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双生花开如荼·上

作者: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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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梦


      “我这么会在这里?”

      晚些时候,那个清丽少年又蹦哒过来瞧我,我看着十分有魔族特色的豪华寝殿,问了这么个问题。

      清丽少年瞥我一眼,轻蔑道:“君上带你回来的。这年头的神仙也真是,架个云也能从云头上栽下来。”

      我回味了一遍他的话,奇道:“魔君怎么会漫游到凰山境内去?”

      少年哼哼一声,并不回答,摆着一张臭脸。

      我对摆着臭脸的家伙不感兴趣,且觉着他也不会认真回答我,于是也没有问他我被下了什么药,为什么四肢酸软仙脉闭塞。

      一时无话,气氛一阵沉默。我躺在床上盯着雕花床梁,少年坐在一边的红凤椅上沏茶。

      一杯缭绕着袅袅白气的蓝色茶水开始冒泡泡之后,少年才悠悠开口:“诶,说真的,你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璧青?当年我们都以为你是灰飞烟灭了。”

      我盯着天花板愣住了。又是璧青?现在回想起来,之前在南荒沧海花田里长谲估计就是将我错认成了那个璧青。在之后,谦痕帝君,天族皇沨虔,还有九幽谷那位玉焚上神见到我的反应都很奇怪,看来我与那个璧青真的是有些渊源。

      被搞混太多次我也习惯了,无奈道:“我不是璧青。”笑一笑,再作漫不经心状道:“难道我与那个璧青长得真的是很像么?好些人都错认过。”

      “你不是璧青?”少年一脸讶异,眯起眼睛细细地瞧我,片刻后,眉头松开,“果然不是。”

      我觉得我有点跟不上少年的思维,心里知晓还是要等长谲那个主事的人来了才有用,于是假意旁敲侧击道:“对了,魔君他得的什么病?还好么?”

      少年又看了我一会儿,才开口道:“君上他没有什么病。”顿了一顿,翘起二郎腿,端起茶长长喝了一口,像是要长篇大论了。张口却问道:“你知晓凤凰琴么?”

      “当年随着伏羲神堕落成魔的那把?”

      少年点点头:“世人只知凤凰琴断七情斩六欲,争相求取想要忘去苦痛情缘,却不晓那音律强悍,断人情欲是像剜人血肉一般惨痛,更不要说斩除情根,那便如挖去你一半心脏同样……即使这样,有些情根,却是斩也斩不断的。”

      我不明白他的用意,也不好接口,干等着他喝一口茶继续悠悠道:“君上的那把琴,正是伏羲凤凰琴。”

      我回想起长谲弹的那把暗红古琴,心道果真上古奇珍其实都是那般朴素的模样么?

      少年的目光隔着茶气幽幽地注落在我身上,让我觉得有点瘆。他清朗的嗓音在殿内响起,空穴风一般,却莫名带点沙哑。

      他说:“君上每百日弹一回凤凰琴,每每都元气大伤……持续三万年,却没能将一段前尘的情缘斩断。”

      我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那得是有多深的执念。”

      少年再幽幽看我一眼,似笑非笑道:“是啊,无法想象的深情,所以你就不要妄想了。”

      我反应了一会儿。

      我果然跟不上他的思路!

      “贤禹。”我正与少年对视间,一边响起沉稳的一个声音,“你出去。”

      少年瞪我一眼,出去了。

      长谲走到我床边,低头看着我。他的脸色苍白了些,眉眼仍旧深湛。

      我虚虚笑了笑道:“魔君,我能不能问一问您对我做了什么?我现下感觉有点难过。”

      他却很干脆地回答了:“你的仙力是我封的。不过你身上的‘魔晏’是怎么中的,却不该来问我。我接着你时你已经昏死了。”

      我知晓魔晏的特质,又想了想之前在云上那般状态,倒不像是长谲打恍。

      谁会给我下魔晏这种东西呢?我再细细想了一遍,那碗碧绿浓茶浮现眼前……是那只老凤凰?!

      一婢女晃悠进来,奉上一碗。长谲施施然接过,用勺子在碗中搅了两搅,然后一勺递到我嘴边,并平静道:“吃药。”

      我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不用了吧。”我话还没说完,长谲却完全不搭理我,勺子就往下放,我要是不张嘴,那药水无疑会浇我一脸。我没法,忍气吞声地喝完了一碗药。

      “魔晏的迷毒一会儿就可解了。”他将碗递给一边的婢女,淡定的眸光扫过我周身,最后也没落我脸上。

      那你也没必要亲自喂我吧魔君大人!我忍了,干笑道:“感谢魔君收留,纪虞回去栖梓之后,莫不敢忘了这份恩情,总是要报答的。”

      他却像看白痴一样看了我一眼:“谁说你可以回去了?”

      我像白痴一样看着他:“难道我不可以回去?”

      他眉一挑,很耐心地循循善诱:“你知道现在仙魔两族正在交战吧?”

      我点头。

      他指了指我:“你是神仙。”

      我再点头。

      他又指了指他自己:“我是魔君。”

      我还是点头。

      “现在这个时候,你一个神仙落在我手里,我不是请你来做客的,而是来当人质的。明白?”似乎终于理清楚了,他很欣慰道。

      我卡住了。卡了一会儿道:“魔君,这个,你也知道,近三万年来你在位期间,仙魔两族的关系是有所缓和,但总免不了百十年就有一回小打小闹……师门栖梓从未参战,这你也知晓。所以,就算你不用我当人质,栖梓也不会与魔族为难,除非……”

      我没声了,侧头冷冷瞧着他。

      他平静瞧着我,黑眸无星无月无边无际。

      ……除非,魔族破下南荒,攻上九重天,荡平仙庭。

      隔了一会儿,我再问道:“魔君,这一回,你又是为了什么名目进犯南荒?”

      长谲冷笑:“爝焰是这么呈帖上九重天的么?”

      爝焰是南荒谦痕帝君本名,如今敢直呼这个名号的在仙庭也已经不多,不想在这远离九重天的血色魔都里,竟能听见一位魔族的君王叫起这个名号,仿佛叫起一位故人。

      我看着长谲,看他面色冷寂神色淡然,无波无痕的眼底却莫名有股呼之欲出的海潮。

      他继续道:“他这么说,那就是吧。我进犯南荒,是为要攻下九重天,拿下仙庭广阔的疆域,将子民带去惨烈洪荒的另一边。”他垂眸瞅着我,“所以,我要你走之前,你不能走。”

      之后我不打算理他了,偏头朝内。他也似乎不打算理我,静悄悄地呆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安静了好一会儿,我还是没忍住,偷偷回过头去。只见他静坐在鎏金明紫桌案前看折子。橘红的烛火模糊了他锋利的轮廓,显出几分柔和。几缕漆黑的鬓发撒落在颈窝,静谧安然得像是画中的景象。

      是个美人,我在心里说。

      在如此和谐的氛围中,我坚持了一会儿,还是睡着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窗外星空壮阔,殿角点着几支红烛,光影摇摇曳曳。我盯着鼻尖靠着的赤裸胸膛反应了三秒,抑制住尖叫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往后挪。

      “别动。”头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我抬头,看见长谲一手支头正低头瞧着我,清醒的双眸映着熠熠冷光,他似乎在笑:“你再动我就亲你了。”

      谁理他?我快速缩到墙角,指着他道:“你……你……”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像个姑娘似的大吵大闹?

      他手一弹,一个定身术落到我身上。我斗他不过,只得死死盯着他,希望眼神能将他杀退。

      他靠上来,一面说:“你现在是我的人质,我想做什么,你就应当配合我做什么,因为你没有别的选择。”一面伸手揽了我回去,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笑道:“说了会亲你的。”

      我在他怀里呆了一会儿,感觉到他渐渐放松下来,然后……发力一脚把他踹下了床去。

      “咚!”

      “魔君魔君,出什么事了?”守在外边的侍女焦急问道。

      长谲在床底下着恼吼了声:“没事,滚!”

      我在床上呲牙咧嘴地笑。

      哼,你叫本神君不动本神君就不动?你谁啊你!一个定身术就想制住本神君?你当我栖梓仙印是烙着好玩吗?我堂堂栖梓神君,怎么能和魔族的头头睡在一张床上?我还有脸见我师父么我?

      “呀魔君!您摔到哪儿没有?喝呀这床铺真是好狭窄,伸个懒腰也能将您碰下去。真是,这哪儿符合您老人家的身份?不如您另谋高地吧!”我坐在足可以睡下七八个人的大床上满脸笑容地对他说。

      当我傻么?

      人质又怎么样?是人质我也是栖梓山的人质!你魔君?你魔君也要好吃好喝给我对待着!

      他站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抬头与他对视,笑意盈盈。

      作为一个魔君,脸皮是该要的吧?定身术不起作用。你总不能把我手脚都绑起来躺一边不是?我不乐意,你还能逼我陪睡不成?

      我有恃无恐。

      可我低估他了。

      下一瞬他将我按在床上,一个强力的吻就印了上来。他一手将我双手压在头顶,一手捏住我的下颚,滚烫的舌伸入我口中,翻搅缠绕,然后深深探入我的喉管。我疯狂地挣扎,却被压得动弹不得。强大的威压让我有点发抖。我没有低估他的修为,却委实低估了他脸皮的厚度。

      在这个漫长窒息的深吻过后,他微微撑起身,静静瞧着我,低沉道:“我说过的话,你要好好听着。”

      我不满,又要挣扎,他压住我双手,声音沙哑异常:“你再动一动试试?”

      试试?我就试了怎么的!

      我僵住不敢动了。

      我感觉到,身体下面,有一团火一样烫的物事抵着我,蠢蠢欲动。

      僵了一会儿,他向旁边一翻,与我分开,避免接触,伸手轻轻拨弄我耳边的碎发。

      他说:“睡吧,你安静些,我不碰你。”

      ……师父,纪虞不肖,没脸见你了!

      含泪在心中念着这句话,我忍气吞声侧过去背对着他,打算来个一夜无眠。

      我不记得我又是怎么睡过去的了,也许是因为太过乐天,翌日在青光中坐起来的时候几乎都忘了被掳来魔域这一茬。只是昏昏沉沉地揉眼睛。

      对话声把我敲醒,我突然记起自己身在何处。我侧头看到长谲披着黑色长袍的后背正挺直在床边,而魔君寝殿内竟然还有外臣,跪伏在地与魔君商讨朝事。

      “千仞军此番倾巢出动,看准的正是我族将士都陈兵南荒边境,帝都孚诡空虚无人,想要一举拿下……”地下伏着的那个蓝袍人似乎十分习惯魔君床上另有个睡着的,旁若无人地打报告,说着说着抬起头来看魔君脸色,视线却恰巧与正在揉眼睛的本神君对个正着。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他也迷迷糊糊地看着我,云里雾里了片刻,忽然脸色煞白脱口而出:“殿下!”

      我仍处在刚睡醒的空白期,缓慢地思考:殿下?报告打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跟见到亲妈从棺材里爬出来了似的激动?魔族叫君王叫殿下吗?这么说比天君还矮了一层?真是独特的文化……

      那个仍旧激动不能自己的家伙膝行了几步,喜极而泣般地诡异地叫着殿下殿下,眼泪都淌下来了。我却弄清了,和着那家伙是在叫我?

      “向暝。出去。”一直不开口的长谲忽然发话,语声冷利如刀。

      那个处在奇妙境界里的家伙一下子被吵醒了似的,苍白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神色茫然地看了看长谲,又看了看我,然后神思突然回归,面容变得严肃,站起来利落地抹了把脸,一言不发退了出去。

      长谲回过头来,本来就漆黑的眼睛此刻没有一丝光,像是掉进了某段黏稠的回忆里。他用他那双看似死寂无波的暗潮涌动的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却只吐出一句话:“随我出去一趟,纪虞神君。”

      我道:“是作为神族纪虞,还是……”

      他打断:“你不需要说话,跟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听刚刚向暝的报告,似乎是说有叛军趁魔都军队空虚的时候要来夺城了。长谲却一点都不紧张,矜持优雅地吃完一顿早饭,还十分有聊地要给我选衣服。最后上身的是一件通体火红的长袍,袍角有菩提花纹。我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最近真是与红结缘,长谲又将我拉去了一间豪华得不像宫殿的宫殿,里边彩纱飞舞,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此殿名曰胭脂殿,俗称化妆间。

      长谲亲自动手,兴致勃勃拿起朱笔,在我左脸上描描画画。我觉着那并不是一个适合化妆的好部位,看他兴致很高,任他去了。

      我无聊,去观察他。有些惊讶于他表情的灵动。从南荒第一次见他,他始终是那么冷硬和遥远的一魔君。怀抱着一把据说是伏羲凤凰琴的暗红古琴,穿一身领口有血红花朵的漆黑长袍,疏离而庄严。实实在在地诠释着我对“魔君”这两个字的定位。

      而此刻,在彩纱飞舞的胭脂殿里,他手握一支用来描眉的朱笔,细细地在我脸上勾画。他的神情那样认真,双眸中的色泽那样温润。魔域的日光透过朱红窗格温和地落上他的侧脸和发梢,染出茸茸的光晕,和仙庭的阳光一样漂亮。

      我的脸在他手下渐渐变成另外一个人。他的笑容柔软。

      他将我拉到铜镜前。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身浴火般的红衣,皮肤很白的左脸上开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血色沧海花。其实改动不大,我的五官仍是我的五官,但是我总觉得我不认识自己了。就好像完全换了张脸,我感觉有些恐惧,好像凭这张脸烙进了另一个人的生命里,从而逃离了纪虞的命运。我不用刻意去做,无意识地将下颚微微扬起,双眸中便流露出一股冷丽,整个人都变得明艳起来。

      长谲站在我身边,也从镜子里看着我。他声音很虚幻地说:“就是头发短了些。”

      他伸手扳过我的脸,轻轻吻上我的唇。

      很轻很轻的,像他颤动的睫毛,宛如一个清浅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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