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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糖毒药
十二月的夜里,燕京城的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大雪之中,我带着两个手下,穿着宦官的棉服,带着礼帽,奔跑在燕京城的街道上,准备再一次潜入了那皇城的后宫,去见那景福宫的良妃娘娘,芙蕖。飞檐走壁,身轻如燕的我们飞过皇帝办公的养心殿,绕过了御花园,避开了武功高强的大内带刀侍卫,最后从一条偏僻的小路进入了坐落在后宫西侧的景福宫。
这一路,我们走的小心翼翼,因为后宫是皇城的禁地,里面住的女人都是皇帝的嫔妃,要是被人发现我们这行人擅闯后宫,那便是死罪。
见我们来,那深知内情的掌灯侍女立刻打开了那扇紧闭的,朱红色的宫门,迎我们进去。我跑在队伍的最后,四周张望,见本该在道上巡逻的大内侍卫们都提着灯越走越远,便催促着那两个比我矮了一截,年纪还很小的手下赶紧进去,免得被那些侍卫发现。待我们三人全部安全进入景福宫,眼疾手快的掌灯侍女谨慎的看了看宫门外面的情况,再次确认万无一失之后,便立马关上了宫门。
我们迈着小步往景福宫的主殿里走去,而那个我们要见的女人,良妃,早就坐在正殿里等我们。着一件桃红色棉裙,披着翠绿色披帛,梳着简单发髻,腆着大肚子的良妃坐在一张褐色的交椅之上,黛色的娥眉紧锁着,被勾勒的极好的红唇紧紧抿着,手里拽着一串佛珠,整个人看上去都很紧张。见我们来,坐着的她的面部表情有些缓和,手里那串佛珠被她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良妃疲惫的起身,挺着那大肚子,朝我们招了招手。因为怀孕已经五个月,她的小腹隆起,好像肚皮里藏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西瓜。见到我们,她是开心的,因为我们的主子是她的情郎,是她心寄之人,而我们这群次次冒险在景王王府和皇城后宫之间奔跑的人则是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的纽带。
突然觉得,有手机有电脑还有通讯的世界真好,两个人想要见面通过电话,发条短信就可以了,不用像这样,要翻过大山,穿过河流,才能见对方一面。
我同手下解开了蒙在脸上的黑布,然后单膝下跪在良妃面前,齐声道:“属下拜见良妃娘娘。”
温婉的良妃笑着对我们道:“免礼。”起身后,我立刻从袖中取出了一个以蓝色印有福纹绸缎,金丝细线缝制,棕褐色琥珀为坠的香囊,再双手奉上。
“王爷听说娘娘近日来夜夜睡的不安稳,特地让小的将这能够安气养神的香囊交给您。”
说完,我看着那一脸惊讶的良妃,低头说谎道:“王爷说这也是那个香包的回礼。”
看着欣喜若狂的良妃,我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对上良妃那双眼睛,因为我说谎了,傅怀雨并没有珍惜良妃的香包,更没有回应她的感情。低着头的我微微抬首,看了看一脸欣喜的良妃,又看了看那个被她双手捧在手里的蓝色香囊,双手微微颤抖。笑逐颜开的良妃接过了我手里的香囊,细细端详,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收到自己爱人的礼物,激动到无法安睡那般。在场的人除了我这个知道真相的人皆是欢喜的,那些伺候良妃的,忠心耿耿的侍女们皆是恭喜良妃贺喜良妃,因为傅怀雨终于对良妃的感情有了回应,良妃就更别说了,她将蓝色的香囊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细心呵护,就像守护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在她们欢笑之余,一小时前我和傅怀雨在景王王府的暖阁里的场景历历在目,对话历历在耳。
一小时前,我站在景王王府的暖阁里,单膝跪地,着着一身黑衣的傅怀雨慵懒的坐在铺着绒毛坐垫的太师椅上,左手撑着脑袋,右手随便的搭着,整个人就像一只懒洋洋的黑猫,舒适的躺在椅子上。
外面风雪大作,呼啸而过的北风撞在了窗户上,发出恐怖又诡异的声响。砰砰砰,那声音就像鬼神在敲打着门窗,敲的直让人心慌。竖立在蜡烛尖儿上的橘色烛火微微闪烁,傅怀雨那张魅人心魄的脸一半浸在黑暗里,一半又露在橘色的灯光中。
可以说,他就是这样的人,表面那半是橘色,内心那半是黑色。
良久,傅怀雨揭开了那已经没有茶水的茶盏,无奈的耸肩一笑,换了个姿势继续坐着。他看着跪在地上,左脚早已发麻的我,突然问道:“夕雾,你还好吗?”
闻言,我心里一惊,感觉就像刚刚被电击过一般,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为什么傅怀雨要问这些?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又有什么新的动作?当我脑子高速飞转,这些日子我和傅怀雨在一起的每一个景象都在脑海中回放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我的脸,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的手一直都是冰冷的,就像他的心一样冰冷,我从九岁认识他起,就知道了。
我抬首,看着他,就像一个虔诚的教徒,看着自己的上神,而他则肆意的揉着我留到脖颈间的短碎发,好像我的头发便是他的玩物,只要他高兴,就能做出任何发型。我想了想他的问题,便假装回答道:“属下很好。”
他的指尖滑过了我的脸颊,抚摸着我的每一根睫毛,顺势而下,扫过我的鼻尖,攻占我的唇珠。真的,我很讨厌被他这般玩弄,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蠢驴,可是,除了顺从他,我别无他法。我说完,他欣然一笑,用力的捏了捏我的鼻梁,道:“时间过的真快,当年九岁的小孩已经长的这么大了。”
言毕,他嘴边多了一丝笑意,捏着我鼻梁的手的力道加重了三分,问道:
“对了,你怎么认识朝鹿鸣的?”
原来,绕来绕去,他要问我的,就是我和朝鹿鸣的事情。
想了想我和朝鹿鸣初识的时候,我便觉得自己和朝鹿鸣认识的过程实在太难解释了。该怎么说呢?受了伤被他搭救才认识的?还是萍水相逢?
算了,或许任何一种说法都只能给朝鹿鸣招致祸患。
由于想的太多,我蹙着眉头,等着我的回答的傅怀雨应该是等不下去了,本来那只紧紧的捏着我鼻梁的手又霸道的捏着我的脸颊上的肉,用力的扯着,他好像要把我的嘴都撕开来。
表情复杂的他问道:“他是你的朋友吗?”
我停顿了三秒,犹豫了半刻,当我准备回答时,傅怀雨突然沉着脸,眯着凤眼,则警告我道:“你要记住,你只有我。”
这句话就像一句有力的,能够改变我命格的咒语,落在我的身上,甚至我觉得我就像那个被枷锁紧紧束缚的敲钟人,无处可去,无路可逃。
想到这里,我倒是也没有叹气,毕竟这条路也是我自己选的。
傅怀雨的双手搭在我的双肩之上,睨了我一眼,然后凑近,嘴唇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你要明白,你永远都是我的替罪羊,即便你要终生为恶。”
他的声音和朝鹿鸣那种清澈干净不同,是那种低沉带着沙哑的。他的气息吐在我的耳根上,让我觉得耳根有些痒痒的。当然,他说的也没错,我只有他。我和夕颜的衣食住行,全都靠他,以至于我没有还嘴。
黑色的影子倒映在墙上,身着黑装的傅怀雨仿佛化成了黑影,跟着他的影子,一起融进了白墙之中。
当我和傅怀雨以极其诡异的姿势站在一起时,暖阁的门被敲响了。傅怀雨松开了我的肩膀,朝我一笑,然后便让那个在外敲门的人进来。来人不是别人,而是傅怀雨的贴身下手兼侍卫,孝武。
孝武走上前,二话没说便单膝跪地,然后呈上了一个蓝色的,类似与香囊一般的东西,禀告道:“二爷,东西已经遵照您的吩咐,做好了。”
傅怀雨走到孝武跟前,单手将那蓝色的香囊执起,放在自己的鼻下嗅了嗅,问孝武道:“太医院那里怎么样?”
“回二爷的话,太医院那里都已经吩咐好了。”
傅怀雨满意一笑,又自顾自踱步到窗边,看着手里的香囊,道:
“听宫里的侍女说,芙蕖她好像很喜欢她独肚子里的孩子。”
“正是。”孝武道。
看着窗外景色的傅怀雨叹了口气,道:“这次可能要让她失望了。”
说完,他又掂了掂手里那个香囊,摇了摇头道:“不,可能要让她永远失望了。”
那时候我并不明白傅怀雨到底有几个意思,他只是将那香囊丢进我的怀里,嘱咐我将这香囊交给良妃。当时,当我接到那香囊时,一股浓郁甚至有些刺鼻的香味扑鼻而来。因为之前在无名山庄被霜白训练过五感,以至于我的眼睛很明亮,可以洞察一切,我的耳朵聪慧,可以听清别人的低语,我的鼻子灵敏,能够闻出各式各样的味道。
我想,如果我闻的没错,那香囊里有那能致使女人滑胎的麝香。
看起来,傅怀雨希望良妃肚子里的孩子死去。
此刻,得到香囊的良妃捧着香囊笑的欢愉。
她以为自己得到的是傅怀雨的蜜糖,可是她不知道那香囊里装着似砒/霜一般的致命的毒药。
谢谢,这是良妃一直对我说的话。她将那塞满了足够剂量的麝香的香囊捧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价值连城的宝物的守报人。她那一声声真诚的谢谢在我的耳边不停的响起,而深知真相的我却不能告诉她真相,就是她以为那个牵挂着她的男人根本不爱她,甚至还要害死她。道德良知在召唤我,让我唤醒眼前的傻女人,可是另一个冷酷的声音告诉我,如果我告诉了她,如果我破坏了傅怀雨的计划,那么祸患便会降临在我和夕颜的身上。
我不是个好人,所以我选择保全夕颜和自己,所以我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了景福宫。
离开的时候,外面的大雪已经停了。我和随从踏着白雪急速离开皇城,至于身后的景福宫,
我不敢回头去看一眼,更不敢去想象今后那里会发生的凄怆和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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