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后我哥他疯了

　　到了上学的日子，方德远有开不完的会，还要经常到去各个教室巡查。
　　江慧云在另一所学校做小学老师，下班后到家面目表情地吃完饭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看电视，心情好的时候她不会搭理饭桌上的方南星，心情差时就出口讽刺两句，有时说她吃饭狼吞虎咽跟要饭的一样，有时又说她没教养。
　　不过有时候顾及到儿子还坐在一边，江慧云也只是点到为止，不会没完没了地说下去。
　　但是方南星也逐渐习惯了，不再紧张尴尬。她每次吃完饭后就会窝在小杂物间里写作业，等江慧云过来查看完方豫的功课后，就会抱着作业本过去敲门，然后跟方豫坐在一起各看各的。
　　有一次方豫帮她讲完数学题，方南星写到一半突然郁闷地看着他不出声了。
　　“怎么了？后面不会了？”方豫问道。
　　“不是的……哥哥…你有没有觉得很闷？”
　　“闷？那我把窗户打开。”他说着就要去开窗。
　　方南星拉住他的胳膊摇摇头，“不是房间里闷，是心里面闷，在学校，我没有什么能说话的朋友，到家也不太敢说话……哥哥，你有这种感觉吗？”
　　方豫沉默了，台灯的光晕笼罩着他半边侧脸，在鼻梁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缓缓点了点头，“其实我在学校，也基本上不说话，到家以后，跟我妈只会说今天学了什么，考得怎么样…也就是跟你一起，才会多说一点其他的。”
　　方南星有些惊讶，原来哥哥跟自己是一样的，她总以为自己是个误入他人世界的透明人，她还以为自己有毛病，原来哥哥也这样？
　　她暗暗决定，初中要考到哥哥所在的南中去，这样在学校里也不会孤独了。
　　在家里住的日子越久，知道她的人也就越多，即便每次家里来人她都躲起来，可她也总能听到方德远的熟人问一句：“你那个女儿呢？怎么没看见？”
　　“唉，不算女儿，她户口还是在她妈那边，就在我这寄养几年，其实这个孩子，她真不是我的！那个农村女人你也见过，我年轻的时候在县里工作，跟她处过对象，后来我就跟我爱人相亲结婚了嘛！好多年没见，她突然跑到学校里闹事，非让我养活她女儿，这不摆明了碰瓷嘛！”方德远又说着熟悉的花言巧语，趴在门缝里偷听的方南星垂着头，心里空落落的。
　　第二天是周六，方豫带着她到好友陈铭安家里去玩，陈家住在一楼，家里自带院子，还养了一只叫“聪聪”的小土狗，每次方南星都要过去摸摸它。
　　陈家人自然也听说了方南星的身份，不过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尤其60岁的陈奶奶，
　　一见到南星就忍不住夸她可爱，方南星的长相也确实惹人怜爱，她的脸蛋像剥了壳的杏仁，有点尖尖的，眼睛更是又大又亮，瞳孔是偏浅棕色，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般的光泽，像弹珠一样好看，再加上她个头矮，每次抬眼看人就像小狗狗一样，陈奶奶每次都要抱着南星说好久的话，还经常给她塞各种各样的零食。
　　陈铭安的爸爸在教育局工作，方德远对他们家很是殷勤，知道陈奶奶很喜欢方南星之后，他特意把方南星叫到书房里去，仔细叮嘱她要放机灵点儿，好好跟陈奶奶打好关系，此后江慧云也就经常带着兄妹两人去陈家串门。
　　有一次周末，方豫跟江慧云坐在沙发上和陈妈妈聊着天，陈铭安拉着方南星出来遛狗，路上他忍不住感叹：“星星，你跟你哥太像了，话特别少，都太安静了！”
　　方南星有些惊讶，经过几次的相处她对铭安哥已经算是很熟络了，“怎么会？我对你已经很热情了！”
　　“真的假的？可你都不咋说话！看来还是不够熟！你不是爱看哈利波特吗，我家有碟，你下周来我家看吧！我还有个表妹也要来我家玩儿呢，咱们几个到时候一块出去市中心！”
　　方南星听呆了：“市中心怎么玩啊？”
　　陈铭安有些兴奋地解释：“那边有个商场啊，有一层里面都是玩具，我表妹一般每次去都买一大堆娃娃什么的，你应该也喜欢，里面还有电玩城，可好玩了！我爸还给我办了会员卡，一块钱两个币，等我积分攒够了还能换礼物呢！”
　　这下方南星听懂了，原来他们玩的这些都需要钱，难怪她以前从来没听过，她也特别想去，不过自己没钱，也从来没玩过，怕去了笨手笨脚被他们嫌弃，最终还是摇摇头，“我先不去了……”
　　陈铭安有些着急了，平时他出去玩都是到同学家里一起玩游戏，要么就是一起打球爬山，就算去电玩城也是打枪开车，可是每次表妹一来都非要闹着跟他一块，他感觉小学生太幼稚了，自己跟她说不到一起去，要是能把方南星叫上，表妹肯定也不会粘着他了，想到这他又拉着方南星软磨硬泡了好久。
　　方南星有些为难：“你跟我哥说吧，我哥去我就去，我哥不去我就不去…”
　　陈铭安头疼了，他之所以单独拉着方南星出来遛狗再邀请她，还不是因为方豫那个木头压根请不出来吗！
　　“你老提你哥干嘛？他今年马上要中考了，报了好多班，没时间玩的！”
　　“那我今年也要小升初了啊……”
　　“哎呀！你别什么都跟你哥学，他都念书念成个书呆子了！我见过的小孩没一个像你话这么少的，你都被他给带坏了！”
　　方南星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突然像有什么心灵感应似地回过头，才发现方豫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不知道听了有多久了。
　　“凭什么说我带坏她了？”他气呼呼丢下这句话，就拉着方南星离开了，没给陈铭安说话的机会。
　　那天之后，方豫和陈铭安就闹起别扭了，有两周的时间方豫都不愿意去陈家。
　　有一天晚饭时间，方德远竟然也破天荒地回来了。
　　“方豫！”方德远边吃边问，“我今天去教育局，遇到你陈叔叔了，人家问你们最近怎么不过去？"
　　方豫眼皮底下挂着两轮黑眼圈说：“没空。”
　　方德远有些不耐烦，“怎么？”
　　江慧云在一旁补充道：“小豫跟我说了，他今年初三了，忙着准备中考呢，而且下个月不是还有物理竞赛吗，我周末也给他报了好几个班，没时间再去他们家玩了！”
　　方德远听完撇撇嘴，若有所思："老陈上周刚给学校批了几个实验室项目，而且最近我听小道消息说，他好像是要升了…”
　　“不能吧？”江慧云有些怀疑。
　　“总之你多留意，既然方豫忙，那你没事就多去串串门，跟她老婆搞好关系，万一以后人家成了副局长，那对咱们也是有好处的！”
　　方南星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偷偷抬眼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方豫，不由自主地想起来那天哥哥突然拽着她手腕就走的样子。
　　原来，哥哥生一次气后劲这么大，她默默地想，以后自己可不能惹他生气。
　　不过方豫说自己忙着学习，也确实没错，江慧云已经给安排他开始学习高中课程了，在这中间他还忙什么物理竞赛，整天在家翻着一本比字典还厚的习题集，江慧云总叮嘱方豫要用心，说这对升学有好处。
　　方南星听得云里雾里，感觉哥哥的学习跟她认知里的学习不是一个层次的，不过看着方豫这么努力她也受了些影响，学习也更认真了，有时候写完作业，她还要翻一翻哥哥的初中课本提前预习一下。
　　不过等到了晚上，父母都睡着了，两人还是都挤在方豫的卧室里说一会话再睡觉。
　　然而一到冬天，北方的气温骤降，暖气片又在窗户那边，方南星说什么也不肯让方豫再打地铺了，即便方豫解释说睡地上没多冷，方南星还是执拗地非让他睡床，自己则扯着被子要到地上去。
　　床又软又大，还有电热毯，这些本就不是她的，她真的不想再厚脸皮地占着哥哥的床了，方豫拗不过她，最后只好提出两个人一起睡床。
　　好在这张床本来就大，两个孩子都比较瘦，都躺上去中间还有很大的空余，方豫把自己从来都没用过的公仔从衣柜里找出来，让方南星抱着睡，不过经常第二天醒来就发现它被方南星踢到了地上，他又担心下次妹妹一翻身自己也掉地上去，所以后来都让南星躺在靠墙的位置。
　　有一天晚上，方豫突然听到了一阵时断时续的抽噎声，像坏掉的手风琴，他起身开灯，看到妹妹正闭着眼睛流着泪。
　　他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方南星立刻像受惊的小鹿般绷紧了身体，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嗓子里还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呜…妈妈……”
　　方豫也立刻明白方南星做的是什么样的梦了，他拿过纸巾帮她把脸擦干净，“你想妈妈了是吗？”
　　方南星清醒过来，情绪有些低落，但也没有继续哭，只是犹豫着问道：“我还能见到我妈妈吗？”
　　“……我也不知道。”
　　“哥哥…”
　　“嗯？”
　　“对不起…半夜把你吵醒了。”方南星把脸埋进被子里，只漏出一双大眼睛看向方豫，眼睛里满是歉意，“你不会生我气吧？”
　　方豫有些无奈，他内心生出无限的同情，方南星胆小又懂事的样子很像他小时候，太像了。
　　他想起自己八岁那年半夜发烧，恰好父母正在吵架，他摇摇晃晃地走到父亲面前说自己难受，对方也只是抱着胳膊冷笑着看向母亲，“你教他的？你儿子跟你一样会演戏，还会装病了！”说完便拿着外套离开。
　　而母亲则一边咒骂父亲一边拿出退烧药喂给方豫，等他吃完后又神色怪异地盯着他看，嘴里还呢喃着：“当初真的不该生你……”随即又像突然惊醒一般，抹掉脸上的泪水给方豫盖好被子离开。
　　“傻子。”方豫伸手揉了揉方南星乱糟糟的头发，“哥哥是你的家人，怎么会因为这点事生气？下次直接把我摇醒！”
　　“快睡，明天还要上课呢！我过一会检查，你要是没睡着，我就伸脚，冰死你！”说着他故意把冰凉的脚往她那边伸。
　　方南星小声惊叫着躲开，笑着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就呼吸均匀了，睡梦中还下意识往热源处蹭了蹭，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方豫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婴儿似的。
　　"睡吧。"他哄着她，就像哄着小时候的自己。“我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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