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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家欢喜一家忧,忧得便是王大娘子。
今圣登基后,已连开三年恩科,只是自己这二儿子,又是榜上无名。王氏忧心的除了儿子前程这一桩,另有一桩,那便是他的婚姻大事。
王氏与吏部尚书长媳崔氏是年少好友,二人曾笑言将结儿女亲家。崔氏的二女儿楼湘云,比陆承钧小三岁,前年十月已及笄,温婉娴静,才貌俱佳,王氏是满意的。
本想着登门提一提旧日之约,不曾想自家夫君负伤归来,她忙于照料给耽搁了。是以知晓圣人有意为陆余两家赐婚时,她不愿承钧娶余家女儿,便对公婆说出了与崔氏有口头婚约。
回去她就寻了儿子来问,知他也对楼家娘子也颇有好感,那便等春闱过后就去提亲。
不想春闱未到,儿子承钧竟跟王氏说自己要专心治学,先取功名,再谈婚事。王氏依了儿子的话,只是春闱放榜,却没寻到陆承钧的名。
那之后儿子多是邀朋携友,吟诗醉酒,他也再没提与楼家相看的事。王氏随他去,毕竟两家儿女年岁都不大,也不急。
节外再生枝!不到半年,王氏收到了宴帖。喜宴!楼家娘子与新科状元沈朗,圣人亲封的翰林学士,右相沈珉嫡长子!
即便是如今已过了一年,王氏还觉心中五味杂陈,怪自己没有捷足先登,怪儿子错失良缘,还怪他只知玩乐,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这日陆承钧应了来陪母亲叙话,进门前略给自己打气,换上乖巧笑脸,“母亲,儿子来了!母亲没有午歇么?”
王氏收起心中纷序,看着面前清秀俊朗的玉面小郎君,嗔怪地指了指,“你啊你,混不吝一个,整日玩乐如何是好?”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陆承钧早就准备了对策,“母亲,儿子这次没考好,让你失望了,不如你打我几下,消消气?”他往王氏身边凑。
王氏没好气,“说什么胡话,我与你父亲何时动过你们兄妹一个指头。母亲不是说你一定要考个状元榜眼!只是你大哥争气,承了祖父父亲一身武艺,如今身居要职,不需我操心;
阿宝还年幼,日日在我膝下承欢,我甚是欣慰;你啊,你少时勤勉颇善文墨,连冯祭酒都夸过你聪颖非常,可从去年春闱失利到如今,怎得这一年多来越发不像话,整日醉心诗酒,如何是好……”
王氏越说越激动,“仕途也罢,若是进士科艰难,明经科也考得,就是不考,你父亲兄长也能为你谋个差事。只是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也不见你上心,我才着急!”
陆承钧搀着王氏往矮榻坐下,他蹲下身子伏在王氏膝头,软着声气,“母亲!我不想早早成亲,是不想被管教约束,我是想多全心全意侍奉母亲几年呢!您就别担心了,我有思量!好不好!”
王氏无奈,只得勉强笑说,“真是拿你没办法!但是一点,诗便诗,酒便酒,不许胡闹!”
陆承钧心底想着总算过了这一关,坚定道:“洁身自好!一定一定!”
母子俩说话之后,王氏由夏妈妈伺候着歇晌。陆承钧出得门来,早已换了先前撒娇卖乖的模样,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浮云,暗自叹息一声便又出门访友去了。
他才不急,他前面还有二叔顶着!
……
京都六月,暑气渐盛。向管事早吩咐人将后宅东边小池边的凉榭收拾出来,布置竹榻书案,若是热得难耐,还有银盆添冰。余笙抄完小半品《法华经》,打算稍歇片刻。
一旁拿着绣绷的秋菱没看绣品,只看余笙。见她纤手揉肩,柳眉微蹙,再睁眼,目似春水,唇似云英,一身素衣衬得肌肤凝雪。心里想娘子比初到京都时还要美了。
小满摘了一小枝芭蕉进来,声音清脆,“娘子,向管事有事求见。”
向管事进来凉榭,站在书案前几步远,先见礼,再拿出一叠麻纸,回到,“娘子,都办妥了!这是宅券和赠与券,请娘子过目!”
这便是那日余笙吩咐的差事,要向管事替她寻一处西市周边不远的宅院,一进就够,厨厕皆有,最紧要周边安全,价格合适可立即买下。
向管事当即就去寻了几处熟悉的牙行,不消半月就定下来了。宅子选在崇贤坊,离西市近却不闹,离娘子要嫁的卫国公府也不远。签订契书之后便遣人修缮门窗,再植花草,到今日终于收拾停当。
余笙感叹向管事果然是能干的,共只花了不到百贯,“向管事辛苦了,办得很好,我很满意。”
向管事告退后,小满和秋菱也凑近来瞧,小满先说,“娘子有心,阿遥娘子肯定欢喜!”
“嘘,你可不准说漏嘴了,这可是咱们娘子给阿遥娘子准备的惊喜!”
少女几人娇笑盈盈,很是温馨。
两日后,阿遥生辰。
夏季炎热,阿遥做的绿豆汤和冰粉卖得极好,今日她生辰,比平时早些收摊。
回府见到余笙已等着,笑着说:“嫣嫣,我今日没有买鸡蛋,我买了蜜雪浆,咱们一起吃!”
“府里有冰可做冰酥酪,你还花钱买什么!”心口不一的余笙说话间已经坐下拿起了银匙,“快用晚食了,不能吃太多!”
阿遥也坐下,“不急慢慢吃,我有话想跟你说呢!”阿遥略微偏头,带着笑意觑一眼余笙。
余笙:巧了,我也有话说呢!
阿遥低头思忖着怎么开口,光两只星眼转啊转,终于抬脸望着余笙说:“嫣嫣,我有事瞒你,对不起!”
余笙:巧了,我也有事瞒你。
阿遥准备好了,一鼓作气地道:“嫣嫣,我准备成亲了!”
余笙:……
确定听到的是“成亲”,余笙简直震惊,“成亲?成什么亲?和谁成亲?为什么要成亲?几时成亲?”
阿遥看着平时端庄冷静的嫣嫣快要跳起来的样子,不仅噗呲一笑,按下她,“你别急,听我说嘛!我就知道你这个样子,所以才不敢告诉你!”
余笙还给她一个“岂有此理”的表情,倒要看你怎么说!
阿遥这下不笑了,说话间面带羞怯,“嗯,就是那个胡商食肆的店主。他叫石伽,今年二十二,是粟特人,来京都六年了,已入了籍。家中只有老母,我也熟识……”
余笙一下子感觉很慌乱,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如今她还没成亲,阿遥倒要嫁了,本想着等她嫁入国公府,再尽力尝试为阿遥谋一份好亲事的。什么胡商,什么粟特人,他能配得上阿遥吗?莫不是阿遥单纯被人欺骗?该不会阿遥被欺负了?……
阿遥见余笙一直不说话,只撅着嘴,指尖还一直用力摩挲青瓷碗,苦笑一声,拉过她冰凉的手,拍了拍说:“你不要乱想,我没有被人骗,也没有受欺负!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是心甘情愿的!”
余笙这才好像回过一点神,“你怎么不说?”
阿遥颇感无奈,“我哪里知道怎么说,感情这种事情,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哎呀,总之就是我心悦他,我愿意嫁给他。我与他身份差不多,他在京都置办了一处小院,我嫁过去也够住。至于聘礼嫁妆,我们商量了一切从简,成亲后就一起经营食肆。”
“不能从简,我都可以为你准备的,阿遥,我现在是这个将军府的主人,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更愿意靠自己,一点点积累,一点点成长,我不需要一步登天。我想踏踏实实靠自己,你信我,嫣嫣!”
“就算如此,那能不能先不成亲,等明年我出了服,再办?”
知道阿遥心意已决,余笙开始讨价还价。但她豆蔻少女不知情为何物,哪里晓得人之爱起一往而深的道理。那两人早已是浓情蜜意难舍难分。
“嫣嫣,跟他在一处,我很欢喜!”阿遥忍不住想起那个男子,他身材挺拔,面容刚毅,尤其那双琥珀色的凤眸,总是摄人心弦,“真是世事难料,我从没想过我会遇见这样一个人,但我觉得遇到他是惊喜,是幸运!就像儿时第一次遇见你!”
一切太突然了,余笙甚至自责自己太过放心阿遥一个人在外闯荡,自责自己没有一早发现她生活中的变化。事到如今,她也不能说出阻止的话,只能说:“你就是这样,向来决定了的事,连师父说你也不会听。我给你看样东西吧!”
余笙将房契文书拿过来交到阿遥手上,“我本是想,若我一出嫁,你恐怕不愿继续住在将军府。所以先寻一个宅子给你住,日后,日后我来为你安排婚事。
谁知道现在,你倒赶在我前头了!”她不准阿遥拒绝,“你不许说不要,将军府在孝期,不能办婚宴,你就在这个宅子出嫁正好。”
两人此时都扑簌簌泪流满面,不过阿遥还是说:“好,宅子我收下,但你不必再给我备其他了。我虽不在这里出嫁,但我可以先穿嫁衣给你看!”
这边正哭着呢,又破涕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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