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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墙要塌了！”
一声尖叫刺破喧嚣。苏青面前，墙壁向内凸起，砖石簌簌掉落。
“磊！砳！”她嘶声喊道，箭矢离弦，射穿一头墙头妖魔的眼窝。箭囊将空，手臂酸麻，但绝不能停。
两道魁梧身影应声猛冲。磊低吼一声，用后背死死抵住崩塌处；砳双臂肌肉贲张，插入墙基，脚掌犁入土中。碎石砸在他们石肤上，闷响如鼓。磊的余光瞥见身后，那个总偷偷塞给他烤肉的妇人，正抱着孩子缩在角落，眼神惊恐。
几乎同时，东南角灵修石台传来一声闷哼。维持结界的一名女子七窍渗血，吟唱戛然而止。
笼罩村落的光幕剧烈波动，明暗不定，骤然稀薄近半！
山魈王赤瞳中凶光爆射，骨刺撕裂空气，青玄格挡的鳞片上火星四溅。兽群与行尸嗅到屏障衰弱的味道，攻势化作疯狂的海啸。
防线到了极限。
苏青抹去溅到唇边的血，味道咸腥，她看向村落中央，图腾柱下，那个身影依旧闭目凝神。
“大家稳住！”苏青大声喝道，声音却传遍墙头，“大人与我们同在！”
图腾柱下，世界在我感知中褪去色彩，化为无数流动的线——灵力的溪流，生命的脉搏，以及……那些怪物身上扭曲污浊的痕迹。
终于，我找到了那条需要被裁剪的线。
上次用这招怒斩龙王，有数以万计的灵魂和哪吒助力，因此消耗并不多。
而此刻，我要裁剪的范围更大，目标更散，所以尽管已经成功施展过一次，也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
灵脉在我意志下开始共振。
我从宋南给出的报酬中明白了造成村庄异常的能力，在加以规范后能在现实的经纬上强行“折叠”出一个点，我的意志可以让断点周围的“过程”被瞬间完成。
听起来十分违背常理，但偏偏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至于操作的代价——我目前还没有付出什么代价。
但是操作的对象是有上限的，数量和质量都有。
眼前杂鱼的数量太多就会消减完成效果。
终于经过村人努力消磨后的数量到了可控范围内。
神识如网铺开，捕捉每一个目标的轨迹。还差一点……它们需要更集中。
青玄的鳞片在崩裂，苏青的箭囊将空。
随着人群的努力，这些需要清除的敌人被聚集在一起，逐渐变成了可以覆盖的点。
就是现在。
切断自身与“常态时间”的锚定，以此为引，将那个“断点”瞬间投射到现实之中。
异样的凝滞感，以图腾柱为中心荡开。
捉摸不见的点开始坍缩，光线扭曲，战场上一切喧嚣并未停止，却仿佛隔了一层厚重的介质无法传声。
苏青看见一只正扑向灵修者的尸鬼，动作忽然快得拖出残影——不，不是它动作快，是它正在加速腐烂。
皮毛脱落，血肉如热蜡般消融，露出森白脆化的骨骼，而后骨骼也碎成齑粉。
这诡异的景象在一个呼吸间完成，她才误以为是残影。
如同一只水笔，以村落边缘为界，在墙外荒原上轻柔一抹，泼墨般浇灭了一切存在的痕迹。
断点所过之处，腐朽的身躯在瞬息间走完百年，化为飞灰；木魅哀泣的化身干枯断裂，执念随风飘散；密集的兽群成片倒地，血肉之躯在呼吸间风干成蒙尘的标本。
战场出现了一片诡异的空白。超过三分之二的敌人消失了，原地只余下颜色暗淡的灰烬印痕，和漫天飘落的、迅速氧化变黑的尘埃。
痋尸群主半边身体没了踪影，剩余残躯踉跄后退，眼窝中鬼火飘摇欲灭。
山魈王的惨嚎撕裂了寂静。它庞大的后半身几乎被“抹去”，惨白的脊骨裸露在外，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它失去平衡，轰然前倾。
青玄的碧绿竖瞳寒光如刃，蛇躯趁机缠绕而上，利齿深深切入山魈王暴露的颈骨。
咔嚓！
骨裂声清脆动人。
青玄猛然发力，将那残躯撕开，污血泼洒如瀑。
联军主力，土崩瓦解。
就在我即将点出第二个断点时，凹地泥沼上，那数条粘稠、粗大的触须猛地探出，无视距离，直刺村落中心的图腾柱！
它们撞上了一层刚刚浮现的淡金色屏障。
涟漪炸开，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图腾柱光华大盛，柱下身影衣袍猎猎，我睁开了眼。
触须与屏障僵持，堪堪停在我眼前。黑暗深处，传来直抵灵魂的狂怒。
“果然是你。这么多年不见，拉成这样了。”
我又一抬手，掌心摊开第二个断点，这触须在断点出手时，便猛地回缩避开，竟然一改嚣张气焰开始逃窜。
我自是不肯放过它，但这触手泥鳅变得，逃得飞快不说，连同其下的泥沼，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迹，迅速淡化、消散，残余的零星妖兽四处逃窜，半残的痋尸群主沉入地底，消失不见。
我因不能离开阵法去追，反倒又叫他逃了个干净。
*
苏青拄着剑，目光扫过墙头，磊和砳从瓦砾中站起，回头确认周围人的安全，阿陶已经带着人冲上墙头，开始救治伤员。
青玄恢复人形，脸色苍白，腰间一道爪痕深可见骨，却依旧挺直脊背，警惕地扫视山林。
苏青快步走向图腾柱。
“大人……”
“无妨。”我有些疲惫，却还是打起精神安慰众人道，“让大家抓紧休整，救治伤员。结界会缓慢恢复。”
苏青点头，立刻转身传达命令。当她再次回头时，看见我正望着远处那片丘陵，目光深邃。
同一时刻，丘陵灌木后。
藤瘫软在地，□□湿冷，牙齿咯咯打颤，他目睹了那神魔般的抹除，目睹了山魈王被撕碎，目睹了吞骸者的退却。
好强！好可怕！根本不可能战胜她！
他想逃，手脚却不听使唤。就在此时，侧翼灌木沙沙作响，一头侥幸漏网、重伤发狂的双头豺扑了出来，腥臭的涎水滴落。
藤闭上眼，脑中只剩下渔被黑暗吞没前最后的笑容。
嗖！
箭矢破空，贯穿豺狼一头眼窝，将其带翻。
藤颤抖着睁眼，看到村落矮墙上，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女正放下弓，朝他这边瞥了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仇恨，也没有猎杀部落流民时的嘲弄或贪婪，仿佛只是随手赶走了一只烦人的虫豸。
然后少女就转回头，继续警戒。
那一箭，那一眼，像一道微弱却锋利的闪电，劈开了藤被恐惧冻结的脑海。
他想起部落里，受伤的同伴会被抛弃；无用的老人会被送上祭坛；失去价值的人，尸骨都不会被找回。
为了活下去，必须如此。首领畟总是这样说。
可是……那边墙头上的人，也在活下去。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方式。
数里外山谷。
畟通过巫术印记，“看”到了藤的濒死，也感同身受了那一箭带来的生机。
他沉默伫立。身后，部落残存的战士不安地等待着，孩童在妇人怀中低泣。他们面前，是象征部落与吞骸者契约的简陋祭坛——兽骨、染血石块、枯萎草药。
派藤和渔出去时，畟的想法是：找到活路，或找到猎物。
现在，他“看”到的是，对方拥有轻易碾碎他们的力量，却在自身浴血苦战后，对一个微不足道的敌人流露出一丝多余的仁慈。
那力量让他恐惧。
那仁慈……却像寒夜深处瞥见的一点篝火，灼痛了他的眼睛。
祭坛上的人骨，来自上一任首领——他的父亲，在食物断绝的冬天，自愿献出生命。
染血的石块，铭刻着部落每一次为了存活而进行的掠夺与背叛。
这条用牺牲与残酷铺就的路，前方已是断崖。
吞骸者的黑暗正在蔓延，部落像秋叶般凋零。继续下去，所有人都会像他的父亲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里，或成为祭坛上新的骨头。
畟缓缓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痛肺叶。
然后，他举起手中的石矛。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祭坛砸了下去。
轰啦！
人骨崩飞，石块碎裂，干草四散。
古老的契约，在这一击下化为废墟。
“首领！”有战士失声惊呼。
畟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耗尽一切的平静，眼底却烧着一点孤注一掷的火。
“收拾所有能带走的，粮食，工具，皮草，种子。我们离开这里。”
“我们能去哪里？”
畟望向村落的方向。那里，战斗的余烬未冷，但一种安稳的寂静，正缓缓笼罩下来。
“去能看见他们炊烟的地方。”他说，“在他们看得见、但不会觉得太近的地方，停下，扎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茫然、恐惧、却隐隐生出微弱希冀的脸。
“我们试着在那里活下去。”
他砸碎了血誓。
前路未知，或许会被拒绝，被驱逐，甚至被消灭。
但至少，那是一条不同的路。
一条可能有光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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