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雷峰塔里活雷锋
原来黄鹤带我们来的这间茶楼正是李大娘开的，而她与这个叫做小布头的男孩儿似是认得，这会儿只抱着他一边拾起围腰给他擦眼泪，一边满面愁容数落着：
“婆婆跟你说了，要是饿肚子，就来婆婆这儿吃，要是没地方睡，就来婆婆这儿住，你怎么能又干起偷东西这等坏事哟！”
小布头鼻涕一吸倔强道：“我不靠婆婆！我要靠自己本事！”
——“请师父放心！我会学好本事！”——
李大娘扯着围腰往他鼻子上一揩：“哎！你个小布头！还说不听！婆婆已经没了儿子，婆婆把你当成亲人，你爹娘又不在，你也把婆婆当成亲人，啊！”
小布头瘪瘪嘴又要哭：“我爹娘都在！呜呜！婆婆不许说他们坏话！我爹娘会来找我！”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爸比妈咪还有哥哥会来找我！走开！都走开！！！”——
李大娘抱着小布头脑袋往自己怀里捂：“哎哟！小乖乖！不哭不哭了啊！会回来、会回来！婆婆陪你等！”
小布头含泪点点头：“还，还有，春泥他们……”
——“我们逃走了，小丁妹他们怎么办呢？”——
李大娘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是小布头的小伙伴吗？他们在哪儿，把他们都接来……婆婆养你们，婆婆养你们……”
小布头看一眼雷风拳头握得紧紧：“不能说！坏叔叔会抓走他们的！我要保护他们！”
——“从今往后，他们都是我的人，你，休想动我的人一根汗毛！”——
……
他的眼泪，我的回忆，交织脑内。
像昨天，像重演，像夜夜梦回。
转过的角，摔过的跤，受过的伤，吃过的苦。
碎掉的牙，吞下的血，反抗的命，屈从的运。
逃离的路，牵挂的窝，交火的敌，并肩的友。
……
愿再无人可重走。
“雷大人，你误会了。”看向雷风，“方才这豪……黄大哥只是与小布头闹着玩儿，至于他身上的钱，我与李哥是故交，本就是我要拿来给李大娘的。李大娘只说让一个小男娃来领路，我们一时没认出他来，这才闹了个误会。”
黄鹤挑挑眉看我一眼，一脸不服转向雷风，他还没开口我就桌下一脚踩了上去，眼神杀：别瞎说话啊！宰了你！
“哎哟你干嘛！敢踩本少爷脚！？三千两！加钱！加钱！”黄鹤抬起腿捂着脚叫唤起来。卧槽这傻逼！真想撕烂他的嘴！还不知道这雷风是个什么性子要是他严守法律刚正不阿那小布头不就得吃牢饭了！草！真要如此姑奶奶今儿就是花大钱也要打了他！谁知黄鹤又接着道：“嗯，她说的对！就是这样！”
呼，这还差不多！
雷风那双厚双眼皮的大眼在我们两个脸上转了一圈，而后便伸手替小布头解开了绑在手上的绳子，小布头高兴笑起李大娘也松了一口气，却听雷风道：
“小布头，你在这片多次偷盗，从前都只是少量钱财，这回数目巨大，但念在神月姑娘不追究，我也就可不拿你。只是一你不可再偷，二你要告诉我，你所说的‘他们’，藏在哪里？我也好帮助你们，为你们安排好新的生活。”
小布头眼神犹豫闪烁，抬头看看李大娘，又看向我——
因为有同行的气息，所以莫名的信任吗？
他需要我的帮助，我读懂了。
所以雷风，你是我可以信任的人吧？——看一眼雷风，他一脸正直仁厚，当时第一眼便感受到圣父光芒的人，怎么不能信任？
趴低脑袋笑着对小布头说：“可以告诉他，姐姐陪你去。”
.
“就是这里了！”站在一座外身有些歪斜了的，六层塔前，小男孩指指里面。
远观矮塔破烂缺损，有飞鸟衔草筑巢，近前香火炉有烧过的痕迹，只是并没有香蜡高插。塔顶小野花颤巍巍抖擞，塔底小拱门黑黢黢敞开。小布头冲里面喊一声——“春泥！猴子！我回来了！”——松开我的手，跑向那洞门。
雷风率先跟了进去，黄鹤从我身后走上两步，见我不动又回头：“走啊！站在这儿干嘛？”
抬眼看他一眼——不想说我怕，怕什么呢？
怕里面有个冷面心毒的师父？怕里面有一群破破烂烂的可怜虫？怕里面有倒霉鬼垂死呼痛，怕里面所有人身刻图腾诅咒？……
——结实有力的手臂攀上我肩头，人被他带着往前走，黄鹤得意说：
“姑奶奶你还怕黑怕鬼啊？！走！本少爷罩着你！”
噗……这豪猪。
十几个孩子，被小布头从佛塔每一层叫了下来，聚集在狭窄的第一层。
透过塔门有虚弱的光照入，这些孩子高矮不一错落站立，他们背后是歪斜脱漆的佛像，他们脸上是被人打扰、无助惧怕的恐慌。就在这样与我们三个陌生大人的对峙里，年纪小的女孩子吓哭了。
“哇！呜呜呜……”
挣开黄鹤的手臂，我走上前抱着那小女孩，摸摸她的头，拍拍她的背：“别怕，别怕……”
小布头便在这时站出一步看向雷风——像只保护小鸡的母鸡，即使面前是庞然大物般可撕裂他骨肉的老鹰，仍然毫不畏惧，像那最天真的游戏，只是这一次，该要拿命来保护才好，他的身后，他的所有——一脸凶狠说：
“你要干什么！不准你伤害他们！”
所以雷风，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他往前走，在小布头面前蹲下，双手握上他双臂，目光慈爱，声音敦实沉厚：“叔叔不是坏人，小布头不要怕，你若不信，还有姐姐在这里，她可以作证。”雷风看向我，小布头看向我，我忙点点头。
雷风接着说：“叔叔带你们回去做个记录，帮你们重新安排住的地方……”
小布头忙摇着脑袋：“不要！你要把我们都抓起来！这里很好！菩萨会保佑我们咧！”
雷风摇摇头耐心道：“你们不能住在这里了，太危险，这雷峰塔经年未修，若是打雷下雨得厉害，怕是要倒。不抓你们，只是记录一下，若是你们的爹娘来找你们，也才找得到。
“叔叔答应你，叔叔对菩萨发誓，会好好照顾你、和你的小伙伴们，等记录好了，小布头可以带着大家到李婆婆那里去，也可以住到叔叔家里来，你们一起上学，一起玩耍，要是小布头喜欢，叔叔还可以教你武功，学好真本事，才可以保护他们啊。”
“真的吗？”小布头将信将疑地问，却是将眼神看向我。
“真的，真的真的！小布头要好好学本事哦！保护春泥、保护猴子，保护大家！”我笑，眼睛涩涩的。
也许对于雷风来说，他所做的，只是他应该做的，法外容情，情法结合，按照自己的道义，遵守自己的职责，哪怕扛到自己身上，也要对“恶”负责——这样的人有点傻呢……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呢？
没有镇压着白娘娘的雷峰塔，出了一个活雷锋。
我只是，想着，想着，如若那时，我也早些遇到一个雷风，会不会我的那一世人生，会不同了……时过境迁，故人不再。此刻唯愿，小布头他们将来能开开心心的。收起思绪，听见黄鹤的声音——
“喂！瞎女人，你眼睛落灰了吗？怎么红红的！”他走上来勾过我的脖子，“快走了快走了这里面好闷！”他又回头眼神凶恶吓孩子们说，“随时都会倒掉的哦！”
“对，这头豪猪会吃掉你们的！”本来就矮被压着很不爽好么，我指着还在扮鬼脸的黄鹤对孩子们说。
小布头牵过靠在我身上的小女孩，一帮孩子跟着他跑出，嘴里喊着：“快跑啊快跑啊！豪猪来喽！”
黄鹤就举起爪牙作势要撵，雷风哈哈大笑提步，我忙跟上。
走到塔门要往下跳的时候，觉得背后有人盯着我。
回头见那一尊不知道是什么名头的破烂泥菩萨，斜着莲座，斜着眼睛，直直对着我。
“你保佑过他们？”
我问。无人答应。
“呵，你自身难保呢。”
我笑，转身跳下。
.
积攒了多少年的怨力，抵消了多少年的福德？
只在那女人走后，只消再有一丝风灌入佛塔。
是夜菩萨头上的草动了动。
轰然一地，栖鸟惊飞。
地洞里嗅觉敏锐的老鼠忙钻了出来，将碎得喷溅的蛋黄舔得干干净净。
钻回洞里美美地睡上一觉。
笑着睡，笑着睡，谢菩萨，谢菩萨！
帮个忙问一句，下一次何时，再有这等好事啊？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