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鸡飞狗跳的日常
小学三年级的秋天,苔石镇的风卷着槐树叶往人脖子里钻。
四个孩子踩着满地碎金上学,书包在背后颠得咚咚响,像装了袋调皮的豆子。
江洛总爱抢在最前面,背着个印着篮球明星的书包,跑两步就回头喊:“快点!迟到要被老班罚站!”
话音刚落,就被路边的石子绊了个趔趄,书包里的弹珠滚了一地,红的绿的撒在落叶里,像串没串起来的星星。
“笨蛋。”文旭白蹲下来帮他捡,白球鞋边沾了片黄叶子。他手快,抓弹珠的样子像在捏棋子,没一会儿就捡了大半。
林觉行举着相机跟在后面,咔嚓咔嚓拍个不停,镜头里江洛手忙脚乱的样子,和文旭白低头捡弹珠时认真的侧脸,都被收进了胶卷里。
袁青最细心,蹲在地上把滚进砖缝的弹珠抠出来,小声数:“还差两颗蓝色的。”她的小辫上别着片槐树叶,是江洛早上摘给她的,说“比发卡好看”。
等他们呼哧呼哧跑到教室,早读铃刚响。老班抱着教案站在门口,江洛急得想从窗户爬进去,被文旭白一把拉住。
“报告!”文旭白的声音清清脆脆,带着股让人没法生气的正经,“我们捡弹珠耽误了。”
老班看着四个孩子鼻尖的汗,又看了看江洛手里攥着的弹珠,叹了口气:“进去吧,下次别让弹珠跑太快。”
课堂上的趣事更多。
江洛总爱把篮球明星的贴纸贴在课本上,被老班发现,罚他抄课文。
他趴在桌上唉声叹气,袁青偷偷把自己的抄写本往他那边推了推,上面用铅笔写着“我帮你抄一半”。
文旭白假装看课本,余光却瞥见江洛偷偷把贴纸转移到了文具盒里,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林觉行的相机成了课堂“秘密武器”。她总在老师转身写板书时,拍下同学们的小动作:江洛偷偷啃苹果,袁青在草稿本上画小人,文旭白皱着眉解数学题。
有次不小心按到快门,“咔嗒”一声在安静的课堂上格外响,吓得她赶紧把相机塞进桌肚,脸红得像熟透的枇杷。
老班回头问“谁在拍照”,文旭白突然举手:“老师,是我不小心碰掉了尺子。”他把尺子往地上一扔,发出清脆的响声,替她解了围。
放学回家的路像条欢乐的小溪。江洛总爱表演“扣篮”,把书包往路边的歪脖子树上扔,十次有九次掉下来砸到自己。
有回砸中了文旭白的后脑勺,他摸着被砸的地方,没生气,反而看着江洛说:“明天把你家篮球借我。”
“你要打篮球?”江洛眼睛发亮。文旭白摇摇头:“我想试试怎么能让书包不掉下来。”
结果第二天,他真的用绳子在树杈上做了个简易篮筐,江洛的书包再也没砸过人。
袁青的速写本越积越厚,里面画满了镇上的日常:王爷爷在枇杷树下打盹,文霜喂鸽子的样子,还有四个孩子追着夕阳跑的背影。
她画得最勤的是林觉行举着相机的样子,说“像在收集阳光”。
林觉行跟着文霜学洗照片,把暗房设在文家的储藏室里。红灯亮起时,她小心翼翼地晃动显影液里的相纸,看着模糊的影子慢慢变清晰。
有次不小心碰倒了药水,把文旭白的白衬衫溅上了好几个黑点点。“对不起!”她急得快哭了,文旭白却拿起笔,在黑点旁边画了只小鸽子:“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镇上的夏夜最热闹。大人们搬着板凳在院里乘凉,摇着蒲扇说闲话。四个孩子偷偷溜到镇口的老槐树下,江洛提议玩“鬼抓人”,自告奋勇当鬼。
他蒙着眼睛数数,袁青吓得紧紧攥着林觉行的手,文旭白把她们往树后拉了拉,自己站在外面当“哨兵”。
江洛摸过来时,文旭白故意咳嗽了一声,等他扑过来,却灵活地躲开,让他摔了个空。
林觉行和袁青在树后笑得发抖,被江洛发现,追得满街跑。文旭白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林觉行忘在树下的相机,白衬衫在月光下像片浮动的云。
有天晚上,他们躺在枇杷树下看星星。江洛说以后要在NBA的赛场上看星星,肯定比镇上的亮;袁青说要把星星画进漫画里,让全国的小朋友都看见;林觉行举着相机,说要拍下最亮的那颗,寄给南方的妈妈。
“文旭白,你想在什么地方看星星?”林觉行转头问他。他正用手指戳着地上的蚂蚁,闻言顿了顿:“哪里都一样。”但他心里却悄悄想,或许和他们一起看,会更亮些。
夜风带着枇杷叶的清香,吹得人心里暖暖的。林觉行突然举起相机,对着星空按下快门。
她不知道能不能拍出星星,但她想把这个晚上的笑声和星光,都藏进胶卷里。
就像藏起一颗慢慢发芽的种子,等很多年后再看,原来快乐早就悄悄长在了一起,成了片忘不掉的森林。
期中考试的成绩单贴在公告栏上,四个名字像串糖葫芦似的挨在一起,都排在前五行。江洛踮着脚数了三遍,咧开嘴冲文旭白喊:“我第五!比上次进步两名!”声音大得惊动了路过的校长。
“知道你进步了,”文旭白扯了扯他的胳膊,指尖碰掉他肩头的粉笔灰,“再喊老班该让你分享经验了。”他的名字稳稳挂在第一,红笔写的“100”在数学那一栏格外扎眼。
林觉行的语文成绩是全班最高,作文被当成范文在年级里念。
她攥着作文本,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偷偷看文旭白——他正低头看她的作文,嘴角压着笑意,却在她看过来时迅速转开视线,假装研究成绩单。
袁青的画画天赋在美术课上大放异彩,老师把她的“四季枇杷树”贴在美术室最显眼的位置。她的数学稍弱些,总在及格线边缘徘徊,文旭白便每天放学后留十分钟,在枇杷树下给她讲题。
他讲题时语速快,条理清,像台精准的小机器,袁青听不懂的地方,林觉行就举着相机拍他讲题的样子:“你看你皱眉的样子,像老班训人。”
文旭白瞪她一眼,却把题目的步骤写得更细了。江洛在旁边拍着篮球,说要等袁青学会了,就请她吃冰棍,结果拍得太用力,篮球砸在文旭白的练习册上,墨水晕开个黑疙瘩。
“江洛!”文旭白捏着练习册,指节泛白。江洛撒腿就跑,文旭白追了两步,却被林觉行拉住——她举着相机,笑得直不起腰:“快看!墨水晕开像只小鸽子!”
照片里的黑疙瘩旁边,文旭白写的解题步骤弯弯曲曲,真像鸽子展开的翅膀。
成绩好归好,日常的鸡飞狗跳从没断过。
早读课上,江洛偷偷把袁青的橡皮切成小块,冒充巧克力豆骗她吃,被林觉行用相机拍下来当“罪证”。
袁青画黑板报时,江洛总在旁边捣乱,往她的颜料盘里加水,结果把“好好学习”写成了“好好洗习”,被老班罚重画。
林觉行洗照片时,不小心把显影液洒在文旭白的作业本上,他的满分数学卷顿时多了片蓝紫色的云,却没生气,只说“这样更像天空”。
最热闹的是周末的“学习小组”。文霜把西屋收拾出来,让四个孩子在炕上写作业。
江洛总爱把篮球藏在门后,写两道题就摸过去拍两下,被文旭白没收三次,最后只能用弹珠在炕桌上“投篮”,把袁青的橡皮当球筐。
“文旭白,这道题我不会。”林觉行戳了戳他的胳膊。他凑过来时,发梢扫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肥皂味。
他的手指点在她的练习册上,语速飞快地讲解,林觉行却盯着他长长的睫毛发呆,直到他敲了敲她的额头:“听题。”
袁青在旁边画速写,把这一幕画了下来:文旭白低着头,林觉行仰着脸,阳光从窗棂钻进来,在他们之间织了层金线。
江洛凑过来看,嚷嚷着“偏心,我也有不会的”,结果把墨水瓶碰倒了,黑墨水在画纸上洇开,像朵突然绽放的墨菊。
“哎呀!”袁青急得快哭了。江洛却拍手笑:“这墨菊比你的人好看!”被文旭白一把推下炕,摔了个屁股墩。
林觉行举着相机,把这混乱的一幕拍下来。照片里,袁青皱着眉抢救画纸,江洛趴在地上做鬼脸,文旭白正弯腰拉他,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后来这张照片被洗出来,贴在文霜家的墙上,和林觉行拍的枇杷树、江洛的“扣篮失败”照挨在一起,成了西屋最显眼的装饰。
期末考试前,镇上的供销社进了批新文具。江洛用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给袁青买了套彩色铅笔,包装纸上画着打篮球的小人。
袁青给林觉行画了个相机挂件,用红绳系着,说“能带来好运”。
林觉行洗了张四人的合影,照片里他们站在枇杷树下,笑得露出牙齿,她在背面写“我们都要考第一”,偷偷塞进文旭白的书包。
文旭白发现照片时,正在收拾书包。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相纸,看了很久,然后小心翼翼地夹进自己的课本里。
那天晚上,他做了道很难的奥赛题,解出来时,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照片上,四个孩子的笑脸在月光里,像撒了层糖霜。
成绩出来那天,四个名字依然紧紧挨在一起。江洛拿着成绩单在镇上跑了三圈,喊着“我们都是好学生”。
袁青的美术课得了满分,数学也及格了。林觉行的作文又被当成范文,她在结尾写“我的朋友像星星,各有各的亮”。文旭白还是第一,却在给林觉行讲题时,故意放慢了语速。
回家的路上,江洛抱着篮球在前面冲,袁青和林觉行手拉手跟着,文旭白走在最后,书包里的成绩单沙沙响。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揉成一团,像块刚出炉的糖火烧,热乎乎,甜滋滋的。
林觉行突然停下脚步,举起相机。咔嗒一声,又一张合影诞生了。
她想,等以后老了,翻起这些照片,大概会想起某个鸡飞狗跳的下午,墨水晕成的鸽子,还有藏在满分试卷里的秘密——原来最好的时光,就是和你们一起,吵吵闹闹,却又并肩往前跑。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