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玫瑰

　　第二天，赵贤斌的妈妈来学校找他了，在王教授的办公室里等。
　　他敲门进去，看见妈妈和王教授正坐在办公桌前聊天儿。他一进来，教授就站起来，声音洪亮地说：“那，你们母子聊，我就失陪了。记得出门的时候把门给带上。”教授一边往出走一边笑着对贤斌挑了挑眉。出了门，又探进半截身子来笑呵呵地招了招手，说：“那我走啦，回见。”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屋里，只有他们母子。
　　她妈妈的脸色不太好看。自昨日见到了那个乡下丫头后，她对儿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她尽量隐忍不发。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照计划进行中，眼看就要成功了，也不急于这一时。见儿子进来，她开门见山地说：“实话告诉你，你的那个叫什么石春晓的女朋友，情况我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你谈恋爱我们不反对，但你的签证也下来了，一周之内必须启程去英国。学校这边我们已经帮你交代过了，这几天你就不要乱跑了，在家好好准备准备，学校就不用再来了。具体是哪天的机票我明天告诉你，初步估计是周一。到时候我会亲自送你去机场。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事到如今，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没得选择。”
　　母亲的话是冰冷的，可以想象，她见到春晓时又会是怎样的一副态度了。他知道，妈妈一定会反对他们在一起，但他又分明听到她刚才说到不反对他们谈恋爱之类的话，是真的不反对吗？她的葫芦里头装的到底是个什么药呢？他有点不太相信，孤疑地望着她。本来，如果不是春晓告诉他，他还不知道他妈妈找过她了。现在一切都已经摊开了，他的态度很明确，那就是必须和春晓在一起，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们。
　　他妈妈猜到了他的心思，笑了一下，重复着重点：“你放心，我们不干涉你的恋爱自由。但现在的问题是你必须得走，一切手续都办好了，英国那边是你最喜欢的AA建筑学院，等你学成归来，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确定——？如果我拿到了学位回国后，你们就能接受春晓？”他终于被他妈妈蛊惑得有点动心了。他想，如果以此为条件来换取他们对春晓的接受的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买卖。再说，春晓也是百分百支持的，何不来个顺坡下驴？一举两得？反正春晓也还有三年才毕业，留学回来向她求婚正当时。就是那个张国庆，有点让人放心不下。去或者不去，他心里还是有些犹豫。一方面他舍不得离开春晓，一方面又担心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横刀夺爱。他不担心春晓会变心，更不担心自己会移情别恋。他相信他们俩的感情情比金坚，固若磐石。他担心的是，个别人不达目的不罢休，趁他不在时不择手段地坑蒙拐骗，而春晓虽然聪明伶俐，有时候却也天真单纯好哄骗，这要是羊入虎口，后果不堪设想。他觉得如果是以失去她为代价，哪怕是有一点点那种可能性，才能换取到他的梦想的实现的话，他宁可不要这梦想。因为，她才是他的第一梦想，这个次序是绝不可以错位的。
　　“当然。那孩子我见过了，你王叔还一个劲地夸她呢。只要你不顾此失彼误了学业，我们不反对。”妈妈微笑着说。
　　妈妈不愧是妈妈，姜永远是老的辣。
　　“那我也表明下我的态度。反正人您也见过了，不管你们同意还是不同意，石春晓我是娶定了。至于去英国的事，我考虑一下。要是没别的什么事，那我先走了。”他已经转身了。
　　“哎，你这孩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事儿？”他回过头问。
　　“明天周六，回家吃个饭吧，你爸爸都好些天没见到你了。”她妈站起来说。
　　“明天再说。要去的话也是我们两个一起去。”说完就扭头走了。出门没忘把门给带上，把他妈妈一个人关在了房间里。

　　周六这天只上上午半天课，完成了上午的课程，赵贤斌想起妈妈要他回家吃饭的话来，便大步流星直奔桂园二号楼而去。春晓没呼机，他本来是给她配了一个的，说有了呼机就可以随时联系她了，但她硬是不肯要，说那东西太贵，对她来说又没什么用，就他一个人呼她也不划算，反正她也跑不了，找她的话直接去她宿舍，教室，或者打她楼下传达室电话就好了。他只得劝她说买都买了就用着呗，又退不了了，但她非要他把它送给那些有需要的人，还说什么给她的话纯粹是暴殄天物之类。没辙，只好随了她，把呼机送给了玉平了。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喜浪费，不喜奢靡，不喜他随便给她买这买那，在物质方面属于清心寡欲朴素淡雅型的。这看起来和她任性泼辣张扬的性格似乎很有些不协，但她的确就是这样的人，有时候任性活泼有时候又乖巧恬静，只有深入了解才能看到她骨子里不太表露的另一面。他猜她这会儿可能已经不在教室了，应该回了宿舍。

　　张国庆的心里像是积着了一层雾霾，春晓流着眼泪的样子总在他面前浮现，他始终放不下她，却又苦于没机会走进她的心里去。有时候他装作无意地在桂园二号楼的树荫下徘徊，有时候在桂园餐厅里四处搜寻，希冀着一个与她偶遇的机会。但她的身影如同夜空里的流星般，太难捕捉，‘偶遇’她纯粹就是一种奢望。但他不愿意放弃，上午的课程一结束又早早地去餐厅里守着了。

　　春晓把心里的话和贤斌哥说了之后敞快多了。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在心里默默地努力适应着他即将离开后的日子。这天周六下完课，还没出教室，晚珍便从座位上跑来亲热地搂住她胳膊，说：“走，吃饭去。吃完饭陪我逛下汉正街。”好久没和朋友们出去逛街了，也不知道现在市面上又出了哪些新款时装，她就愉快地答应了。

　　于是，几乎在同一时段，三路人各自抱着不同的目的，赵贤斌在去往春晓宿舍的路上，春晓在去往餐厅的路上，张国庆在餐厅里东张西望。戏剧往往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始的，当晚珍夹着春晓的胳膊出现在餐厅里的那一刻，看客们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因为，好戏就要开始了。
　　“诶？那不是张国庆吗？”晚珍眼尖，一下子看到张国庆正从餐厅的另一头朝这边走过来。
　　“是他！”
　　于是她们俩也朝着张国庆走过去。
　　“好巧呀，我们刚到。”晚珍热情地对张国庆说。
　　“是挺巧的。我也是刚到。”国庆有点腼腆，“今天周六，不如我请两位美女吃点好的怎么样？”
　　晚珍和春晓迅速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春晓开心地说。
　　桂园餐厅里有几家物美价廉的小食档。吃饭的人还不是很多，比起爆满的时候只有一半的人在用餐。他们选择了一家做川湘菜的，晚珍和春晓面对面地坐了下来，张国庆挨在春晓一边。
　　张国庆要她们俩随便点，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春晓点了一个蒜苔炒腊肉，晚珍点了个虎皮尖椒。国庆点了个烟熏板鸭和酱牛肉，又点了个猪肝汤，再三瓶汽水，三碗米饭。点完了餐，她们三个坐着等上菜。
　　“今天多亏得带着春晓一起来的，不然哪有这好口福。对吧，春晓？”晚珍愉快地打开了话匣子。
　　春晓瞄着她不服气地说：“你怎么不说是我沾了你的光呢？”
　　“怎么可能？”晚珍不以为然地白了她一眼，对着国庆问：“国庆，你说说看，要是没春晓，你会不会请我？”
　　这话问得太麻辣了，张国庆略有些尴尬，但马上笑着说：“当然会，谁叫你们是闺蜜呢？得罪一个不就等于同时得罪了你们两个么？”
　　“哈哈哈哈哈哈······”晚珍大笑起来，捂住嘴巴说：“想不到你还这么幽默，以前怎么没发现！”
　　“那是因为你没关注——”张国庆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春晓。春晓敏感地捕捉到了那极不易察觉的一缕幽怨，依然只是将目光落到别处，笑而不语。
　　晚珍大咧咧地说：“那以后我可要特别关注你，争取混得更熟一点，吃到更多的美食。”
　　“我同意！不但要多关注，还要多互动，这样才能人财两得，肥水不流外人田！”春晓伸出一只手掌，晚珍很配合地与她击了下。
　　一会儿菜陆续上来了。三个人也就互不推让地大块朵颐起来。春晓拿起一块熏板鸭专心地撕嚼起来。一块鸭还没嚼完，就听到有人喊：“国庆，你在这呢！”回头一看，两个男生正朝他们打招呼。
　　那两个人一过来就笑嘻嘻地在他们旁边相连的桌子上坐了下来，目光一下子集中到春晓的脸上。春晓只好向他们打招呼说：“嗨！”
　　“嗨！美女好。”他们也礼貌地回了她一个。
　　“哇，好漂亮的两个美眉呀。国庆，给我们介绍下呗？”坐在张国庆左手的一个男同学问张国庆。国庆只好放下了筷子，介绍道：“这位是洪晚珍同学，新闻系，大一新生。”又将头歪向春晓说：“这位是石春晓同学，也是新闻系，也读大一，也是，我的高中同学。这两位男生是我们法学院的同学，李宁和汪少阳。”他介绍他的两个同学时稍微动了下手，坐在春晓旁边的是李宁，坐在对面的是汪少阳。
　　“哇哦，还是高中同学，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吧？”汪少阳眨巴着眼睛坏笑着问。
　　张国庆只是浅笑了一下没回答，继续闷头嚼他的板鸭。
　　他这一笑也不说话，把春晓搞得蛮尴尬，正想澄清，忽然看见晚珍张着嘴，瞪着眼，一副见到鬼的样子，不免觉得奇怪。

《雪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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