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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台阶上的低语
乐涵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我，匆忙的脚步在空荡的走廊里踩出小小的回响。她脸上残留着一丝紧绷，眼神也有些闪烁，像要刻意避开我的视线。
说是走远点，其实一点也不远——这么拽着我走了没几步，她就拐进楼道往上走，一直到离天台门还有两级台阶的地方才停下。被我掩上的天台门近在咫尺，乐涵却没有推开的意思。
“就坐这里吧。”
她掏出纸巾擦擦台阶，顺手也递了我一张。我擦完台阶刚坐下来，一转头，就是一愣——乐涵双手支在膝上，托着脸，眼眯着，像是睡着了。我余光瞥到什么，再一转头，好么，苍白版白裙乐涵就直接坐我另一边（跟台阶还穿了点模），笑嘻嘻地看着我。两个乐涵就这么一左一右，把我夹在中间。
“讲个事你至于么？”我多少有点无语。
白裙乐涵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我，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欢快：“这叫故事的氛围感，氛围知道吗？不觉得这里……特别适合讲鬼故事吗？”
“那确实是挺有氛围的，”我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一坐下来就有种明明也没多冷，可空气都阴森了的感觉——所以镜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我说这话可不是比方，是实感。周围的温度似乎真的在下降，连光线都黯淡了几分。但在一个连上厕所都能闹自己的鬼婴面前，这点阴风，好像又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了。
就在这时，我身旁那个一直闭目养神的乐涵本体忽然动了。她放下托着脸的手，眼睛缓缓睁开，但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眸子里此刻却没有焦点，只是空洞地望着前方。她表情木然，嘴唇紧闭，可一个幽幽的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事情要从我上完厕所说起……”
我不由得又瞥了一眼旁边的白裙乐涵。还好，她的表情生动得很，还对我眨了眨眼——看来现在是她在操纵本体说话，只是这操纵方式实在有点瘆人，活像是在操纵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其实，”校服乐涵的声音忽然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说鬼故事特有的、故意拖长的调子，“符还贴着的时候，厕所里可是安静得很呢……但只要一揭开——”
她在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等待什么似的。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随着她的停顿凝滞了，连白裙乐涵都配合地收起了笑容，做出侧耳倾听的紧张模样。
“那些怪象可就按捺不住了。所以啊，我得趁着符还镇得住场子的时候，赶紧溜。”
“但是符封着，你不能从门那里离开？”我忍不住追问。
木然的本体继续用那种讲故事的语调回答：
“所以嘛……”
她声音拖得长长的，又压低了几分，几乎像在说悄悄话。
“我解开头发，爬上洗手台，想从镜子走……”
我听得一愣，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大白天一个女生爬洗手台往镜子里钻的诡异画面。这场景太过荒诞，我一时语塞，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为什么要解头发？”
话刚出口，我自己倒有点了悟——大概又是“扮演”。乐涵倒是坦然，白裙的她甚至配合着晃了晃那标志性的麻花辫，辫梢在空中划过诡异的弧度：
“没办法啊，散发进镜子有加成，特别悄无声息，不引人注意！行动就是悄悄的，悄悄的！”
她扬起笑脸，语气活像是在分享什么游戏攻略:
“得亏我是鬼，头发可以自己拆自己编，不然这双麻花辫每次都要重编，得有多麻烦！”
所以……虽然从镜子里走，乐涵其实还是很害怕镜子里的那些造物吗？
我没问出口，但大约表情不自觉带上了同情，乐涵的语调又拔高了几分，带着几分逞强的意味：
“看什么看，解头发又不是我的专利，秋漠也得解！她绑了个‘黑长直复仇大小姐’的烂梗，要解头发的场合多着呢！所以她平常都扎马尾，不搞特别发型！哪像我，拆了还能自己编回去！”
“好吧，”我赶紧转开话题，“你们鬼进出都这么……不拘一格的吗？”
“平常是这样的，可是今天……”
“镜子出问题了？”我想起她之前的话，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些，之前的荒诞感瞬间被紧张取代。终于要切入正题了！
本体顿了一下，旁边的白裙乐涵同步做了一个揉额角的动作，表情变得有些委屈。
“……我结结实实撞了个包。”
“你进不了镜子了？你觉得是璃干的？”我追问，声音不自觉地绷紧了。要是是璃，就说明她打破了不出地盘的默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抬起头，看见镜子里出现了骷髅头图案和两行大字——”
“镜中要道，今日恶纸片人独占！闲杂人等——特别是你，乐涵——禁止通行！”
“这还带指名道姓的啊？”我不由一愣。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封锁，简直带着私人恩怨了。而且，独占就独占吧，还标明今日？自己先把时限给标上了？
简直就像安璃梦前脚说完一堆要求，后脚就“做不到我不接受你”一样。
“对呀！”白裙乐涵配合着本体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我看到璃这么写，就老老实实走到门边敲门了。后面的事，你都看到了。”
“所以你说的璃捣鬼……就是她把镜中通道封了？没干其他事情？她就是在镜子里写字？”
我狐疑地看她。如果真的只是被封路，乐涵刚才那副如临大敌、急着掩盖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头了？
可再想想秋漠听到璃捣鬼，就这么直接进去，我又有点不太确定了。乐涵连安都害怕，她对纸片人的了解，真的很多吗？
被拉进这个班级以来，我周旋在一群语焉不详、各有隐瞒的“旧同学”中间，像在迷雾里摸索。乐涵更是快把“我在强行转移话题”写脸上了，我并不指望她和盘托出，不过是知道一点算一点罢了。
“哎呀呀，问题宝宝~”
白裙乐涵忽然笑嘻嘻地戳戳我，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我一个激灵。她脸上的表情依旧俏皮，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倒是会抓重点——不奇怪‘那是什么’，只问‘做了什么’。”她歪着头，像发现新玩具似的打量我，“明明昨天还会被我吓到，今天却像是心里有谱的样子。尤佳同学，你进步神速啊？”
乐涵的语气依旧轻快，但话里的试探意味却明明白白。我心中一紧，知道她起了疑心。
“我从厕所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就在琢磨了——”她稍稍前倾，声音压低，带着狡黠的好奇，“安在天台，你却不慌不忙。现在说起璃，你也稳得很。快说，是不是偷偷补课了？”
她用的依然是玩笑口吻，却直指核心。我心中一动，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契机。
“补课谈不上……”我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就是从不同人那里零碎打探了一些。我知道纸片人是安璃梦的性格切面，知道镜子里很热闹，知道雨和安相对安全，还有两种……嗯，动静比较大的。”
我顿了顿，决定再抛一点信息看看她的反应：“今天我刚好和雨、安都打过了交道，所以也知道了另外两个的名字，璃和梦……”
我慢慢说着，看着乐涵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那副嬉笑的神情渐渐被真实的惊讶取代。她眨了眨眼，像是重新评估了一下现状，随后忽然噗嗤一笑，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像是无奈又像是松了口气：
“可以啊你……这情报收集能力，快赶上余知西了！”她夸张地耸耸肩，“行吧行吧，算你厉害。倒省得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讲起了。”
“所以呢，”她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种讲故事的调调，但明显放松了许多，“厕所里发生的，就是我刚刚说的事，只是每个词都得解释半天。所以我才说嘛——故、事、有、点、长~”
我几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心跳不由快了几分。是我的表现让她有了想法，她要和我多说一点了！
“那璃到底是什么性格？璃在厕所镜子里，秋漠就这么进厕所了，她们两个这么近，不会冲突吗？璃认得你，搞不好也认得秋漠，秋漠又和安璃梦直白地不对付……”
我说着说着，自己也不由担心起来。
“秋漠就这么进去，没事吧？”
“璃怎么说呢……是个特别……”乐涵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用词，“……画地为牢？的性格。”她最终选了个古怪的说法。“她不会出来的。这个，秋漠甚至可能比我更确定。”
“你这个‘画地为牢’的语气很微妙啊。”我着实不太放心。
“我也是听纪夜说的嘛，他跟这些纸片人交手比较多。”白裙乐涵撇了撇嘴，“他说璃就是那种……你说她对外面有兴趣她能跟你急，恨不得挂个喇叭24小时宣告‘我看不上’的性格。就那种‘你以为我想搭理你？这地盘我圈的，你没眼睛吗？老实绕道，别来碍眼！’的……挺炸毛的脾气。”
我一时语塞，只能干巴巴地“呃”了一声，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象着纪夜面对一个占山为王的纸片人，还要故意说风凉话逗她的画面——这场景未免也太超现实了，甚至有点诡异的滑稽。
“纪夜说过去那些事的时候总是说得很轻松。”乐涵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确定，“他其实说璃的性格是‘她急了她急了’‘你看又急’，说用话激她反而容易脱身……我也不知道是真的这样，还只是他故意说得轻松，好让我们别担心……”
“等等，”我不由打断她，“既然有两种恶纸片人，写这个的一定是璃吗？为什么不能是梦？”
白裙乐涵明显愣住了，表情闪过一丝慌乱：“梦？”她急忙摇头，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不可能不可能！梦可没那么好见！”
像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白裙乐涵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声音压低了几分：
“就是在魔王城那时候，也没几个人真见过梦。用纪夜那家伙的比方来说，梦属于那种……关底中的关底boss。”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敬畏，“不过五关斩六将、集齐碎片、合成钥匙、解开机关、深入禁地……你休想见到她一面。可偏偏她守着的东西又特别重要。”
白裙乐涵做了个夸张的吞口水动作：“她就像那种，守着绝世珍宝的沉睡恶龙。把她吵醒可就惨了——据说她会直接把你拖进梦里，特别特别难脱身。但有时候……你又不得不去拿她守着的宝箱。”
她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然后纪夜就……”
“然后纪夜就这样被梦给整得，一觉睡到大结局？”我接过话，想起纪夜说自己睡到结局避开心理阴影时那轻飘飘的语气，心里有些发堵。
白裙乐涵默默点了点头，两个乐涵难得同步地露出复杂的神情：“我们那时候……哪知道什么未来啊。我们甚至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醒过来。”
我忽然想起纸动购物机那细思极恐的告示，那“俘虏”和那“放水币”。过后看或许能说一句“都过去了”，可当时的大家，得有多惴惴不安？
整理着脑海中零碎的信息碎片，一个最根本的疑问终于浮上我心头：
“所以魔王城……到底为什么会出现？”
“万俟说安璃梦是为了挽回凌萧姐的友谊才搞出来魔王城，可他没告诉过我具体细节。宁缺说那是她写的剧本，莫希是勇者，安璃梦是魔王。余知西又说大家离开会让她黑化……”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困惑与急切:
“可我还是不明白，她既然想要挽回某个人的友谊，为什么要伤害你们？为什么要把这么多人卷进来？为什么要让你们玩这样……危险的游戏？”
一直空洞望着前方的校服乐涵，眼珠忽然极轻微地动了一下，视线缓缓聚焦，最终落在了我身上。她身旁的白裙乐涵同步扬起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冰冷的触感直接钻进我的耳膜：
“你问魔王城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要把我们卷进来？”
校服乐涵的嘴角咧开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挺吓人的，你确定要听？我怕你撑不住。”
我心一沉，却硬撑起来:
“那更要听了。我都被卷进来了，不知道危险在哪，怎么行？”
校服乐涵直勾勾地看着我，看着几乎有点瘆人了，我也鼓起勇气，毫不退缩地看她。最后，她突然笑了。
“那就……做件事吧。”
“什么事？”我骤然生出不妙的预感。
“数台阶。”
“哈？”
她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化作一阵寒意掠过我的皮肤：
“尤佳，你注意过吗？从转角平台开始算……我们现在，正坐在第几级台阶上？”
我猛地一怔。
根本不需要去数——乐涵特意挑选的位置、坐下时骤然袭来的阴冷感觉、那些必须遵循的“扮演”规则、常见的校园怪谈、以及她对具体台阶数的挑明……所有线索瞬间在我脑中串联成一条冰冷的线。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第十三级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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