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小熊猫只想报恩

　　现场顿时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突然从角落走上前来的余作枫，呆若木鸡，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安捷更是面如死灰般难看。

　　而当事人却对这片死寂视而不见，低头看自己那件黑色外套。
　　只见里面的人小心翼翼地将外套撩开一条缝，试图往外看，精致小巧的鼻尖像小动物似的暴露在空气里，然后是一对睫毛浓密的大眼睛。

　　栗湫刚探出头就和余作枫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男人的脸冷冰冰的，像隆冬时候森林深处结冰的湖面。
　　但很奇怪，这次他看着双眼睛却不觉得此人好凶。
　　反倒觉得自己好像窥见冰面之下的湖水，虽然温度并没高多少，但至少水是比冰软的。

　　周围都是摄像机，此时此刻没人敢讲话。
　　几乎每个人都怕说多错多，这种尴尬到极点的场面万一不小心又说错什么就死定了，压根无法预料屏幕前的观众会作何理解和评价。

　　“抱歉，我和他们打个招呼，吵到你了。”栗湫两只手分别抓着外套的两边，从那条缝里看了看四周，突然不好意思地对余作枫说。

　　此话一出，像是冰面凭空出现一株救命稻草。
　　现场突然慢慢地开始有声音。

　　“对，我们刚刚玩笑声音太大了，不好意思枫哥。”粉毛反应最快，赶紧顺着栗湫的话一起将责任分摊，好让场面不太难看。
　　站在一旁的黑发也扶了扶眼镜，帮忙转移话题：“闲聊的环节是不是该结束了？可以进行下一项流程了吧。”

　　而综艺导演刚收获这战火纷飞的精彩一幕，对于节目效果的呈现特别满意，闻言拍拍手，从善如流地答应：“好，大家都到齐了吧？到齐了接下来咱们开始分房间。”

　　原本因为那闹剧而降到冰点的气氛终于重新活络起来。
　　其他无辜的嘉宾赶紧附和导演，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房间如何分配。

　　栗湫一直盯着余作枫，对方却除了那句“别吵”之外再没说话。
　　此刻艺人们聚到一起，他反而低下头，退到了无人在意的最边上。
　　好像刚才凭空成为矛盾焦点的人不是他。

　　他想了想，又跟上去，把罩在自己脑袋上的外套拿下来。
　　“刚才谢谢你啦，”栗湫对余作枫笑笑道，“这个先还给你吧，我很小心，没有弄湿。”

　　外套确实没有弄湿，但栗湫的刘海还湿着，让他看起来比几分钟前头发蓬松的样子狼狈了几分。
　　余作枫没有接过外套，也没看他，只说：“你披。”

　　栗湫顿了顿，还想再说点什么，耳边这时却传来导演的话音。

　　“刚刚聊天的时候相信各位都彼此熟悉过了吧？房间分配两两一组，现在就根据你自己内心的选择，挑选最符合心意的室友，双方意向达成一致后来我这里领取钥匙登记。先匹配成功来登记的可以先选房间哦。”

　　挑选室友的规则在现场艺人议论纷纷的声音中宣布。
　　议论的声音瞬间更大，现场一共十四位艺人，大家开始扎堆挑选自己心仪的室友。
　　唯独方才闹出动静的安捷被落在旁边，像余作枫一样，在人群的一南一北两头站着。

　　栗湫不算站在人群边缘，但看着眼前热烈的讨论自己也不太插得上嘴，只是伸长脖子观察人群中的讨论情况，看看有没有能够见缝插针的机会。

　　小动物天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并且因为心思单纯，这份本能的渴望要更执着明显。
　　栗湫害怕自己如果被挑剩下，最后落得跟安捷同房，毕竟两人刚经历过那么一出，他暂时还想不出来和这人和平相处的方法。

　　搜寻之际，他看见那位在方才尴尬死寂中最快接话的粉头发男生已经和黑发男生一起走向导演。
　　栗湫有些失落，又开始找其他的目标，肩膀在这时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头。

　　看见是余作枫的脸时，栗湫有些意外。
　　是想一起组队吗？

　　这个念头刚滑过脑海就被他否认。

　　想什么呢，不是不久前才被余作枫拒绝过吗？
　　他于是问：“怎么啦？”

　　但余作枫这人讲话向来惜字如金，只说：“走。”

　　栗湫不明所以看着余作枫歪了歪头：“去哪？你找不到组队的人，要我帮你吗？”
　　说到这他有些抱歉和苦恼：“可是我也还没有找到，好像能给到你的帮助不多。”

　　此话一出，面前的男人看着他陷入沉默。
　　栗湫感受到余作枫的视线停留于自己脸上，像是在分辨自己的话是真还是假。

　　他有些好笑道：“真的啦，我没骗你。都说了在这里我只认识你了，和别人都不太熟悉，所以暂时还找不到一起住的人选。你要不要问别人看看？”

　　“……”余作枫闭了一下眼睛，好像这才接受了栗湫的坦言，又吐出一个字，“不。”

　　“啊，你也要当最后被选的吗？”栗湫拿一根手指戳了戳脸，思考片刻，突然凑近对余作枫小声说，“可是从现在的情况分析来看，落到最后你的另一位室友就有概率是我和安捷的其中一个哦。”

　　“……”余作枫搞不明白。
　　这人到底是装的，还是在故意逗他。

　　如果落到最后，一定会和安捷同屋的人势必不可能是他。
　　栗湫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余作枫他蹙起眉稍稍往后退，把自己和栗湫之间有些过近的距离拉开。
　　垂下的目光再度落在面前这人单纯无辜的脸颊。

　　栗湫还披着他的外套，比他要小一整圈的身子裹在黑色棒球服下，刘海已经从湿到半干，搭在那对水灵灵的黑眼睛之上。

　　四目相对，他听见栗湫突然又说：“如果你特别不愿意和安捷住一起，我也可以勉强跟他试试的。”

　　“……”余作枫几乎是咬着牙把这三个字压低音量说出来，“我，和，你。”

　　说完他就一个激灵，捏紧自己垂在身侧的两只手转头就走，一口气走到导演面前。

　　“啊，余作枫，你等等。”
　　身后传来栗湫啪嗒啪嗒小跑着跟上来的脚步声。

　　余作枫不等他，自顾自对导演说：“我和栗湫。”

　　导演表情看起来很意外，似乎对他主动出现报队友名字的行为感到前所未见，“你确定吗？”

　　余作枫刚要说“确定”，他只穿一件白T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就被人一把抓住，追上来的栗湫也睁大眼睛惊讶地问他：“你确定吗？”

　　不等他回答，这个没他高也没他健壮瘦伶伶的小个子就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又说：“我以为你一点都不想和我组队呢，真的要和我当室友吗？你主动的哦？其实刚刚被你拒绝我不觉得有什么，你不用勉强自己的。不过能和你当室友，我真的会超级超级高兴！”

　　……不觉得有什么？
　　那刚刚被拒绝后表情一副要哭出来的人是谁？

　　余作枫面无表情地把自己被硬控的胳膊从这个睁眼说瞎话的人手里抽出来。
　　他看着栗湫，试图像初遇那天晚上一样用眼神镇住这个啰里吧嗦的人，凶巴巴威胁：“再吵不组了。”

　　栗湫马上立正，笑眯眯地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手势。

　　余作枫转头看导演。

　　导演这辈子没被人这样盯过，闭着眼睛把钥匙往余作枫怀里一塞，挥手：“好，去吧，去吧，好好相处啊！”

　　“谢谢导演！”栗湫很开心，跳着跟在余作枫身后走进屋里。

　　余作枫个子高，腿很长，步频又快，栗湫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但他不觉得吃力，心情特别好，跑到余作枫身边说：“谢谢你！”

　　对方仍然一如既往地不太搭理他起起落落的情绪，在屋内领过导演组帮忙运送的行李，也不和栗湫商量，直接选了一楼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
　　栗湫接过自己的箱子看向那个把自己抛在脑后的沉默背影，突然发现余作枫这个人是真的一点也不坏。
　　只是看起来很凶，为人处世很冷淡而已。

　　小动物对善意往往是最敏感的，栗湫喜欢善良的人。
　　就像喜欢恩人。
　　他一直在苦苦找寻的恩人，也是非常非常善良的人。

　　所以，他突然不怕余作枫了。

　　拉着行李跑进房间，栗湫推开门就看见余作枫在冷脸铺床，他顺其自然选了另一张床也开始整理行李，时不时地偷偷打量余作枫的脸。
　　不知道看到第几遍，空气中冷不丁传来不客气的一声：“干嘛？”

　　栗湫对他嘿嘿一笑：“没事呀。”

　　余作枫：“……”
　　男人本微蹙的眉心越拧越紧，他干脆别过脸几乎背对着肆无忌惮拿视线炙烤自己的人，从大号行李箱中拿出一片帘子，开始组装。

　　栗湫好奇，凑过来问：“这是什么？我们的房间里有窗帘呀。”

　　余作枫并不回答他，而是动作很利索地三下五除二组装好帘子，脱鞋上床，动手将其安置在两床中间的天花板上。
　　“啊——”栗湫恍然大悟，“不是窗帘啊。”
　　但他很快又困惑起来：“余作枫，你为什么要装这个呀？”

　　余作枫依然不回答他，整个人看起来可忙碌。
　　装完窗帘，他又从行李箱中抽出一个本子，摊开从最中间处撕下一页纸，然后用黑色水笔飞快地往上面写了什么东西。

　　从“余作枫不可怕”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一刻开始，栗湫对这个人的恐惧就彻底消除了。
　　他本来就是个随和的人，在公司里被一群练习生围着捧成“湫湫哥”，以前在森林中也有很多小熊猫朋友。
　　而此刻他又是希望和这个人能成为朋友的，不止出于蕾哥交给他的任务。

　　栗湫于是下意识凑过去，套近乎地问：“你在写什么？”

　　话刚问完，那张余作枫写过的纸就被拍到他面前。
　　最上面居中的位置赫然写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约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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