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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像一颗石子坠入平静的水面上,荡起阵阵涟漪,惊得司慕卿全身僵硬,顿住在原地,呼吸声都变得微弱。
脑海中一片混乱——
什么,难道他之前见过她,发现了她的身份,该如何是好?
少女清秀昳丽的脸庞惨白,紧紧咬着嘴唇,不觉疼痛,血腥味在口腔中漫开。
她逐渐恢复冷静,维持面上的平静,沉声道:“想来是顾大人说笑了,我一介平民,待字闺中不曾与外男有何交流。况且初到圻京,怎会与顾大人有过一面之缘呢?恐怕是顾大人错认了。”
“今日正午在酒楼之上,顾某瞧见一女子与司小姐身形很像,难道真的认错了?”
顾淮乌黑的眸色闯进司慕卿的视线,欲探究她话中的真实性,移向她鲜艳欲滴的薄唇。
红唇微起:“原来如此,今日我确实在酒楼吃过午膳。”
司慕卿心彻底放下,她竟忘了这一遭。
不曾预料她与顾淮中午并没有正面相逢,却能能凭一个身影认出。
他窥破人的眼神实在是锐利。
“那就是了,如今京城动荡不安,顾某奉旨探查。司小姐中午刚从酒楼出去,如今又被来路不明的人追杀,不得不怀疑你已牵涉其中,加上黑衣人追杀你一事尚需你配合调查。为了你的安危,还需跟我走一趟。”
什么鬼?
他在搞什么?
京城动荡与崔家有关系,顾淮不是早就知道背后缘由,已经警告过了,她被黑衣人追杀跟此事有何关系?
难道说黑衣人也是前朝余孽,在京城搅动风云,借机又来杀了她这个前朝余孽?
她又不傻,纵是危在旦夕,她也不会从其他的坑跳到他的坑中。
司慕卿脸上浮起一层薄怒,却又因着现在处境对她不利,怒意隐下去,横亘在胸口处起伏。
“顾大人,不是我不配合你们调查,若是这事传出去了,于我的名声不利。你们不是闺阁女子,想来这其中的内情不曾留意过。”
语气似是怨念似是愤怒,委婉地拒绝他的无理请求。
谁知顾淮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不知怜香惜玉。
双手作揖,弯腰行了一礼。
“顾某职责所在,还望司小姐体谅。”
手臂一伸将司慕卿捞起扛至肩上,毫不费力。腰肢劲瘦,锦衣华服之下却是常年习武练就的匀称有力,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势。
司慕卿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何意,一个天旋地转就见她处于顾淮肩上,柔嫩的腹部抵着坚硬的肩头,硌得令人生疼。
而下方那人迈着沉稳的脚步往前走,丝毫不顾她位于半空中的颠簸。
喉咙涌上一股恶心,却被她生生按下去。
“放肆,你个无礼之徒,快放我下来。”司慕卿双手作拳用力击打男人的背后,一边生气地朝着那人的耳边大声吼叫着,惊地枝丫的碎雪落下。
那人却像不知她的动静一样,不作任何反应。
冷冰冰的,空气恢复死寂。
司慕卿闹了一会,知晓他已经决定将她带走,不容置喙,无商量的余地。
卸了力,放弃挣扎。
思及桃夭的下落不明,出言:“你要我跟你走可以,只是我还有一事未解决。我有一侍女坐在马车上,不知所踪。她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也遭遇同样的不测,她虽说是侍女,但从心底我却将她认作姐妹。如今我只剩下她一个亲人的,你得帮我找到她,不然我就赖在此处。”
顾淮蒙头往前走,面上毫无波澜。
“喂。”
司慕卿又一天旋地转双脚触地,变化来得太快,眼冒金星。
身子失去平衡,欲摔倒之时,顾淮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隔着厚重的上衣,司慕卿能察觉到男子的用力,正源源不断地向她输送热量。
隔了片刻才发觉两人举止不合宜,手腕用力挣脱。
站稳。
顾淮垂眸看了被挣脱的手掌,指向离鞋靴不远处的痕迹:“沿着这条车辙印一路走到底就能找到人了 ,你再闹腾一会,你的侍女就尸骨无存了。”
他一路跟着黑衣人身后来到竹林深处,也注意到寒光闪过后骏马受惊,剧烈地四处乱跑。
此时天色暗沉,月上眉梢,若是不早点找人,任由她那个侍女待在荒郊野岭一晚,谁知是什么光景。故在救下司慕卿之后,他就决定再沿着马车行驶过的印记找人。
他向来寡言,不愿向人解释他的想法。
司慕卿见顾淮答应帮她找桃夭,沉默地跟着他的身后。
初冬的月光窸窸窣窣沿着竹林缝隙落下,不甚明亮,在雪地的反射下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尺之地。
四周尽是漆黑一片,瞧不见一点动静。
司慕卿屏息,似能听见哀嚎声从远处飘荡至此,后背浮起一层薄汗,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母妃去世后,她也不得父皇宠爱,嬷嬷宫女们身处皇宫久了,审时度势,见状愈发敷衍了事,照顾她也不尽心。有次深夜桃夭生病了,殿门下了钥,其他人早早地睡下,她因外出找丢失的母妃留给她的手钏而被关在殿外,也不敢闹腾,只期望着有人起夜时能发现。她独坐在宫殿门口,甬道无一人,周围静得可怕。那时也是这样的大雪天,纷纷扬扬的雪子堆积在脚边,全身寻不到一丝温暖。最后还是桃夭拖着病躯不放心去看她,才发现公主未在寝殿安寝。
之后她就怕黑了,也怕独自一人。
从未在夜晚行走在野外,惧意不由分说地流落出。
先是被人追杀,命悬一线,再是害怕顾淮察觉身份有异,左右逢源,如今桃夭生死未卜。
一连串的事向她砸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思及这些,司慕卿眸底一片悲凉,泪水无声地滑落至唇角,一股涩意漫至心尖。
马车受惊不出半个时辰,借着月光尚能辨认雪地上的车辙印,顾淮沿着痕迹往深处走,倏地发现身后没有动静,不甚习惯。
回头想看人是否跟上。
一转头,却见女人眼角泛红,脸颊上还有泪水划过的水痕。
顾淮轻声询问:“怕黑?”
司慕卿弱点被人戳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顾淮伸出手想拉她,又记起之前她的挣脱。
男女授受不亲。
他是男人,应当顾及她的名声。
用眼神示意司慕卿攥着衣袖,缓解她的害怕。
司慕卿懂了他的意思,双脸噌的一下发红。
不知是躁的还是羞的。
情形特殊,她也顾不得这些,伸手牵住顾淮的衣袖,指腹摸着细细麻麻的针脚。
感觉安稳,四周也没那么恐怖了。
司慕卿躲在顾淮身后,踩着他的脚印亦步亦趋,不知往前走了多久。
顾淮突然止住步伐,司慕卿没意料到,直直地撞上男人坚硬的后背,额头渗出疼意,微微泛红。
“怎么突然停了?”她退后半步,疑惑地探出脑袋。
“到了。”
不远处,骏马瘫倒在雪地上,了无生息,腰腹还插着司慕卿的短刀,鲜血汩汩,流淌在四周染红了皑皑白雪。
司慕卿心落了地,好歹是找到人了,连忙跑至马车旁边。马车棚顶塌了下来,车身被撞击得彻底变了形状。
顾淮三下五除二地帮司慕卿清理棚顶。
慢慢地桃夭清瘦的身影露出来,全身蜷缩着。
与当初司慕卿被关在殿外的姿势一样,似乎被全世界遗弃,寻找不到一丝安全感。
清秀的小脸上有着大片的伤痕,上头血滴渗出,鼻青脸肿,双眼紧紧闭着,眉头紧锁,神情痛苦。
司慕卿看见桃夭受伤的模样,也不在乎还有外人在场,少见的情绪外露。
“对不起,桃夭,是我不好没用,保护不了你。”
好像自从母亲死后,宫内人心复杂,司慕卿渐渐麻木,不再展露真实的情绪,一直戴着面具示人,再无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哭和笑,甚至有宫妃在背地里奚落她凉薄无趣,她也不放在心上。
她自认她就是这样的人。
寒风中回荡着一阵轻细的啜泣声,压抑却又没过多久隐了下去,重新“戴”上厚厚的面具。
顾淮刚想出言安慰,却见司慕卿缓了过来。
“天色已晚,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我们早点送这位姑娘就医吧。”
“嗯。”
顾淮快速背起桃夭,往林外走。
-
不知走了多久,好似没有尽头的样子。
奔波了一天,又加上前前后后与数人左右逢源,司慕卿早已感觉身子骨要散了,浑身上下生疼,腿也没了力气,步子迈得一次比一次小。
她以前从竹深苑去往圻京同样也是这条路,不曾留意过路程长短,从没觉得路途遥远。
而前面那人虽背着一人,却步伐稳健,不知疲倦,依旧精力十足。
司慕卿忍受不住,扯着虚弱的声线问他:“顾大人,还有多久啊。”
累也要累得明白点。
顾淮转过身,“快要出林子了,你要是累了,在此歇着,林子外就有人居住了,我先去外头找人找车马送我们回去。”
“别~”司慕卿小声地拒绝,比起疲累,她还是更害怕在这深山老林中,幽深寂静,荒无人烟。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三三两两的呼喊,仔细倾听,似是有人在叫“顾大人”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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