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叛逃协议

　　谢婉研打破了沉默：“父亲会继续在幕后工作，完善技术，提供支持。而我们需要走到台前，讲述故事，推动改变。”她看向两人，“你们愿意吗？这可能意味着更多的曝光，更多的压力，但也是让真相真正发挥作用的机会。”
　　温叙礼和林景澜对视，在彼此的眼中，他们看到了同样的答案。
　　“我们愿意。”他们异口同声。
　　谢婉研笑了，那是如释重负的笑。“那么，我们开始制定计划。但在此之前……”她看了看时间，“你们需要休息，需要恢复。演示消耗了你们大量精力，接下来的战斗需要体力。”
　　她带他们到休息区，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干净的衣服和食物。
　　“先洗漱，吃点东西，睡一觉。明天我们再讨论细节。”
　　温叙礼和林景澜照做了，热水澡洗去了身上的疲惫和血迹，简单的食物补充了能量，然后，他们躺在相邻的床上，没有立即睡着，只是安静地躺着。
　　“哥，”林景澜轻声说，“如果我母亲……如果她需要时间才能见我，你能陪我等待吗？”
　　“当然。”温叙礼回答，“我会一直陪着你。”
　　“还有……谢婉研和她父亲，他们牺牲了这么多……”
　　“我们会帮助他们恢复正常生活。”温叙礼说，“他们不应该永远躲藏。”
　　林景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有点害怕。接下来要面对媒体，面对公众，面对全世界……我不习惯被那么多人看着。”
　　“我也不习惯。”温叙礼诚实地说，“但我们可以一起面对，就像演示时那样，一起。”
　　他伸出手，林景澜握住了，两只手紧紧相握，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诺。
　　窗外，天色完全亮起，新的一天真正开始了。
　　他们闭上眼睛，在疲惫和希望中，沉入睡眠。
　　***
　　这一觉睡了很久。当他们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谢婉研不在实验室里，但留下了纸条：“我去见委员会代表，晚上回来。食物在冰箱里，好好休息。”
　　温叙礼和林景澜吃了些东西，然后决定到天文台上面走走。连续几天待在地下，需要新鲜空气。
　　他们爬上阶梯，推开沉重的门。天文台的圆顶在午后的阳光下闪耀，周围的草地因为昨夜的雨而格外翠绿。
　　站在高处，可以看到整个南城的轮廓。城市在阳光下安静地呼吸，车流像血液在血管中流动，人们像细胞在组织中生活。
　　一个庞大、复杂、美丽的生命体。
　　“我一直想这样看着城市。”林景澜轻声说，“不是从监控屏幕里，不是从数据图表里，是真正地看着。”
　　温叙礼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陪伴。
　　风吹过，带来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远处有鸟鸣，近处有虫声。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生动。
　　“那些完美的心跳数据，”林景澜突然说，“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它们让我那么痛苦。因为它们不是心跳，是枷锁。真正的心跳应该是混乱的，是有情绪的，是会因为快乐而加速，因为悲伤而沉重，因为爱而……共鸣。”
　　他看向温叙礼，眼睛清澈如雨后天空。
　　“我想学习真正的心跳，学习做一个……普通人。会犯错，会哭，会笑，会爱的那种普通人。”
　　温叙礼微笑，“那我们互相学习。我做了太久监听者，观察者，也需要学习如何……生活。”
　　他们并肩站着，看着城市，看着未来。
　　夕阳西下，天空染上橙红和紫色。黄昏的风带着凉意，但他们的手依然握着，传递着温暖。
　　谢婉研回来时，看到了这一幕。她站在阶梯口，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
　　两个少年站在天文台的边缘，背影在夕阳中拉得很长。他们紧握的手，他们并肩的姿态，像是经历了暴风雨后终于靠岸的船，伤痕累累，但依然坚固，依然可以驶向新的航程。
　　谢婉研的眼中涌出泪水，为了父亲多年的隐忍，为了自己六年的躲藏，为了这两个少年失去的童年和挣扎的青春，也为了……终于到来的黎明。
　　她轻轻擦去眼泪，走上前。
　　“该制定计划了。”她说，声音温柔而坚定。
　　他们回到地下实验室，谢婉研带来了委员会的最新消息：
　　“国际科学伦理委员会已经同意召开特别会议，讨论制定‘意识科学研究伦理公约’。他们邀请你们作为关键证人出席，时间是两周后，地点在日内瓦。”
　　“媒体方面呢？”温叙礼问。
　　“全球主要媒体都请求采访。”谢婉研说，“我建议选择性地接受几家有信誉的，进行一次深入的联合采访，讲述完整的故事。之后可以通过书面声明回答其他问题，避免过度曝光。”
　　“陈教授呢？”林景澜问。
　　“已经释放，身体状况良好。他正在整理所有研究数据，准备提交给委员会。”谢婉研微笑，“他说，这是你母亲希望看到的——科学回归科学，真相回归真相。”
　　他们开始制定详细的计划：两周的准备时间，行程安排，安全措施，陈述内容……
　　工作持续到深夜。当他们终于完成初步方案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谢婉研说，“明天开始，你们需要准备陈述材料，练习公开讲话，还要接受一些媒体培训。会很忙，但……这是必要的。”
　　温叙礼和林景澜点头。他们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轻松，但至少，是走在光明的路上，而不是黑暗中。
　　各自回房间前，谢婉研叫住了林景澜。
　　“有件事……”她犹豫了一下，“你母亲想见你，她明天会来，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
　　林景澜的身体僵硬了，十年了，他第一次要以真实的、不伪装的样子见母亲，没有完美的心跳，没有标准的微笑，没有训练过的应答。
　　只是他，真实的他。
　　“我……”他声音颤抖，“我准备好了。”
　　温叙礼握住他的手，“我陪着你。”
　　第二天上午十点，陈静仪来了。
　　她看起来老了很多，头发白了不少，眼神中有着深深的疲惫，但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她穿着简单的便装，没有化妆，没有伪装，只是一个普通的、经历了太多痛苦的母亲。
　　当她看到林景澜时，眼泪瞬间涌出。
　　“景澜……”她轻声唤道，声音哽咽。
　　林景澜站在原地，看着母亲，那些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十年的疏离，十年的误解，十年的痛苦……但更多的是理解，是释然，是爱。
　　“妈。”他开口，那个称呼自然而真实。
　　陈静仪冲过来，紧紧抱住他，母子相拥，十年的距离在这一刻消失。
　　“对不起……对不起……”陈静仪一遍遍地说，“我不是个好母亲……我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不是你的错。”林景澜也哭了，“你保护了我，用你的方式，现在，我们都可以自由了。”
　　温叙礼和谢婉研悄悄退开，给他们私人空间。
　　在实验室的另一端，他们听到了压抑了十年的哭声，也听到了十年后的第一次真实的笑声。
　　“她会好起来的。”谢婉研轻声说，“我们都一样，需要时间，但会好起来的。”
　　温叙礼点头，“你和你父亲呢？什么时候可以公开相见？”
　　谢婉研的眼神变得遥远，“我爸说，等公约通过，等新的研究伦理建立，等他完成最后的技术验证……那时，他会回来，但不是以‘叛逃者’的身份，是以科学家“致理”的身份，重新开始。”
　　“那会是多久？”
　　“也许几个月，也许一两年。”谢婉研微笑，“但没关系，我们已经等了六年，可以再等，重要的是，方向是正确的。”
　　方向是正确的，这句话让温叙礼心中一动。
　　是的，经历了这么多黑暗和混乱，至少现在，他们走在正确的方向上。不是为了控制，是为了理解；不是为了权力，是为了真理；不是为了完美，是为了真实。
　　下午，陈静仪和林景澜的谈话结束了。母子俩的眼睛都红肿着，但表情是轻松的，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谢谢你，叙礼。”陈静仪对温叙礼说，“谢谢你保护景澜，谢谢你……看到真实。”
　　“他也在保护我。”温叙礼说，“我们是互相的。”
　　陈静仪点头，眼中充满感激。“S给我安排了新的身份，新的工作，新的生活。虽然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但至少……是真实的。”她看向林景澜，“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开始。”
　　林景澜握住母亲的手。“我愿意。但我也要完成该做的事——去日内瓦，去讲述真相，去帮助建立新的规则。然后……我们一起开始。”
　　陈静仪眼中再次涌出泪水，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好，我等你，无论多久，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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