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说爱我么？

　　我不知道是怎么跟他们一起回到家的。
　　也不清楚后来大人是怎么样达成一致的，和解了。好像是因为那个小胖子去扯她的领子，结果被扯坏了，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架。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重视这件新衣服。
　　头有点昏昏沉沉的，到家之后，都已经快一点了。妈妈走的时候向老师替我们两个请了一个下午的假。说家里有事。
　　有事？有什么事？
　　我看了她一眼，她不安地看着身边的大人。看来她和我一样，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而那个女人，从一开始就一直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一直都不放手。而妈妈的也是怪怪的。一路上都没吭声。
　　“彤彤，衣服脏了，快去洗洗换一下吧，饭菜都已经等凉了，我再去热一下。”妈妈捧着饭菜往厨房走去，我赶紧跟了上去。
　　“我来帮彤彤洗澡。”阿姨赶紧说，望向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好温柔，又有说不出来的复杂。
　　而那位男人坐在陕窄的客厅里，微笑地看着她们的方向。

　　“妈妈，他们是谁啊？”
　　我偷偷地问妈妈。
　　妈妈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对我认真地说道：“他们是彤彤的爸爸妈妈，他们要领她回家了。”
　　“什么？”
　　我差点跳了起来，即使是刚才有点猜想，但是一旦被肯定，又像是受不了似的想要全盘推翻。
　　“前几天，他们通过当年的中介人，找到了我们家。”妈妈凑到我的耳朵，压低了声音“等下不要对彤彤摆脸色看，别让他们不高兴哈，还以为我们养了她这么多年还虐待她呢。”
　　妈妈还想说什么，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妈妈爸爸找上来了，那，那是不是意味她要走了。
　　她竟然要走了？

　　女人抱着她，一顿饭下来，她都只是看着彤吃饭，自己一口都没吃。
　　而彤，轻轻的划着碗里的饭，飞快地看了妈妈和我一眼，又赶紧低下头。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她的双肩在微微颤抖着。
　　空气中，有一种沉重无法流通的压抑感。
　　“快吃，快吃，别客气。”妈妈给女人夹了一道菜，女人笑得一下，笑得煞是好看。
　　“萱萱，快叫刘阿姨，这位是夏叔叔。”
　　我不吭声，妈妈有点难为情地笑了笑“孩子见生，不好意思。平常很爱说话的。”
　　“呵呵，没关系，头一次见面是这样的。”女人轻轻地拉了我的手，我看着她，那是一双干净修剪美丽的手，不像妈妈，有着厚厚的茧子。
　　“咳，是这样的，”男人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拉开了手中的黑色包包，拿出用报纸结结实实包的一叠东西放在桌上。“当年我们还是学生，所以……”男人快速地观察了一下彤的反应，她仍然低垂着头没抬起来。“所幸孩子在这里得你和你先生的照顾，我们非常感激，谢天谢地，现在终于找到了，我们想把孩子带回去，好好带养，这里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请你收下。”
　　妈妈局促地站起来，脸上也是绯红一片。“这……这我不能收，这些年因为生了萱萱之后，身体一直也不好，也没有怎么好好照顾彤彤。”
　　“不，你客气了，这你一定要收下，你对彤彤的养育之恩，我们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对！都怪我们以前不好。”
　　妈妈犹豫了一下，男人把那叠东西塞在了妈妈手里。
　　而这时，我看到了彤的脸抬了起来，眼泪流了满脸都是。女人心疼地哄着她，说“不哭不哭”，男人看着妈妈答应收了下来，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和善地对彤说：“好孩子，没事的，以后你想回来，爸爸妈妈会带你回来看她们的。别难过。”

　　“萱萱……”她看着我，从女人身上挣扎地下来，扯了扯我的衣角。“我不想走，萱萱……”
　　我默默地看着她，心里一痛，竟也掉下泪来。我从来都没想过，我对她还有除了怨恨之外的感情，我恨她，但是，她今天就要走了，我的喉头却被哽住一般，什么话都讲不出来了。
　　我拉着她的手，往我屋里走去。
　　“让她们再呆一会儿吧！”在身后，我听到妈妈轻轻的叹息声。

　　在书包里找出画纸，还有那散在书包底的蜡笔，这是她几天前送给我的。本来不想要，但是后来终究没扔掉。
　　我让她坐在我对面，我要把她画下来。握住蜡笔的手却禁不住有些颤抖了起来。我咬了咬牙，眼前开始模糊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到底为什么会难过？我是那么地讨厌她，恨不得见不到她。但是一想到以后真的会见不到了，心里又抑压不住的越发难受起来。
　　画好之后，她看了看，又另外用红色的蜡笔在旁边画了一个女孩，一个绑着小辫子的小女孩，在旁边歪歪拐拐的写着“萱萱和彤彤”。
　　为什么不是彤彤和萱萱？
　　很多年之后，我依偎在她身上这么问她。
　　而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刮着我的鼻子说道：“因为萱萱是彤彤最重要的人，我愿意永远都在你后面看着你。”
　　后来，我们都哭了出来，哭累了，彼此拉着对方的手在地板上睡着了。
　　而我睡醒时，身边的她已经不见了。
　　抛下妈妈在后头的呼唤，我跑到了街上，站在了车站那边。街灯已经亮了起来了，我看着长长的影子，突然想到早上，我把她一个人抛下时，她是不是也是像我现在这样，感觉惶恐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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