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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的黑影
昨日的事实在过于荒诞离奇,秦世英颇不踏实地睡了一晚上。她心里总是突突跳着,翻来覆去地想着皇宫里那位的意思。
这背后究竟是福,还是祸?秦世英想了一晚,却仍捉摸不透。
天刚蒙蒙亮,她就耐不住性子起来了,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总会感到不安,而当不安的时候,就会想要找一些精神寄托。
她想到了道观,既然避无可避,又不知何处可以下手,不如去道观祈福,看看上天是否会给自己什么指示。
荣现还睡着,这一晚上他的眉头也不曾放松过。
秦世英悄悄唤了采风采月进来替自己梳洗,外面的日光已渐渐亮了起来,梳妆台前正摆着瑞兽祥云纹的铜镜,映出的却不是秦世英的容颜,而是她的愁绪。
或许只要她诚心祈福,上天就会让王府平平安安,她和荣现就会有无数个平静的日子。
秦世英走到王府门口,忽然又想起那个被无辜卷入风波的孩子来。既然与她有关,不如就让她同行吧,或许能得上天几分庇佑。
思虑至此,她又唤乳母带上孩子一同前行。襁褓中的孩子静静睡着,也许是这连日来的风波,本就瘦弱的孩子像是更清减了些。
乳母宽慰道,许是胎里不足,养养便好了。
秦世英并未回应,心里却忽然生出了几分怜悯,不由得伸出手替孩子整理着被角。
这孩子至今无名,局内局外,似乎都只注意到她的身份。因为一句话,一个尚未开智的婴儿竟被迫背负起莫须有的争议。
好似没有人真的期盼她的降临,也没有人想到要教会她生命的意义。
秦世英看着这个孩子,心里有了主意。
父皇不要她,王府要。
不仅如此,还要倾尽王府之力培养这个孩子,要让她足以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
秦世英从来都不是会服软的性子,更不可能坐以待毙,她自信自己能将死局找出一条生路来。
乳母说的没错,养养便好了。
众人一同上了马车,采风采月则在车下跟着,马车缓缓驶向城外。采月见秦世英愁眉不展,便一路逗趣,惹得秦世英忍不住还了几句嘴。
几人一时说说笑笑,气氛渐渐放松了下来。
“惊马了!让开!让开!”
刚松快些,前头忽然就有人惊呼起来,世英忙掀起帘子问:“采风采月,前头何事如此喧闹?”
婢女们望了望,着急了起来:“王妃,前面有人惊马了,您可千万坐稳了,奴婢这就叫马夫当心些。”
道观偏僻,使得王府的马车无法走官路,只能往着狭窄小路而去,不巧就与人遇上了。
“王妃,您抓紧了!一会有些颠簸!”前头马夫的声音远远传来。
他们的车太大了,平路里走的大道,又有人开路,自然四平八稳。可在眼下这种窄路里遇到马儿受惊,显然就很不利了。
“吁!吁!”马夫使劲拉筋缰绳,他们的马也跟着惊恐了起来。
哇——
小公主受了颠簸,不住哭了起来。乳母紧紧地护着,却无法安抚住孩子的情绪。
“小心!!”对面的人大叫,然而还是来不及了,那马竟然脱离了缰绳,向前面冲去!
马夫死死拽着缰绳,可这窄路已无避让余地,两边又是密林。若一味避让,马车撞到林子里更会让车内人受伤。
侍卫们纷纷拔刀,看来只能解决这马了。
就在这紧张时刻,一个瘦小的黑影从一旁的树林里窜了出来,速度之快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侍卫们最先反应过来,将刀的方向对准这不明身份的人。
可那黑影并不冲马车去,而是......直奔疯马!
在场人皆一愣,难道不是刺杀?
王府的马车渐渐平稳了下来,秦世英这才能在颠簸中探头,看清了外面的形势。
那是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郎,个头只到马的一半,竟身手矫健,飞身上了马。
秦世英暗暗赞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身手,于是开始仔细观察起少年郎的行为。
这马颇烈,又是专跑远路的壮马,受惊后被人骑上身更是狂性大发,猛然一个跳跃后扬起后蹄!
!
采风采月一齐惊呼起来,少年郎大半个身子几乎飞了出去。
可那孩子并不惊慌,而是降低了重心。瘦小的身体四肢并用,紧紧扒在马背上,双手一齐使劲,用力往后勒住马脖。
——马停止前冲了!
马虽然不再冲向秦世英她们,但仍然处于恐慌中,四蹄不停地上下蹦跳,企图将少年郎甩下去。不过无论它怎么动,少年郎都好似长在马背上一样。
少年并不使用蛮力伤害马儿,而是等马挣扎疲惫的时候也随之放缓肢体,轻轻地安抚着马儿。
在少年的几次动作下,马渐渐恢复了冷静......真是好一场搏斗!
对面的人似乎才回过神,一溜小跑过来牵住了马,千恩万谢地感激着训马的少年。
随后他便想转头道歉,然而等他看清对面的马车样式时,一下腿软倒地。那模样华贵无比,规格极高,必是他惹不起的人。
“放肆!胆敢冲撞王妃!你有几个脑袋?”一众侍卫纷纷挥剑怒喝。
听到这话,这马夫悬着的心最终还是死了,直吓得伏地哭泣:“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啊!草民不是有意冲撞贵人的!”
秦世英回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公主的情况,万幸孩子没受伤。
如此突然的事件,难道是谁人派来的?
秦世英出门前就有此担忧,眼下就正好遇到了,实在有些巧。
她刚想命侍卫带回审问,然而孩子突然微微睁开了眼睛,向秦世英伸出双手,嘴里咿咿呀呀了一番。世英凑了过去,捏捏孩子的小手。
她突然想起了此番出门的目的。
也是,本就是为了孩子祈福,若这人真是平头百姓,那他今日也算是无妄之灾,又何苦为难他呢。
“罢了,你应当感激那驭马的少年,若不是他,今日恐怕你少不得鞭笞。”
她掀开帘子示意了一下,采风同前头的侍卫摆了摆手,侍卫们这才收起刀剑。
倒霉的犯事者走了,秦世英想起她还未答谢那少年,于是命侍女将人请来。
那少年颇为拘谨地低头站在马车前,与刚才飞身驭马的神气样子判若两人。
采月歪头细细打量着这个小孩,虽被脏污掩盖着,看不太清楚,但五官轮廓却很硬朗。
采风一贯严肃,看这人毫无规矩,便皱起了眉头:“王妃面前,还不自报家门?”
“无碍。”秦世英摆手。
她此时已经对这少年产生了好奇,这人衣着模样脏污不堪,应当是流民,可这训马的本事......
大虞人重文,一向对马术不甚精通,看其熟手的样子倒像是游牧部落的。
“你这本事,是自小学的?”秦世英好奇地问道。
“嗯......”少年不敢直视马车里的人,像个鹌鹑一样点头应答,手指头搓来搓去,都快把身上的破衣服搅碎了。
秦世英看到这场景简直要憋不住笑了,到底还是孩子,露怯也正常。于是她放缓了语调,柔声问少年想要什么奖赏。
“什么......什么都可以吗?”少年怯怯地问,一张嘴口音就不似大虞人。
少年的眼神渐渐坚定了起来:“我想学武!”
“你不要金银玉器?”一旁的采月惊讶地打断少年的话。
“不要。”少年摇摇头,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我阿布没有了,额吉也没有了,学武......能保护自己。”
“我想变厉害,然后找欺负阿布跟额吉的坏人打架。”
少年的声音闷闷的,从断断续续的话中可以推测出,大概是想寻仇。
秦世英的眼神柔了下去,这样年纪的孩子正是撒娇的时候,却不得不学武才能保护自己。
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安静睡去的公主,同是天涯可怜人,兴许这是上天给的机缘。
“你叫什么名字?”秦世英望向车外。
“阿日斯兰,在我们草原上是雄狮的意思。”提到名字,阿日斯兰的声音也变得响亮起来,似乎又做回了刚才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
“是个好名字,不过......如果你想来王府当侍卫的话,还得有一个汉人名字。”秦世英狡黠地冲他笑了笑。
“王妃!”一旁的侍卫急着打断她,王府戒备森严,对侍卫选拔异常严格,就连进来洒扫倒茶也得经过层层审核。
像这样来路不明的孩子安插在府中,简直是巨大的隐患。
秦世英收了笑意,侧过头用余光斜睨了一眼,侍卫一瞬间便意识到自己多话了,连忙低头作揖。
“我愿意的!”少年怕她反悔,赶忙应和道。这样好的机会,一旦错过可能以后再也遇不到了。
“那便好,从今往后你就叫探梅,我会找最厉害的人教你武术。”
秦世英顿了顿,一改方才的温柔。
“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要把这个孩子当做你的主子,拼尽全力保护她,不能让她受一点伤害,能做到吗?”
秦世英让乳娘抱起熟睡的公主,同这位小侍卫打了个照面。
“行!”阿日斯兰坚定地点头,为了替父母报仇,这点要求不算什么。
秦世微微点头,让跟随的家丁先带阿日斯兰回去安顿。临走之前,阿日斯兰还不忘用汉人的礼仪向秦世英鞠了个躬。
待俩人走远后,秦世英垂眸,唤来侍卫近前:“今日的事你去查一查,另外......”
“那孩子的背景尽快查清,该走的章程一样也不要落,若他没有撒谎,便带回府里严加看管,寻个严厉的教导他。”
“是,王妃。”
进王府当侍卫是假,培养个好操控的局外棋子是真。
王府从不把安危交到外人手中,秦世英没有那么蠢。
作为皇亲国戚,若没有一点判断的能力,仅凭着泛滥的良善那迟早会将自己害死。
过去的数年,有多少这样看似弱小的幼童、老人、甚至是天残之人,对着不谙世事的公子小姐们示之以弱,利用着他们泛滥的善心,最后潜入府邸仇杀满门?
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善良只能适可而止。
秦世英要的,是一个听话、有把柄的人,一个独立在时局之外、藏在暗处、随时可以灵活行动的人。
这样的人背景不能太杂,否则容易被人寻到踪迹。
也不能太干净,太干净的人意味着身份真假存疑,很有可能是蓄意接近的刺客。
公主的身世太过复杂,未来必然会被卷入纷乱之中。
因此她更需要一把好用的刀,一把在未来某一时刻,不受任何一方势力摆布、只为公主所用的刀。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秦世英要以谋略,博得这最后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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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出场人物介绍
采月:王府侍女,忠义勇敢,活泼可爱。
采风:王府侍女,做事循规蹈矩,祖上是没落的地师,采风耳濡目染也学了些皮毛。
阿日斯兰:蒙国流民,后入王府成为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