞对吗?在你情绪很低落的时候。”
王天风默认了。
“没想到你居然能掩饰这么久。”叶煦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惊讶和善意的嘲讽。
王天风俯下身捡起掉落在莱恩墓前的树叶,点上支烟,祭奠在墓前。“立仁又多嘴了。”
“他没说是你。我猜到了。你压抑的越久,就爆发的越厉害,只要一件小事,它就能害死你!”
王天风点燃一支烟,夹在指尖。,“死对我来说是种解脱!”
“这世界上没人能真正解脱。”叶煦从王天风的烟盒抽出一支烟,而后借着他的烟点燃了自己的,烟雾随风飘散在两人之间。“把自己封起来,已经不知道如何去爱了吧。”
“你在说你自己吧。”王天风很早便察觉叶煦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否则他不会表现的那样敏感好斗,刚强的过了头。她就像另一个自己,将所有不幸掩藏在心底,用漠然来掩饰内心的脆弱。
叶煦冷冷地哼了一声,吸着烟。“不惜伤害爱你的人来保护你脆弱的内心,你是个混蛋!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叶煦朝着王天风吐出烟雾,“无论你怎样拒绝和伤害,白露都不曾放弃你,她总是在你走到悬崖边时拉你回来。”
太阳藏在灰霾的天空里,远方的松柏在风中摇摆。
王天风不知道白露私下里和叶煦说了什么,但他同意叶煦的那句:他是个混蛋!
“再这样下去,你会疯的,你想的太多了。”叶煦深吸了口烟,转身离去,留下王天风一人站在墓碑前。
一架容克飞机稳稳地停在延安机场的跑道尽头。
立仁随着国府考察团的成员下了旋梯。浩浩荡荡的来访者在一位迎接官员带领下走向汽车。立仁仔细观察着这位官员。西北灿烂的日光在他的皮肤上镀了一层红润的乡土气,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农家院落里和善质朴的老伯,而不是情报例会上总有提及的延安高级官员。他穿着一身粗布军装,随意的与身边人亲切交谈,与立仁那些穿着精致中山装和西装,一脸矫揉造作的同事形成了强烈反差。远处的宝塔山在骄阳下屹立生辉,不时飘来的信天游传递着与秦淮柔情迥然不同的情绪。与依山近水的金陵景致相比,原上碧空阔野的豁达让立仁突然觉得有点喜欢这个原始偏僻的地方。
国共两党的合作已经成为定局,这次考察便是很好的证明。立仁真心为这样的局面感到高兴。其实他来延安最想做的只有一件事:见见立青。这些年来,他不知道这个叛逆的小子在这个红色政权里有了多少改变。他满腹心事,脸上也不免现出些惆怅,跟随着其他人上了汽车。
此后的日子,立仁只在一次会议结束时,远远的望见立青过来。其实立青早已看到立仁,可他就是视而不见,直愣愣地与立仁擦肩而过,沿着门外的土路扬长而去,留下立仁独自在原地,脸上一副勉强称之为“笑”的表情。
楚材随着蒋jie石行辕一同到了庐山。他一直躲在电讯室里,不停地收发着电报,掌控着前方考察团的情况,写下简报呈交给蒋jie石。
华北的空气也在这样的时节里再一次骤然紧张起来。
平津地区日军大肆演习,关东军的增援更是让人感到战事紧迫。
天津驻屯军司令几次与宋哲元谈判。蒋在庐山看着北平发回的电报,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他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宋哲元这样号令一方的诸侯才是他的心头大患。他既担心这位诸侯被逼的倒向日本人,也盘算借着抗日的由头让中央军重返平津。只可惜,日本人也明白这一点。
“你跟他说,他要是敢卖国,我蒋中正绝不放过他。”蒋在一句娘希皮之后发出了对宋哲元的威胁。
侍从室钱主任无奈地看向一旁的楚材。
王天风进了张治中将军设在留园的“野营办事处”。所谓办事处,不过是为掩人耳目,秘密进行京沪地区防御部署的机构。
“长官,侍从室王成栋上校来了。”副官报告道。
张治中盯着面前的沙盘,挥了挥手。
“长官。”王天风走到张治中身边,行了军礼。
张治中听出那个熟悉的声音,放下手中的文件,打量着一身上校参谋军服的王天风。
见到自己极为敬重的老上级,身处这样的纯粹军事环境,让长久浸在十里洋场里的王天风有了一种解脱般的愉悦感,牢牢植根于心底的军人本能又找到了属于它的天地。
张治中看出王天风眼神里的喜悦,“回到这里,浑身都是干劲啊。”他笑呵呵拍了拍王天风的肩膀,“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87师师部,一起去。”
王天风脸上绽出笑意,自从脱下这身军装去了上海,他还从未像今天这样轻松过。
“你那绘图的本事还没丢吧。”张治中边往门外走边说道。
“没丢,长官。保证还是无人能比。”王天风兴冲冲跟上。
“话别说的那么满呦。”张治中晃了晃手中的白色手套,指了指几步外的车。
两人说笑着上了车。
“全部的人员都已经化装进驻租界了吗?”张治中坐在后排座椅上询问。
“随时进驻虹桥和西飞机场。还有一个团换了宪兵的衣服到了松江。”王天风开车转过一道弯。
“市区的防御工事也要继续。”张治中看了眼手表。
“您放心,计划都在执行中。”
“你给了上海的弟兄们不少大洋。”张治中从后视镜里与王天风对视一眼。
王天风不知该如何作答,那些大洋的来路确实不太光明正大。
“弟兄们太辛苦了,这也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往家里寄钱了。”
悲壮的气氛萦绕在车里。
张治中望向车窗外,“这几日,敌人的军舰又在福山镇一代测量水位。”
王天风用力握紧了方向盘,日本人的气焰已经嚣张到如此地步,这是军人的奇耻大辱。
“我知道你气,但现在必须忍耐。你在上海的工作非常出色。”
王天风明白这位老长官的意思,按照张治中的设想,一切准备就绪便可先发制人,在开战之初,便把敌人赶下海。
张治中突然压低了语调,“有没有怪我逼你脱了这身军装去上海。”
“长官,这身军装早已经穿在我心里了。”王天风铿锵有力地回答。
1937年7月7日,宛平城下的枪声响彻了华夏大地,也惊醒了四万万五千万中国人。
上海,祥生公司。
王天风正在办公桌前研究着一张作战地图。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卢沟桥打起来了。”立仁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王天风清楚地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中国人便只有一个目标!
他即刻召集了王蒲忱与郭骑云。
“二十九军的弟兄们和日本人打起来了。”王天风向两人通报着消息。
王蒲忱与郭骑云对视一眼,这消息对于任何人来说都非同寻常。
“上海也安静不了几天了。”王蒲忱面色一沉,掏出香烟。
“蒲忱兄的义勇队怕是这次真的要派上用场了。”王天风随后转向郭骑云,“和金门的生意照常进行,你要照管好。码头上,通知冯连长他们保持戒备状态,盯住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我们手里所有的物资全部扣住不发,等待调往前线。没我的命令,天王老子也不给,明白吗?”
“是,长官。”郭骑云简短有力地回答着,眼里闪动着抗敌御辱的高昂士气。
王天风布置好上海的工作,匆匆赶往南京。
远在庐山的蒋也在关注着卢沟桥的事态发展。他急于弄清楚日本人的明确意图。此时此刻,他仍然未下定最后决心。
宛平城下的日军终于得到了向二十九军开枪的明确命令,发起了猛烈进攻。
交火第二天,激烈的战况使远在庐山的蒋终于放下幻想决心一战。他电告宋哲元,固守宛平城,全体动员以备事态进一步扩大,调回了远在四川的何应钦,以组织全面抗战。同时,第二十六军奉命火速增援保定和石家庄准备对日作战。同一日,延安向全国发出通电表明抗日决心。
南京。
明楼与小川圭吾分手,匆匆赶到自己在中山北路的住宅与王天风见面。
“日本高层的动向你现在掌握多少。”王天风见明楼进门,迅速走上前。
“川越茂(日本公使)根本不在上海,在7日之前便已在天津,不顾外务省的命令,逗留不回。
“他这个时候躲到天津去,为什么?”王天风狐疑地问道。
“内部争斗或许是他出走的原因。一直以来在出兵中国的问题上日本政府内部意见就不统一。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军部内部也矛盾重重。之前在东京我就已经感觉到了,日本的舆论完全掌握在那些激进军人手里。近卫听从了石原莞尔的建议,派人到南京和谈,但人被堵在机场。这样看来,那些军人绝对不在乎再来一次兵变 。近卫文麿迟早倒向军部。”
王天风蹙着眉,面色阴郁,“我们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位委员长大概首先考虑的还是利用这次契机使中央军重返平津,华北的战事也许还在其次。”王天风很了解,在蒋心中,号令一方的诸侯也许才是他的头等大患。
“长谷川清在上海。”明楼毫无保留的将来南京前从杉原雅彦大佐那里得来的消息告诉王天风,“他们已经在开作战会议了。”
王天风将拳头重重捶在桌上,“能弄到会议内容吗?”王天风知道这个要求有些为难明楼。
“我试试。”明楼毫不犹豫答应了。
“我得走了,去宿舍见楚材。”
“宿舍?”明楼没想到楚材这样的实权人物竟然住在宿舍。
“他这个人工作上偏执古怪手段狠戾,但在个人生活上无可指摘。”王天风走至门口又突然转身,“刚才的消息让周乙透露给立仁,你要保护好自己。”
“你也保重。”明楼关切地叮嘱着。
楚材宿舍。
“他这里条件艰苦了点,只有白开水。”立仁端过一杯清水。
“怎么是你,楚材呢?”王天风接过立仁手里的玻璃杯。
“他太忙。我替他回来拿些东西。”
“看你这气色,过得不错啊。”董建昌手里拿着军帽随手带上里间的屋门。
“你怎么也在这儿。”王天风与董建昌握了握手。
“我同敬之兄(何应钦)同机回京的。老蒋要见我。我是来搭立仁的顺风机。”董建昌转向立仁,“楼下等你。”
“我和老董都要赶到庐山去。北平的情况现在很复杂,宋长官在和日本人谈判。日本外务省一再强调不愿事态扩大,军部的表现却恰恰相反。这是天津站发回的消息。”他将文件递给王天风。“还有侍从室搜集的日本报纸和民间舆论。”立仁递过另一份文件。“我们需要更多消息 ,情报来源还是太少。”
明楼提供的情报已经印证楚材的情报,王天风很想明确告诉立仁,可他不能冒一丝一毫暴露明楼的危险。“现在不同往日了,有些情报去找周乙。”
立仁认同的点着头,突然话锋一转,“安倍要的货已经交接了吗?”
“我来南京表面上的工作就是为了这个。这一批货已经在下关的祥生仓库了,今晚就装运。”
“你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吗?”立仁依旧懊恼当时没能阻止计划。
王天风当然明白这些物资能救中国人也能救日本人,现在交给安倍就等于将杀戮同胞的匕首递给敌人。
“得走了,庐山现在是要人云集,很多事等着呢.” 立仁叹了口气,看了看手表,“袁教官也随周先生一起去了庐山。”
西安事件之后,这是王天风第一次再听到袁浩的名字。
“还有,何长官那儿你要去一趟,有事交代。之后如果有可能,替我办件事,我是实在没时间管了。诺诚那混小子在我家,你帮我把他弄回家去。我和老董都忙的四脚朝天,我妹妹也忙,没时间管他。”
“他没去上学?”
“这些天学生们爱国情绪高涨,这小子本来心思就多,立华怕他干傻事就接回家了。结果他跟老董大吵一架就跑了。临走竟然说老董和所有军人都是孬种!国事家事赶到一起去了。”立仁心烦地揉着太阳穴。
“这孩子说的也没错。”
立仁陡然变得严肃,“老董的部队可能要调往上海。”
“你的委员长现在稀罕起老董那点家当来了 。”王天风嘲讽着,脸色阴沉下来,“我们所有的重要工业都建在东南沿海这非常致命。”
“所以,日本人很清楚上海对我们意味着什么。”立仁走向门口,“那混小子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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