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梅山

　　离若娜的忌日还有三天的时候，盛景行和林晟终于准备从德钦县城出发，前往那个小小的村庄。

　　在县城停留的这几天，盛景行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房间里画画，而林晟则负责出去采购物资，包括但不限于普通的生活用品和盛景行的专属零食。

　　某天下午，盛景行在看到林晟拎回来一大袋巧克力、薯片之类的东西之后，疑惑地发问：“晟哥，你买这么多零食干什么？”
　　林晟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第二天，盛景行看着已经空了四分之一的袋子，陷入了沉思。
　　没办法，他找灵感的时候就爱吃点东西，嘴巴闲不住，这不能怪他。

　　于是，当天，盛景行拖着林晟又去进行了一波大扫荡。
　　等盛大少爷满意地将亲自挑选的两大袋子零食放入了车中，转身准备回房间时，林晟站在他身后，堵住了他的路。
　　一个温热的吻印下，连带着林晟轻轻吐出的两个字：“小猪。”
　　盛景行无言反驳。

　　正如林晟所说，这个地方有“亿”点点偏僻。
　　此时，盛景行坐在车上，早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

　　“晟哥，我们还有多久到啊……”
　　盛景行的声音听起来蔫蔫的，一副被颠簸的山路蹂躏惨了的样子。
　　林晟扫了一眼导航：“还有半个小时。”
　　盛景行瘫倒在副驾驶上，往嘴里塞了一颗薄荷糖：“怎么还有半个小时……得亏我们租的是一辆SUV，换一辆轿车过来，底盘肯定不保，指不定陷在哪里出不来了。”

　　从县城出来以后，一开始还是稍稍平坦一点的水泥路，但自从林晟拐上了某条小路之后，水泥路就开始变成了石子路，时不时地还有一段被雨水冲垮，只剩下淤泥堆积在路上。
　　盛景行觉得这一路的体验不亚于去游乐园来一次迪斯科转盘。

　　终于，在盛景行早上吃的一杯甜豆浆，一块青稞饼被颠吐出来之前，他看到了村子的影子。

　　老实说，比他想象得要好不少。
　　林立的水泥平房，还有几户人家盖上了两三层的小楼房。
　　快到午饭的点，几缕炊烟慢慢悠悠地向天空升腾而起，远处是静静伫立的雪山。

　　“是这个村子吗？”
　　“嗯。”

　　盛景行从林晟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紧绷。

　　他看向驾驶座上，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的人：“晟哥，你还好吗？”
　　林晟深吸了一口气：“没事。”
　　“晟哥。”
　　“嗯。”
　　“我陪你。”盛景行说。

　　车内安静了几秒，林晟才道：“嗯，我知道。”

　　林晟并没有直接把车开回到外公外婆的家里，而是先一步来到了他的舅舅木云峰的家里。
　　盛景行终于见到了这个已经在电话里提前认识了的人。

　　木云峰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常年身处高原让他的皮肤晒得黢黑，微微有些粗糙，耳朵上坠着的两颗绿松石十分吸睛，看起来确实比林晟大不了太多。

　　“回来啦！”
　　木云峰跟电话里一样，很是健谈，一看跟在林晟后面的盛景行，锅里烧着的菜也不管了，林晟提回来的礼盒也不管了，直奔盛景行而来。
　　吓得盛景行往林晟身后又躲了几步。

　　“哎小朋友，别躲啊，我不吃人。你真是阿晟男朋友啊？”
　　盛景行拽着林晟的衣角点了点头：“嗯。”
　　“比林晟帅多了，你怎么看上他这个大冰山的，说说？”
　　木云峰手里还拿着锅铲，却挡不住他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啧，你怎么跟和川一个德行。”
　　林晟伸手将盛景行拽到自己的身旁，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木云峰不屑地“嗤”了一声：“我跟他能一样吗？他跑得远远的跑到丽江去了，就剩下我守在家里天天跟你外公他们大眼瞪小眼。”
　　“差不多行了，饿了，饭好了吗？”
　　林晟在他的舅舅面前丝毫没有小辈的自知之明，十分不客气。

　　木云峰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挥了挥锅铲，任劳任怨地去厨房继续做饭去了。

　　“晟哥，木哥也认识和老板吗？”
　　林晟拉着盛景行在客厅坐下，嫌弃地把木云峰放在桌上的粉色茶杯放到一边，重新找了杯子给盛景行倒了杯水。
　　“嗯，他也算是和川的舅舅，但是只是因为他妈妈辈分比较大，连带着他的辈分也比我们大了，其实只比我们大五岁。”

　　木云峰比林晟大五岁，林晟比盛景行大六岁。
　　经过一番精密的计算，林晟又说道：“啧，叫什么哥，叫他木叔。”
　　盛景行：“……噢。”

　　木云峰的厨艺很好，不多时，一阵香味就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把盛景行当成了客人来招待，总之，木云峰这一顿做得十分丰盛。
　　煨羊肉、烤牦牛肉、羊肉汤，一道道菜被端上桌，盛景行的眼睛越来越亮。

　　“吃吧小盛！”
　　木云峰把最后一道清炒油麦菜端上了桌，招呼道。
　　盛景行正纠结着要不要等主人先动筷子，林晟就先递了一根牛肉串给他。

　　“啧啧。”木云峰在一边酸溜溜地自己拿起了一串牛肉串，“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哈，老实说，我还真没想到大冰山还能跟另一个人在一起呢。”
　　盛景行瞟了一眼林晟，忽视了他拒绝多说的表情，脑袋往木云峰那边凑了凑：“木叔，为什么说他是大冰山啊？”

　　林晟看了一眼他们两个：“吃饭。”
　　“吃饭吃饭，说话又不耽误吃饭。”木云峰十分不满地看了一眼他，随后神秘兮兮地对盛景行说：“你不知道，小时候他妈妈带他回来的时候，他成天到晚就绷着个脸，一天下来话也说不了几句。”
　　盛景行回想了一下，挺想告诉木云峰，林晟现在好像也是，只是在他们面前话稍微多了一点。
　　碍于林晟就坐在他身旁，容易受到制裁，他还是没开口。

　　“后来，阿川喊他去骑马，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天天跟在我们后面要去牧羊骑马，话也开始多了起来，从一天说一句变成了一天说十句，再后来我们几个也就慢慢熟络了起来。”
　　木云峰一边吃饭，一边说着。

　　盛景行这一顿饭下来，倒是听了不少林晟以前的事。
　　故事的主人公一顿饭下来倒是真的一句话没说，板着个脸，挺符合大冰山的形象的。
　　只不过在盛景行心里，这座大冰山还一肚子坏水。

　　饭后，盛景行难得一次到别人家里来做客，主动提出要洗碗。
　　林晟十分怀疑地看着他。
　　盛景行：“干什么？我好歹是个独立自主的大学生好吧，你都吃过我做的饭了，还不相信我会洗碗？”

　　木云峰站在盛景行身后，朝林晟使了使眼色，有话要跟他说。
　　林晟也就同意了盛景行的提议。

　　“怎么？”
　　林晟见盛景行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厨房里，才开口问道。
　　木云峰站到了林晟的身边，跟他一起眺望着远处林木的阴影，低声道：“你回家了吗？”
　　林晟吐出一口气：“没呢。”

　　木云峰摇摇头：“啧啧，被外公知道你先到我这儿来，指不定又说什么呢。”
　　“有烟吗？”
　　木云峰从兜里掏出来一盒，递给林晟一根，自己也叼了一根。

　　“你怎么样？”林晟吸了一口，又吐出灰白色的烟雾。
　　木云峰没点烟，只叼着，耸耸肩：“还行，反正他们现在也不跟我多说什么了。”
　　林晟点点头：“那就好。”

　　“村里剩下的几个孩子，我也想办法找人把学籍安排到县里了，娜珠成绩不错，估计今年能通过降分考去市里。”
　　“有要帮忙的就说。”
　　厨房里的水声变小了，林晟掐灭了烟，扔到了垃圾桶。

　　“哎，阿晟，你带他回来，不怕被老一辈的知道你们的关系又闹一番啊？”
　　木云峰有些担心地看着这个向来都很让人省心的弟弟——虽然从辈分来讲，他们有差，不过他自己也从来是把他们几个当弟弟来看的。
　　林晟的视线飘地很远：“我不会让他们为难小景的。”

　　盛景行甩着手上残留的水滴，从厨房里走出来。
　　木云峰看了一眼林晟，叹了口气，轻声道：“唉，你自己把握分寸，实在不行交给我处理。”
　　“嗯。”

　　“晟哥。”
　　“嗯。”
　　“你抽烟了吗？”盛景行一走过来就闻到了一股烟味。

　　“没，他抽的。”
　　林晟眼也不眨地就把锅扔到了木云峰头上。
　　木云峰：？
　　他嘴里的烟都没点上。
　　木云峰此时终于对数天前哭天哭地跟他吐槽了一堆的和川有了感同身受的感觉。
　　他当时真不应该嘲笑和川的，报应只会迟到，不会不到。

　　盛景行看了看木云峰嘴里完好无损的烟，狡黠地笑了笑：“晟哥，你骗不到我的。”
　　林晟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在木云峰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勾了勾嘴角，带了点温柔道：“嗯。”

　　木云峰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林晟跟谁这么温柔过。
　　他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联系人赫然显示着：和川。

　　木云峰手里一大段话还没打完，门外就传来了一个苍老却自带威严的声音：“真是长大了，见识广了，回来也不先来看看长辈了是不是？”

　　盛景行清晰地感觉到，身旁的人蓦地一僵，缓缓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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