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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半梦半醒间,阮序秋感到身体一轻。
似乎有人抱起她,过了一会儿,将她轻轻放在一个柔软的地方,一只熟悉的手轻抚着她的头发。
是妈妈么?
不,不对,从小到大阮序秋从没被这样对待过。
但……不是妈妈又会是谁……
阮序秋没有办法细想下去,前所未有的安心让她很快沉入梦乡。
梦里,阮序秋似乎又回到了七年前那个滂沱大雨的春天。
她的耳边是雨声,特别特别大的雨。
没错,应该是这样才对的。不是晴天,而是雨,特大暴雨。
阮序秋惺忪睁眼,周围还是那辆昏暗的出租车,雨水将车窗浇成雨幕,车广播还在播报,还是那个红色暴雨预警的新闻,司机说今年这个春天见了鬼了,下这么大的雨。
“谁说不是呢。”
接话人坐在她的旁边,阮序秋眯眼看去,朦朦胧胧看见应景明的脸。
对,确实是应景明,每次部门聚餐送自己回家的人都是应景明。因为她们顺路,她们同专业,而自己因为没朋友总是落单,上面便将接送自己的任务交给了应景明。
今天晚上也是如此。
车开得很快,阮序秋喝醉了,转弯的瞬间,她的胃里忽然间翻江倒海。
一旁应景明忙捂住她的嘴:“师傅!停车!快路边靠停!”
车停下了,她趴到门外呕吐。
应景明拍着她的背,嘴也没停下,“我说你啊,把自己搞得这么可怜干嘛,暗恋罢了,大不了换个人。”
特别郁闷特别无语的语气,混在雨声里,像小时候电视的黑白雪花声。
重要的是,她的语气里不存在莫名其妙的爱意。
阮序秋没有反驳,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就应该是这样才对,她们怎么可能在一起,还是七年,还是虐恋情深,太不切实际了。
她怎么会做这么诡异的梦,真是奇怪。
不过没关系,梦醒了,她们还是死对头,她不喜欢应景明,应景明也不喜欢她。
阮序秋的胃终于吐空了,喘息片刻,擦了擦嘴唇,用一贯的刻薄语调说:“我还能暗恋谁,难道暗恋你么?”
奇怪的是,应景明却在瞬间沉默,背上的手也顿住。
雨还在下,特别大,特别不真实的大。
阮序秋没来由感到愤怒,又或者说是不安害怕。
她猛然回头,但是才转一半就被什么东西挡住。
那是应景明的另一只手,她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另一只手帮她挡着头上淋下来的雨,身体靠过来,手肘撑着车缘,姿势有点狼狈有点滑稽。
应景明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避开视线。
她的目光带着潮湿的雨意……
***
雨终于停了,阮序秋从怅然若失中醒来。
这一觉睡得绵长,惺忪睁眼,她正躺在卧室的床上,眼前还是那棵金灿灿的白蜡树,还是阳光灿烂,没有一点雨,和梦中的春天一点也不一样。
而她梦中的雨声其实是枝叶摇曳的簌簌声。
果然……是梦啊……
她没有回到七年前,她还在这里,昨天的一切才真不是梦。
她确实和应景明在一起,并且确实和她发生了各种不该发生的事。
阮序秋满心的绝望,将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哀号。
大概半分钟,阮序秋才得以冷静下来,沉沉呼气,脑海中浮现梦境中的昨天。
以及,大雨里应景明看着她的眼神。
昏暗的光线中,那双眸的眼底似乎隐藏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让人心口发酸。
大学期间,应景明曾经用那种眼神看过她么?阮序秋觉得大概率没有。
那天晚上……该不会发生了什么吧?
她喝醉了,然后应景明把她……
阮序秋脑海中浮现□□交缠的画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等等,该不会她们就是这么开始的吧?!!
“姑姑,姑姑?”
门外的呼喊声骤然传来,“起了么?景明姐说一会儿要过来接我们哦。”
是侄女明玉,阮序秋一个激灵回过神,这才注意到墙上时钟的时间。
竟然已经十点多了!
“我这就起了!”
自有记忆以来,阮序秋就没有睡到这么迟过,她一骨碌爬起来。客厅,她的侄女阮明玉正对着电脑敲敲打打,见她终于出来,抬头笑道:
“整整十八小时,姑姑,你昨天干嘛去了,累成这样?我还以为你晕死过去了呢。”
阮序秋心里咯噔一下,失手挤出来一大坨牙膏。
她手忙脚乱拿纸巾擦去多余的部分,扬声回外面:“可、可能昨晚没睡好吧。”
特别荒唐的理由,天知道她昨晚睡得有多好,不过好在明玉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个早晨一切都乱七八糟的,等吃到熟悉的味道,阮序秋才勉强定下心神。
早餐是附近早餐店的小笼包,买回来温在锅里,和七年前一样,只是七年前她负责买,而明玉才是负责吃的那个。
阮序秋坐在桌前,两眼无神地咀嚼着。
就算事实证明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可阮序秋还是没有一点实感。
试想一下,如果七年前那天晚上她们之间真发生了什么,那么最后的结果也只会像昨天早上一样,由自己报警落幕。
而且阮序秋的妈妈是重点高中的高级教师,自小就严格要求阮序秋的方方面面,例如每次升学考试必须完美发挥,大学毕业必须保送研究生,未来职业方向即当老师。就连聚会应景明顺路来接她,都要把对方什么家境什么来历问个底朝天。
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跟她跑出去开房,还因此在一起。
既然如此,她又是怎么和应景明在一起的?
阮序秋思忖无果,看向侄女。
察觉到她的目光,阮明玉问:“怎么了?”
“……没什么。”
估计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侄女才多大。可问题是她一没朋友,因为刻板的作息和作风,大学室友也不是很喜欢她,难道只能问应景明本人么?
不行!要是问了那家伙一定以为自己还喜欢她!
“对了明玉,一年前我和应景明要结婚的事,除了你都有谁知道?”
阮序秋的想法是,能从自己这里知道这么私密的事,跟自己的关系肯定差不了,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么就从对方下手。
可谁知侄女答:“大家都知道啊。”
“大家……都知道……?”
阮明玉理所当然点头。
阮序秋目瞪口呆,“你奶奶也知道?”
她顿了一下,再次点头。
“……”阮序秋哑然了,她根本没有设想过妈妈知道她是女同的可能性,光是想象她都感觉眼前一黑。
扪心自问,现在的她根本做不到和妈妈坦白这些,七年后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可以那么……该说勇敢么?
侄女见她久久沉默,微微一笑,“姑姑,结婚的事还是你亲口跟奶奶说的,为了和景明姐在一起,一年前你和奶奶因为这件事大吵了一架,然后、”
“好了别说了。”
阮序秋一个头两个大,这才第二天,怎么麻烦事就一件接一件。
“难怪,我说你奶奶周末怎么没回家,我还以为她是回老家了。”阮序秋扶额,“明玉,你奶奶是不是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差不多……”
“她现在人呢?”
“额……说是环游世界去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是这样……”
按照她妈的性格,没把她扫地出门都算是善良了。
阮序秋本来还头疼不知该怎么处理和应景明的关系,眼下发生了这种事,来看果然还是得分手才行。
她思索片刻,宽慰明玉道:“不好意思明玉,姑姑不知道自己以前竟然那么不懂事,不过你放心,姑姑会尽快把你奶奶从国外哄回来。我好歹是你奶奶的亲生女儿,她会原谅我的,到时候我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她没和侄女明说分手的事,但心里已经暗暗决定。
而至于怎么分……
七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为此,她需要和应景明好好聊聊。
阮序秋仔细盘算应该如何措辞,没有注意阮明玉久久沉默,以及眉眼之间一层罕见的阴霾。
***
说曹操曹操到,说到这里,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来人果不其然正是应景明。
她像换了一个人,也可能因为她今天人模狗样地打扮了一番的缘故,整个人特别容光焕发,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自上而下,那头蓝黑卷发蓬松随意地扎到脑后,上身是浅色的立领衬衫,外面一件紧身黑马甲,搭配黑色格子微喇长裤,整个人细细长长,慵懒扶着墙,身段显得格外好看。
就是她那一脸嚣张挑衅看得人很是不痛快。
“阮老师应该不是不敢跟我上医院见真章吧。”
她一撩头发丝,颈间那些爪痕就那样光明正大地暴露在阮序秋的眼下。
阮序秋各种皱眉,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因为这么一货,而把亲妈气跑出国。
果然得离她越远越好,如果可以,最好连记忆都别恢复了,不然可能还得跟她纠缠不清。
“有什么不敢的,走就走。”阮序秋回头抓上包就出门,没出几步又回头,“明玉,你在家里等我,我有些话要单独跟你景明姐谈谈。”
她所谓的“谈谈”,是想在一个相对公开的场合,和应景明把分手这件事板上钉钉地敲下来。可话音落下,眼前侄女的神色就肉眼可见地变了。
她眸含期许,意味不明地笑着摆手:“去吧姑姑,我在家里等你。”
阮序秋推眼镜,不知从何说起。
划清界限的事不好跟侄女明说一说,她巴不得她们纠缠一辈子,说了可能还得花力气撮合她们。
想来想去憋出一句:“不是你以为的那个谈,就、客观意义上的谈。”
阮明玉不出所料想歪了,问也不问立马答应下来,“明白明白,姑姑,你们好好谈,我一会儿还要回趟学校,就不当你们的电灯泡了。”
“都说不是那个意思了!”
“我懂的~”
“你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了?”
“哎呀,你们赶紧走吧,我是绝对不会打扰你们的。”说着,一齐把她们两人往门外推。
阮序秋百口莫辩,被侄女笑着推出了门。
楼道里的光线有些暗,应景明就等在那里,身姿慵懒,像只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漂亮猎豹。
阮序秋深吸一口气。
冷静,她告诫自己。昨天什么都没发生,你们之间清清白白,现在你所需要做的只有说出你的心里话,然后结束这段关系。
无论这只猎豹多么迷人,都不能再被拖回那个错误的七年。
阮序秋推了推眼镜,昂首挺胸向其走去。
然才踏出门槛,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阮序秋心里咯噔一下,格式化的缘故,来电显示只有一串数字。
她小心翼翼接通:“喂?”
“喂,阮老师,进度如何?拿下应老师了么?”
电话那头,一道颇为轻松愉快的女声如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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