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

　　迎面而来的风太吹，我便捂面埋头向铁木夺怀里，大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铁木夺没有回答我，只是笑看了我一眼自顾驱马。我也没有再问躲了会风亦向前看着路。
　　喧闹离我越来越远，错木河离我越来越近，月亮又大又圆，亮洁的好像刚从粼粼的河水中沐浴起身，在河边铁木夺终于放慢了速度，缓缓收缰。我松了口气，放开抱铁木夺腰身的手坐直身子，道：“我想下马。”
　　铁木夺道：“再往前走走。”马儿沿着河边向上游走去，月光照的草原安祥美丽，周遭环境越温柔有心事的人越不设防。
　　铁木夺见我神思恍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不想同他说便低头看着自己随马行走而摇晃的脚，我脚上的靴子精致漂亮，绣滚着金边，而我从头到脚的穿着更是没有一处不寓意着美满。
　　铁木夺道：“你不同本王说，我们如何能像席皇妃所想的那般幸福？”
　　我闻言不禁攥起了拳，虽心不甘情不愿还是飞快道：“不过想起了一首歌罢了。”
　　铁木夺道：“什么歌，唱来听听。”
　　我说道：“是我们南朝的歌，怕是不能入王爷的耳朵。”
　　铁木夺笑了声，道：“你何必老要逞口舌之快？”
　　我不做声，铁木夺便催我唱歌。我迟疑了会，终是开口唱了念故乡：“念故乡，念故乡，故乡真可爱。天青青，风凉凉，乡愁阵阵来。故乡人今如何，常念念不忘，在他乡一孤客，寂寞又凄凉。我愿意回故乡，重返旧家园，众亲友聚一堂，同享从前乐。”
　　我的歌唱的像在说词，原是感伤的歌硬把铁木夺逗笑了，他道：“想来你心里也是这么不情愿念故乡的，才会唱得这般生硬。”我不理会他的笑话转开脸扭着头看错木河。
　　铁木夺从后环抱我，埋头在我脸边亲吻，我挣扎了下，他便扳过我的脸，笑问道：“得珠，多日不见，你可有想我？”
　　我看着铁木夺，忍不住叹了口气把方才铁木夺的话丢回去道：“我若是不想，我们怎么能像席皇妃所想的那般幸福呢？”
　　铁木夺看着我，他的眼睛总是清亮精神，有思索的沉静更有洞察力，以前我是怕的，但现在我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可隐瞒和掩饰的，我便全然不上心了，只摊开了神情让他看，眉梢都不会动半分。
　　铁木夺将目光移到我的肩头又回到我的眼睛，神色有些微动的异样，笑了笑说道：“得珠，我是真心实意送你这身衣服的。”
　　我忽觉得背后发寒，我冷漠的神情一下有些尴尬，但我很快恢复常色，道：“我也是实打实地穿着。”
　　铁木夺笑了声，松开抱我的手，一面翻身下马一面道：“得珠，你真是越发精明了，用固若金汤形容你真是恰如其分。”
　　我接受铁木夺的好意任他抱我下了马，然后我将手相互兜进袖子里自顾往前走。铁木夺放马吃草休憩，几步悠悠追上我，拽过我的手就拖着我往前走，笑道：“今晚夜色这么好，不要辜负了良辰美景。”
　　我被铁木夺拽着几欲是小跑的，跑到小坡上，我们离人烟处已经老远老远了。我甩开铁木夺的手喘不直气，却不想对他匪夷所思的行为做评论和愤怒，便自己拣了块地方就坐下来休息。
　　铁木夺站着居高临下看着我，道：“得珠，前两日我在这里围剿了孟达部落的最后一支军队。孟达原和我们铁木是同系族，后来日渐分化，常年有纷战，现在也算落叶归根。”
　　我听着铁木夺说征战不免气愤道：“那不知我们南朝与你们是什么血缘关系，非劳你们动手管教？”
　　铁木夺笑了声道：“对你们南朝是因为统一天下的宏愿。”
　　我动怒站起身道：“你那是野心！为一己私欲而戕害了苍生！你们害了无数人流离失所，家园尽毁！”铁木夺见我的样子，一把搂我腰身道：“那你怎么不想想日后他们会有更太平的盛世？”
　　我冷哼道：“你未免太高估自己。”
　　铁木夺笑而不语不同我争辩，抬手摸了摸我的脸，忽而道：“得珠，你今晚真美。”我愕然。
　　铁木夺接着道：“那日我同孟达军大战，看到这里的山峦，我忽然想起了你。”我瞪着铁木夺忽然不敢再听他往下讲，便忙要挣开他却徒劳，铁木夺说道：“那连绵起伏的山峦就像你的身躯。你每次在欢爱之后是悲愤却生生不息，我知你心志坚韧就如战后的大地，即便今日萧条哀恸明日就能恢复如旧。我现在有点不知道是因为你的脾性喜欢你，还是我就特别喜欢你的人。”铁木夺的话语和气息皆是暧昧，我被羞恼地无处可藏。
　　铁木夺捧过我的脸，又一次道：“我送你宝蓝色是真心实意的。”我哑口无言，却是气得浑身发抖，我心里告诫自己断不要相信铁木夺的甜言蜜语，他的话语再美再真于我也是没有意义的，他给我的伤害已经造成，且他对我毫无怜惜，他若真的有心待我好又为何不让我回家？我不想去深究铁木夺言行的原因，盯着他咬牙道：“你从来没有正确看待你自己的野心和征服欲，不是想成美好宏愿就是一种情感！我实在受不起！你的感情没有美化你自己也没有感动我，只会让我更痛恶你！”
　　铁木夺手上的力度加重了几分，我看得出他是愤怒了，但让我讶异的是怒气在他眼里瞬间化去。铁木夺轻松开对我桎梏，我一时没回神险些没站牢被他扶了一把，待我站好，他看了我半晌，哼笑道：“难怪说红颜祸水，你今晚太美，本王忍不住犯糊涂了竟和你说了那些无用的话。”我闻言不自觉倒吸了口凉气似乎意识到了某种危险。果不其然铁木夺拽我入怀就吻堵住我的嘴。

　　我就像草原一样全无遮蔽，夜空里的星星依旧像宝石闪烁，我仰躺着就这么看着它们，他们也就这么回望着我的赤身丑陋，铁木夺侧拥着我温存方才的缱绻，我一动不动任他所为，而当我侧过脸去迎向他，回吻他的唇的时候，铁木夺却停住了似笑非笑看着我。我干脆转过身主动抱住他要吻他，他就轻把我推开抚摸了番我的发起身穿衣。
　　我躺回去，身下垫着他的外衣，我张开手抚摸四周的小草，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人，就像是草原上的动物，或禽或兽。铁木夺衣服穿到一半回身见我的样子蹲下身饶有趣味地打看我。我直勾勾回看他，他光着精壮的上身神色平静一点不像刚才情迷，我对他问道：“你下辈子还当人吗？”
　　他反问我：“你想做什么？”我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大概是不会想做人了。”铁木夺闻言似想起了什么，回身从我的衣服上拿过我编了一半的手链递给我道：“帮我戴上。”我接过手链，坐起身拿过他的手替他系上手链，粗糙打了个结。铁木夺笑了番，撩我垂落的头发至耳后道：“系上这个，下辈子你还得随我。”
　　我粲然冷笑又躺回去悠悠道：“我已经不信神明契约轮回这些了。”铁木夺笑出声，信手把地上的外衣翻覆在我身上。我裹着衣服侧过身背对他，问道：“你说会让我和我的家人团聚的，是真的吗？”
　　铁木夺一时没有回答我，隔了会清淡且肯定道：“是真的。”
　　我闻言翻坐起身，裹着衣服爬过去拿过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好好穿起来；然后我还不忘抖了抖铁木夺的外衣，拍干净了递还给他。
　　铁木夺接过衣服的同时顺便拥过我深深地吻了我的额头，使得我有些发懵于他偶尔的深情，于是我乘势道：“送我回半凡那。”
　　铁木夺好笑了声，先吹哨唤马才对我道：“你还没把本王迷得让你有求必应。”
　　我亦知自己拙劣，但被铁木夺这么直白笑话，我还是面上难堪，撇开头烦闷不已。

　　我在铁木夺府上自是浑身不自在，我的地位和处境都尴尬，侍女们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我，我便把人都遣退了，自己独自待着。
　　我在这王府上最常待的地方便是藏书阁，铁木夺允许我在那里看医书，我便埋头读书，每日学看些东西方才让我觉得自己苟活在铁木夺身下是有意义的。后来铁木夺见我酷爱藏书阁，便干脆命人给我放置了卧榻和桌椅，我就圈地为牢自己把自己关起来。而楚尔玛大概见我这么安分守己，也不曾找过我麻烦，她甚至连藏书阁所在的后院都没有踏进来过。于是，我是安心守着书本到了夏初。
　　初夏不得不提的就是荷花，我在书上看到用纱布将茶叶包裹起来塞进菡萏里扎好口，等隔日荷花绽放再取出来，这样浸润过茶叶泡出来的茶会分外清香。我学着试了试，见效果真是滋味脱俗，清清爽爽，便做了好些分送给半凡和袁叔叔露姨。
　　半凡是好吃食的，我给她送茶叶她欢喜写信来说这清甜的茶正配吃糕点，还命人给我送了好些瓜果糕点来。今年阳光好，瓜果都分外甜，我虽没见到半凡但也能想到她的快活。我铺纸给半凡回信，窗推半户迎风不觉神清气爽，于是写完信还觉得意犹未尽，便又铺上纸默写起各种草药和药性，写到当归时，我心头莫名微触，不禁落笔写下：汝必当归，归期任何。写完我开始有些意兴阑珊，眼前风景尤盛，我却觉得罪孽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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