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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海港只有一个赌场。
天空城首批居民自视甚高,赌场在基因筛选制出台后几年才悄摸建成,天空城系统不知怎么回事,没有出手取缔这个大规模非法场所。
只是这里的筹码不太一样。
嘈杂混乱环境中,惨叫被人群更加热烈的欢呼声掩盖,夹杂各种语言和方言,吵得时涢当场聋了两只耳朵。
男人左眼都是血,一路糊到下颌,被两个带着动物面具的工作人员扛了下来,拖向医疗角进行简单处理。
“EAR(L)……”时涢随手接过女人递过来的红牌筹码,和秦惕手中的蓝牌对在一起,“左耳。”
秦惕翻出背面:“我是右手。”
“这是根据什么定的?”时涢问。
“不清楚。”秦惕指腹摩挲金属圆牌,脸上没什么表情,“价值?”
自己左耳这么值钱?
时涢动作一顿:“你不是来过?”
“我又没输。”秦惕一脸无辜,“我只是来谈生意的。”
“你上次也是右手吗?”时涢又问。
秦惕“嗯”了一声。
为什么是肢体器官?
两次都是右手,这应该代表“渡口”对秦惕的评估锚定,筹码牌是引入人给的,不会是价值评估这么简单。
也许是更深层次的……标记?
“所以,”时涢若有所思,“这个代表上赌桌的代价,那输掉的部分归谁管?”
如果是单纯赌徒“代价”,“渡口”何必大费周章,为每一个上二楼的人量身定制筹码。
“‘渡口’。”秦惕从时涢语气里竟然听出一丝跃跃欲试,“你想赌?”
“不了,我运气很差还上头,以前在海港输过四十万积分。”时涢耸肩,眼珠一转,在杂乱癫狂的人群里环视一周,锁定另一边气氛明显更加火热的八角笼,“不过我可以打那个。”
秦惕随着时涢的目光转头。
簇拥在“牢笼”旁的人群呼声不减,周遭竖起的全息墙将人影映照成燃烧的红。
天空城海港多是一些荷尔蒙过剩的人,因为没有规则限制,甚至连报名都没地下城麻烦,为了那点大额积分谁都想去试试,更像一种业余运动。
虽然没有哪项运动是无限接近“街斗”的。
显而易见,除了这种一回合制,快速制敌的无规则格斗,时涢现在的身体没办法支撑长时间消耗,这具与意识不同频的身体副作用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不行。”秦惕笑道:“某位‘天空城败家子’是不是忘了五分钟前疼得手抖?”
猝不及防被揭老底,时涢耳根发热,收起筹码往里深入:“知道了知道了。”
秦惕随手将蓝色小圆牌揣进兜里跟上去。
“黎安说的‘抢单’是什么意思?”
“投资权。”秦惕不紧不慢解释,“‘渡口’投资权,相当于在这里上户口,地下城安全局管不到这边。”
时涢脚步微顿:“那你上次的‘生意’也是赌来的?”
秦惕没回答,脸上笑意不减。
“十六区安全局。”全白制服的陌生男人带头踏入酒吧出示证件与搜查令,黎棠正将一只杯子擦干净放入消毒柜,闻言抬起头,男人言简意骇:“按令搜查,麻烦配合。”
他话音刚落,黎安从里屋踏出来,循着中道缓步往前,除却不明所以的客人,几位常驻客应声而起。
“我们做合法生意,这么大阵仗是‘搜查’还是砸场子?”黎安皮笑肉不笑,褪去平日笑脸,身后已经聚集几个朋友,眉宇间皆是不满,“警官,你这样让我们怎么做生意?”
吧台后,黎棠对此充耳不闻,继续收拾刚才调酒剩下的残局。
“一周前,主城研究所相关实验人员盗取新抗体出逃,”带队人自知蜂巢这个地方棘手,但上层压力不小,总不能撂挑子走人,他收起证件,表情稍有缓和,“都是工作,谁也别为难谁。”
“为难?”黎安几乎被这个说辞气笑,摸摸鼻子和身侧几人对视一番,嘲讽笑声低低响起,“我说不让查了吗?我……”
“小安。”
最后一只杯子归位,黎棠抽出纸巾慢条斯理擦手,向带头警员勾唇偏头:“查可以,不过要是损坏什么东西,安全局可得照价赔偿。”
她从吧台绕出来,右手撑在台面,挥手示意黎安散开:“毕竟近年蜂巢物价高涨,坏了可是需要钱的。”
带头警员脸色难看,绷着个脸跟抬下巴示意。
二楼实在是乌烟瘴气,时涢逛过半场觉得一楼那点劣质兴奋剂都不是什么问题。
“秦惕。”时涢随意在人少角落坐下,桌上摆着自助餐食,他倒是不敢吃,“这个‘单’是随机的还是定期投放?”
他绕过一圈,赌桌中间全息光屏上都是大额资金,没有其他特殊符号,时涢粗略算了算,一次估计得勤勤恳恳干几十年,看情况上赌桌的都是些以自己身体部位做筹码的亡命徒,显然不是资金来源。
“渡口”哪来这么多钱撑起二楼这些项目?
“我也不清楚。”秦惕在他旁边坐下,实话实说,“不过我猜是对当日人员定向开启,得看幕后人怎么想。”
“干嘛挤我。”时涢挪开一点,目不斜视盯着医疗角失去食指正在包扎的男人,“看当日人员价值?这是人口黑市吗……不对——”
他可以确定秦惕通缉令是幌子,秦惕之前也模糊向他透露过这种“自由活动”权来源。
人声喧哗,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时涢抬手揽上秦惕脖颈强迫他低头,跟身体磨合不够力道没控制好,两颗脑袋刹时撞在一起。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秦惕一跳,心下对时涢无心爆发出的力气有了刷新。
“怎么了?”秦惕蹙眉问。
“你……就之前,”时涢侧眼看着他,压低声音,“是不是为了这里?”
郑开诚对秦惕脱离团队的默许,原本感染上报那天就该将他逮捕归案,却硬生生拖着要先追查艾瑞赛尔,再加上秦惕本人对此态度模糊,连章闻野和辛不言都不知情,那只有一种结果。
“你都猜完了我说什么?”
秦惕一个头两个大,突然庆幸这个赌场包括幕后人大多是些为了钱不要命的疯子,再多一个时涢他真应付不来。
“那你还跟我晃悠浪费时间?”时涢放开他,没忍住推了一下,“遛狗呢?”
秦惕矢口否认:“我不是让你帮我了吗!”
懒得看他装,时涢低头看了眼戒指,没有任何反应。
既然连终端都没法使用,秦惕刚才说什么听他终端信号。
越看越气,时涢靠上椅背恶狠狠道:“你下次再不提前告诉我,让章闻野帮你吧。”
“你也没告诉我要在门口‘逼供’。”秦惕有样学样,也靠上去,悠闲回应:“别急,很快就有人来了。”
十六区安全局灯火通明,白霄脸上挂着笑,将检测报告推过去。
郑开诚眉头一跳。
其中包含时涢与秦惕在蜂巢医疗中心未感染检测报告,只字不提玫瑰虫催化剂,直接将艾瑞赛尔定性为随机行凶。
“事实就摆在这里郑队,”白霄扫过对方制服的不死鸟徽章,“089属天空城重要原始样本,我们没有理由用他当诱饵进行高风险活动,至于那位秦队长……你们队里的作风问题,我们属实爱莫能助。”
这话直接将“撕破脸”几个字摔在郑开诚脸上,他没急着说话,反倒是身后的下属按耐不住想要上前,被郑开诚伸手拦住。
那条消息是通过加密频道发送的,但加密频道并不能完全隔绝窥视。
希尔塔偏偏在这个时候发难,恐怕不是巧合。
“作风问题?”
郑开诚不再废话,索性调出终端,将一段执勤记录播放出来。
身后两位下属面色一凝,白霄眼神紧盯全息屏。
是那个废弃工业园。
谋杀案第一案发现场。
四个队员穿着采样隔离服,看向记录仪主人时不再是往日温和或调侃,嘴巴上下张合,逐渐狰狞。
仿佛面前不是战友,而是霸占巢穴的异类。
画面摇晃得厉害,即使设置过静音,也感受得到昔日队友拳脚相向时没留任何旧情。
记录仪多数时候都在躲,大幅度格挡下被击落在地,镜头骤然歪斜。
画面持续空白,十多秒后,第一具尸体歪斜倒地。
是顾澄。
不需要快进,从倒下到腐烂再到融为血水尸骨无存,整个过程不过片刻眨眼。
画面定格在一片浓稠血红上。
郑开诚收起投影光屏,将白霄的话如数奉还:“连特遣队采样人员都看得出的变异问题,希尔塔一再掩盖,到底是急于保护重要样本,还是关心‘渡口’抗体交易,你们心里比我这个外行人要清楚。”
话说得一句比一句脏,既然对方先泼脏水,郑开诚也不必再留情面。
这段执勤记录甚至没在庭审期间公开投放,希尔塔当时极力掩盖,用一个“引起恐慌”的借口封住调查人员的口,郑开诚是第一经手人。
案发后秦惕连人都没办法见,什么都审不出来还得派人日夜伦守,最终在状态稳定后才达成“天空城监禁”这个荒谬无比的审判。
现在拿出来再提,郑开诚就差将“废物”两个字做成牌匾挂希尔塔研究所大门上。
“你……”
“希尔薇。”白霄叫住脸色难看的助理,收起笑脸倾身向前,退而求其次,“郑队,089与此案无关,特遣队要是想查明希尔塔必然会提供支持,至于‘渡口’这个脏水,可不是随便就能乱泼的。”
“支持?”郑开诚冷笑低头,那几张检测报告还躺在桌上,“用这个技术支持吗?”
到底是年龄小,白霄也装不下去,脸色当即拉下来,闭着嘴不知道回什么。
“渡口”大楼二层,引渡上楼的女人径直往这边走。
“秦先生,我们老板有请。”
秦惕毫不意外,起身跟着指引走,时涢不便多问撑着膝盖站起来。
重回走廊,时涢脚步不自觉放慢。
秦惕没跟他说这茬,自己大概不用说话,当个哑巴保镖就行。
女人带他们正式进入赌场前,进的就是这个房间。
暗房门悄声滑开,屋内香薰呛得时涢皱眉,女人一言不发关上门,秦惕看他一眼,上手从他口袋里掏走了打火机。
时涢隐约觉得他在报复。
“渡口”老板显然是个搞情调过头的,昏黄灯光下,深色墙壁使空间更加压抑,时涢不自觉放缓呼吸,一步步跟上秦惕进入里间。
“赵先生,好久不见。”
他口中的赵先生与时涢想象大不相同。
对方看起来六七十岁,桌上摆着茶具,面相和蔼,金发褪色大半,连带着发际线也后移。
不是东方面孔。
秦惕带着时涢自然在对面沙发坐下。
“秦先生,别来无恙?”
赵先生说话时并未看向两人,依旧摆弄手上那几杯茶,时涢打量半天也没看他泡出朵花来。
但赵先生话里的意思时涢听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前几天那场感染风波。
也清楚他与秦惕是其中核心。
“我不喜欢兜圈子赵先生。”秦惕没回应,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一支低温储存管,放在赵先生倒好的茶旁边,“时间有限,不如敞开了谈。”
冷黑金属与褐色桌面碰撞,赵先生倒茶动作停滞,放下手中茶盏。
时涢没见过这个低温储存管,
但自己手里有类似容器,是白霄给的特效药。
看形状,应该是什么针剂。
“说说看。”
身边人姿态放松,说话时眼也不眨:“今晚我和我朋友能坐在这里与您谈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是抗体。
时涢眼色微变。
秦惕哪里来的抗体?
还有他嘴巴里就没一句实话。
隔离期内,秦惕根本就没有被感染,身上出现玫瑰纹的自始至终只有自己,唯一一次注射还被秦惕拦了下来。
他们两个没被感染,更别提注射什么破抗体。
赵先生那道精明的目光落在时涢身上,后者勾唇,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事实上时涢已经在心里把秦惕从头到尾骂过一遍。
拿着空头支票做生意,秦惕是不是疯了?
赵先生端起茶水,并不急着落实,反而直接问起目的:
“秦先生想要什么?”
时涢心下觉得奇怪。
是秦惕上一次做“生意”信誉太好,还是“渡口”对抗体来者不拒?
这不太合常理。
秦惕不急着回答,不紧不慢靠上沙发,抽出一支烟点燃。
星火极速后退。
烟雾中,他含笑与赵先生视线相撞。
时涢缓缓侧过头,视线落在秦惕滑动的喉结上。
“……”
他抽的是时涢买的那包地下城劣质烟。
昨晚时涢在十六区居住区楼下抽了大半包,最后一支晕得差点站不住脚,知道这烟到底有多猛。
正因如此,时涢看得出来。
秦惕表面在装深沉,实则被这口烟抽懵了。
赵先生不是第一次与秦惕做交易。
上次只有他一个人,带着赌桌上赢来的会面权,交出第一个投名状。
一支希尔塔研究所提供给特遣队,用于救急试用的新一代强效抗体。
那几乎是人类目前为止的极限——虽然那个极限并不能扭转死亡结局。
他不会轻易相信对面这个年轻人,但来者皆是客,他有的是办法让丑恶人性在“渡口”绽放。
思索间,那位刚刚在一楼大展拳脚,来历不明的青年不知为何也投入这场视线交锋,眼里甚至带上赵先生在生意中少见的真挚。
他在笑。
赵先生眉头紧锁,青烟绕进鼻腔,竟一时猜不透对方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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