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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夏青玉的思绪飘得太远了些,好半天才拉了回来,好在眼前的苏远也没有太在意的样子。
夏青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那么多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把这些鸡零狗碎的片段都记着。
“苏远……”夏青玉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感觉自己好像要找不到舌头的存在了,“苏远你会不会后悔在姑苏与我们相遇?”
哪能算是相遇呢?明明是处心积虑。
夏青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这样问,话音刚落他就后悔的想把舌头都咬下来了,这种行径完全不符他作为一个奸商的立场,可是啊,他看着苏远现在一个人坐在这样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身边只有一只啥都不会的鹦鹉……说没有半点触动,那是假的。
毕竟苏远,是他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个朋友其中之一啊。
夏青玉从小就是个当奸商的料,每天都在算计人与被人算计之间斗智斗勇不亦乐乎。
但苏远不同,苏远是他的朋友啊,还是个那么蠢连卖两幅画都卖不出去的朋友。
以至于夏青玉一边算计着苏远,一边又不可避免的背上了沉重的枷锁。
苏远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当即就楞住了。
“说后悔,还不如说我比较庆幸遇上的是你们……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苏远顿了顿……没说下去,然而这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并不妨碍夏老板领会其精髓。
遇上你们,至少比遇上其他人好很多。
夏青玉抹了把脸,心想老子这辈子就豁出去为朋友两肋插刀一次了。
他凑近了苏远,声音压得很低,配上他急促的语气,以至于有些面目狰狞地说道,“再过几个月这个牢笼就保不住你了,想办法跑走吧,苏远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现在局势太乱了,你能从这跑走的对不对?能跑赶紧跑,你个瞎子就别想着去掺一脚了!”
苏远轻声笑了起来,他勾起嘴角,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义气过的夏老板说了声,“谢谢。”
夏老板感觉自己一腔真心实意都喂了狗,自己难得的两肋插刀变成了被朋友插了两刀。
“……随你好了,总之凭着我俩的关系帮你收个尸的交情还是有的。”
夏老板说得咬牙切齿。
苏远不做声,随手帮夏老板倒了杯茶让他消消火。
夏老板连喝了两杯茶,还好都是冷的,这才稍稍降了点他的火气,没有了夏老板厚着脸皮的插科打诨二人之间气氛委实有些尴尬,尤其刚刚苏远还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地捅了夏老板两刀。
于是夏老板抱着苏远撒了一地的不领情,气哼哼地走了。
夏老板刚不甚优雅地爬上墙,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回过头说,“苏远你……”
然后他就被苏远家的小孽畜吓了一跳,那鹦鹉的喙抵在夏青玉的鼻尖,一双绿豆眼倒挺亮,紧紧地盯着夏青玉。和夏老板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那双爪子不知什么时候勾上了夏青玉的肩,以至于夏老板一回头就差点个鹦鹉来了个亲密接触。
夏青玉向来不以武力取胜,翻个墙都很是勉强,他紧紧地抓住了墙面,半蹲下身,差点被这小孽畜吓得从墙上滚下来。
果然物似主人型,苏远这个不识好人心的家伙养出来的小孽畜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夏老板弹了弹鹦鹉,然后哧吭哧坑地翻墙走了。
战事一触即发之际,由于要赶着那一个短短的秋天,每个人都忙成了个陀螺,宋景对于自己的游手好闲十分不好意思,但他的身份又实在是不受待见,于是只好像只四处讨嫌的苍蝇,到处找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做。
算是略尽绵薄之力。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宋景是个正经状元出身,又是正儿八经皇帝派来的监军,还能做到如此地步,军队里的糙汉子们对他纷纷改观,不再把他当做是朝廷的走狗,反而是渐渐有事还会找他商量了起来。
就在宋景能和大多数人打成一片的时候,朝廷一道诏令下来——
“宋侍郎临危受命,以一文弱书生之力,同林将军前往边疆,为国出力,其忠君爱国之心,天地昭昭。然文臣武将各有其能,宋侍郎毕竟身为文臣,朝廷不忍此在边疆守军,还请宋侍郎见诏速回朝堂。”
宋景只好老老实实收拾好包袱,只身一人低调离开。
说起来他一人里外不是人的监军,到走的那一天不该是格外心情舒畅的吗?
宋景看着这茫茫的黄沙,无边的荒凉,深深吸了口气,纵身上马……但是没能成功,他被人拦了下来。
——林老将军。
宋景连忙对老将军行了个礼,“学生看将军军务繁忙,故只是留了封书信而未曾当面拜别,还请见谅。”
“林然等会就来了,烦请你带他一起同行。”
“将军言重了,学生受之有愧。”宋景顿了顿,“为什么要让林然先走?”
“宋景,也只有你能护他周全了。”林老将军抬起头,年迈的脸上满是岁月与风霜,“可怜我林家世代忠良,如今却要毁在我的手里了,列祖列宗在上,这是我的私心,还请所有过错让我一人来承担。”
林老将军说得慢而郑重,宋景却从中听出了如乌鸦划破黄昏所发出的尖锐的鸣叫,带着某种实质的不详。
心里那种隐隐的预感居然成了真。
宋景当即脸色就变了。
“将军,”宋景感觉自己说话声音同这边塞的风一同震动着,断断续续,“你这话是何意?”
“放心,我自有分寸。”老将军拍了拍宋景的肩,声音低沉。
远远的可以看见林然穿着一袭深蓝色的袍子驾马而来,看起来居然是沉稳了许多。
“林然,还请你多多照顾。”
老将军转身向林然招手,这是他对宋景说的最后一句话。
林然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对老将军招手,嘴上却如没把门般地不着调,“差不多在这就停了吧,你当你是送刚出阁的大闺女啊还依依不舍的。”
老将军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大闺女,还是没忍住,往林然背上狠狠拍了一下。
林然心满意足地挨够了揍,翻身上马,坐在马上自觉十分风流倜傥,于是勾起了一个十万分讨打的笑容,冲老将军抛了个媚眼,“可别想我啊,别和哥吵架,早点干翻这些蛮夷和哥一起回家。”
干翻这个词是他在军队里新学的,自觉十分帅气十分有男子气概。
老将军皱了皱眉,摆了摆手,“你快给我滚吧。”
林然于是十分有眼力见的骑马走了,宋景向老将军抱了个拳,追上了林然。
跑了没几步,宋景忍不住回头,看见老将军还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在黄沙里融成了个僵直的枯树干。
张梓淇照旧去宋景账中找因为独守空房而孤灯冷棉意难平的宋景,却没想到被告知宋景已经走了。
一同走的还有林然小公子。
啧。张梓淇默默把这该死的关系户唾骂了千万遍,唾骂完又不由地微笑了起来。
宋景和林小公子一起吗?
真是不错啊。
张梓淇的笑还挂在脸上,突然想到林然和宋景一个将军之子一个户部侍郎,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的,此刻更是回到了歌台暖响,春光融融的汴京,而自己却还在这风雨凄凄的塞外苦命的吃着沙。
瞬间整个人都不能好了。
很快便到了两军交战之时,林菉和宋慈两人携两万精兵披帅挂阵,留林老将军坐镇后方大本营。
而张梓淇身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职人员,成功和老将军一起留守后方,暂时保住了一条小命。
这是第一次的试探,老将军等着对方的反击。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一向俯首陈臣的大洛突然转性居然敢主动出击了——对面会这样想是有原因的,大洛的地势不好,最是易攻难守,大蒙可直接从长江以北渡江长驱直入深入大洛腹地。
没有一点屏障。
这也是大洛多年来一直忍辱负重的重要原因之一,只要铁真的军队一过了江,大洛就全无还手之力。
由于对方的轻敌且我方准备充分,首战告捷,大洛军成功把双方边界向对方那边推进了将近十里路。
军队里士气高涨,大家很久都没有这么痛快且酣畅淋漓地同大蒙打过了,尤其还是我们主动出击。
于是军中处处兴高采烈,气氛热烈得好似过年。
但主帐中的三人脸上却均无半点喜色。
“我估摸着铁真的帐会很远,但我们都推了十里路了,还是没看见他们的本营?”林老将军首先发话。
“末将认为,可能他们不是营帐驻扎的远,而是他们的营帐一直在移动。末将沿路一路搜寻,皆发现了烧火等炊事的痕迹……”宋慈抱拳回答。
老将军点了点头,“但再往北深处已经是积雪深厚的禁区了,我军人多来自南方,不足以在那里作战。”
“对方打的就是这个算盘。”林菉补充。
“诱敌深入吗……?”老将军笑了笑,“没想到对方和我们打的是同一个算盘呢。”
“命全军休整待命,万不可轻举妄动。”老将军对林菉宋慈二人下令道。
“既然是诱敌深入,那么就看是谁的筹码更诱人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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