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风雪

　　“小雪，你怎么又来啦？”
　　年迈的女声埋怨地说，但语气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意。
　　“我当然是来看您的啊！”江雪甜甜地回着。
　　她把手上的果篮放到桌上，人就像一只快乐的蝴蝶一样扑进女人的怀里，很依赖的样子。

　　女人也是爱怜地抚着她头，关心地问：“江雪，你在亚林待得怎么样？学业还顺利吗？”
　　江雪就从她怀里抬起头看向她，不假思索地说：“我很好呀，您不用担心我的，院长妈妈。”
　　她说完后，就蹭了下女人的肩，窝在她怀里。

　　“好好，我还担心你会跟不上进度呢。”
　　“怎么会！我上课都很认真听讲的，而且我的同桌也很厉害，不会的也可以问她！”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听着很令人舒服。

　　在江雪考进亚林一中后，杨萍其实有些担心，不是别的，就是她的成绩问题。
　　其实之前江雪的学业只能是说一般，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这孩子像开了窍一样，成绩突飞猛进，竟考上淮市里门槛最高的私立高中。
　　她一开始听闻这个消息还很是吃惊来着，更何况江雪到底是从福利院出去的，她听说那所学校里的学生家世非凡，杨萍还是很担心江雪会在学校里受委屈。

　　她温声细语地同她怀中的江雪说：“小雪，你要是在亚林待不下去了，不要强撑着，其实普通高中也挺好的。”
　　江雪脸色暗了一下，旋即她就扬起灿烂的笑容，抱着杨萍的手：“院长妈妈，我在亚林很好，里面的老师都很厉害，而且您知道吗？我在亚林遇到司寒哥哥了！”

　　“司寒？”杨萍拧着眉头看向江雪。

　　江雪重重点下头，“对啊，就是在我们这待过两年的司寒哥哥。”

　　这下，杨萍便想起那个漂亮安静的小男孩。
　　也就在她想起来的那刻，她像想到什么，当即肃起脸，语气强硬道：“你不要同他走得过近。”

　　平日里院长妈妈待人都是温声细语的，哪会有这样强硬的表情，冷硬的语气。江雪不知道她怎么了，就僵着脸应了下来：“好的，我知道了，院长妈妈。”
　　这之后，杨萍脸上的表情才和缓下来，她看出江雪被她的脸色所吓到，就柔和着嗓子：“小雪，司寒这个孩子有些怪，你还是离他远一些为好。”

　　江雪就疑惑着眼望她，司寒如何怪了？她想问问清楚，但是院长妈妈却不打算再开口，她只抚着江雪的脑袋，神情有些疲惫，说：“小雪，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会儿。”

　　杨萍对于这个她一手创立起来的福利院，耗费极其大的心血，凡事通通亲力亲为，也因此很得小朋友的亲近，但同时，她的身体状况也不太好，特别是这几年，每况愈下。
　　江雪也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就不好再影响她休息，就提出告辞。

　　她从福利院出来后，就打算回家，就在公交站台等。
　　正逢周末，路上的车流拉得很长，站台上人也多，在她旁边也站着好几个人，样子瞧着和她差不多大，在那说笑玩闹着，听那对话，是要去电影院看一部新出的电影。

　　天气有些热，公交上开着空调，凉风吹散躁气，人都舒爽了很多。
　　公车到站后，江雪就一路小跑回去，太阳照在身上，热气腾腾，今年的夏天格外的长。
　　她手就在脸边扇风，一溜烟就跑进单元楼里，跑上楼梯后，她就掏出钥匙进屋了。

　　在进屋后，她就冲到风扇前，旋开开关，老旧的风扇转动着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凉风袭来，她享受地闭着眼，口中发出喟叹。
　　她整个人几乎抱着电风扇。

　　突然，她的口袋传出滴滴的动静，她想到了什么，就立即睁开眼，兴奋地摸着口袋里的手机。
　　翻出一个使用痕迹明显的手机后，她手点了两下，在屏幕亮起后，她就看到有一则未读消息，在看清内容后，江雪脸上就扬起笑，手不断在屏幕上点着，正同人聊着天。
　　在得到那边的回复后，她明显就更开心了。

　　她这种快乐的情绪还延续到第二天。
　　夏思思见她嘴上的笑没停下来过，就好奇地问：“江雪，你在高兴什么？笑了一上午了。”
　　江雪瞥了她一眼，脸上的笑不停。
　　这下夏思思就更加好奇了，她央着江雪说，但江雪就是不说，还一脸神秘地朝她说：“以后再和你说。”
　　夏思思哪能忍啊，就挠着她痒痒，非要她现在说出来。
　　江雪可不干坐着给她挠，她就跑，满教室地跑，夏思思就在她身后追，满教室地追，她们就在玩闹着。

　　这时，学习委员梁金就从外边跑进来，而江雪也正好在门那边，正在同夏思思打闹，她是背对着门的，在后退着，没注意后面，他们撞到一起后就一同摔到地上，只不过是一人倒向一边。
　　夏思思看见这一幕吓坏了，她忙跑过去扶起江雪，朝她问：“江雪，你有没有事啊？哪里有没有撞到？疼不疼？”
　　她一连串的发问，江雪反倒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就愣在那。而和她撞到一起的梁金也从地上爬起来，他也在看向江雪，问她：“江雪，对不起，我没有看到你，你没事吧？”
　　这边的动静也引起班上其他人的注意，纷纷看过来，围过来，每个人都在看着江雪。

　　江雪就摇了摇头，她说：“我没事。”
　　她看向梁金，看到他脸上的关心，就笑着说：“我也没有看见你，我们扯平。”

　　梁金作为班级的学习委员，平时很安静，除了会在收发作业时有存在感外，几乎都注意不到他。
　　那他在看见江雪脸上的笑后，就放下心来，点了下头。

　　大家看见是误会一场，女生就让江雪坐着休息去，男生就笑着调侃：“学习委员，你怎么回事啊！走路都在学习啊！”
　　“对呐，这么认真！”
　　揶揄声不断，教室里笑声一片。

　　梁金挪了挪脸上的眼睛，脸上也不禁有点窘，声音紧绷地说：“我是想来宣布半个月后的运动会的。”

　　“什么！”
　　“运动会？我没听错吧？”
　　“梁金，你是在说运动会吗？”
　　这则消息一出，全班都沸腾了，纷纷聚在梁金边上问着，梁金还没说什么，她们就你一嘴我一嘴谈论起来。

　　江雪坐在位子上，也探着脑袋往那边看，早就听说亚林的运动会很精彩，晚上还会专门办一场晚会，热闹极了。
　　梁金推了推眼镜，继而说：“刚才，我去放作业本的时候，在办公室里听到的。”
　　既然是在办公室里听到，那自然是老师在聊，那这事必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每个人都在欢呼着。

　　夏思思也激动地握着江雪的手，在喊着：“哇，太棒了，运动会要来了！”
　　江雪也抓着她手，在喊着：“是啊！听说还有晚会呢！”

　　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林蘅从走廊进来，她一进来就看到这班学生都在专注地盯着她，很不对劲，像藏着什么事一样。
　　她就问道：“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什么表情？”

　　她这话一出，有忍不住的人就说：“老师，你是不是要同我们说半个月后的校运动会一事？”
　　“你们如何知晓？”她很是不可思议。

　　“哇~”
　　“真的有运动会！”
　　“太棒了！”

　　讨论声实在太吵了，班主任只能用书拍着讲台，教室里这才安静下来。
　　她肃着一张脸，说：“好了，这事下课再讨论，我们现在先上课。”

　　“好的，老师！”
　　同学们热情格外高涨。

　　上课过程中，江雪就悄悄和夏思思说小话，“你要不要报名参加运动会啊？”
　　夏思思皱着脸，“我不知道，再说吧。”
　　江雪就点了点头，“哦。”

　　“那你呢，你要参加吗？”
　　江雪想了想自己的跑步，就自觉：“我不参加，我还是看你们跑好了。”
　　她就坏笑着。

　　夏思思就翻了一个白眼，“你休想！到时候，你必须要跑前跑后伺候我！”
　　“暧，你这是要参加的意思？”
　　江雪凑近她问道。

　　夏思思就苦着脸，说：“到时候没人跑，肯定要我来。”她的长跑和短跑都很快，在班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没人跑的话，指定她要顶着。
　　江雪就顺着她话说，笑着：“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她跑步可不行，怎么着也轮不到她。

　　“江雪，你也太不小心了，好好跑着步，怎么会绊倒脚呢？”
　　江雪苦着一张脸在摇头，“我不知道，就是突然脚一软就摔到了。”

　　夏思思正扶着江雪上楼，她们打算在教室里呆会儿，看看脚伤情况。
　　她看着江雪直都直不了的左腿，想起上午她摔倒的情景，就说：“你不会是上午就扭到了，所以课上跑步摔倒了吧？”

　　江雪抬起眼凝着她，眼睛眨了又眨，她倒是没想到这个。
　　下一秒，她又皱了皱眉头：“应该不是吧，我中午就没感觉了。”
　　夏思思就一本正经地说：“你可能是内伤。武侠小说里，内伤不都是后知后觉的吗？”
　　江雪就抽动着嘴角看她。
　　她知道夏思思是绝对的古龙小说迷，但没想到里面的招式还能套在她身上。

　　“停止你脑子里的臆想。”
　　“好嘛好嘛。”

　　她们走得是靠近操场这边的教学楼楼梯。
　　江雪的一只脚动不了，她在夏思思的搀扶下，一层一层地跳上楼梯，辛辛苦苦爬到三楼，两人就气喘吁吁了。
　　她们从三楼楼梯间出去，来到楼道上时，江雪的视线一下就定在对面的教室，那边教室门正进进出出许多学生，其中还有她熟悉的身影。

　　她止住脚不动了，还很入神的样子。
　　夏思思就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那边提着洗笔桶的高二学生，又收回来：“江雪，怎么不走了？”
　　江雪却没有回她的话，而是视线仍然落在对面，她问：“他们在上什么课？”

　　“他们上课外活动课啊。”

　　靠近操场的这边教室是专门用于学生上课外活动课的。
　　亚林高中每个年级段每周都会安排三到四节课外活动课，用来丰富课程体验，以一学期为限期来专门学一项艺术课程。
　　比方说她们一年级这学期活动课内容是声乐，目前是上到美声。
　　很显然，高二这学期学的是美术。

　　江雪缓缓点了点头，目光仍然落在对面的教室上，直到看着周鹂提着洗笔桶回到教室。

　　她才对夏思思说：“思思，你回去上课吧。”
　　“啊？你一个人可以吗？”夏思思吃惊地望着她。

　　江雪凝着她，很是认真的神情：“我可以的。”
　　“真的不用我陪你吗？”
　　“不用！你去上课吧。” 她露着笑，还晃了晃腿，证明情况很好。

　　“那好吧，要是你情况严重了就去找老师。”
　　“好！”
　　夏思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而在她下楼梯出了这栋教学楼后，江雪没有直接沿着楼道去到自己的班级，而是穿过回廊去到另一边的教室。

　　她停在厕所外，眼睛一直瞥向那间教室。
　　她想，他已经接过水了吗?
　　她好像没看他出来过。

　　此时，厕所外的洗手池只有一个两个的学生在接水，接完水过后也很快就回教室。

　　司寒几乎是最后一个出来接水的，当他踏出教室的那一刻，江雪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她往后退了两步，躲在墙后边。
　　他还是穿着长袖的校服衬衫，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很是规矩的样子。
　　走在廊下，日黄照在他脸上，江雪却一点都不觉有暖意，反到是透着冷然，不好接近的气息。

　　他好像和班上的同学关系一般般。
　　江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司寒并不知晓有人正在凝视他，他走到洗水池前停下，修长的手拧开水龙头，水倾进捅中。
　　洗笔桶内容量很小，很快就接满。

　　这时，旁边厕所传出一道细微的抽噎声，声线极其细弱，有点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在无助的哭咽，但司寒的表情并无变化，连眼皮都没掀，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他关了水龙头就要走。

　　就在这时，隔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倒地声，他只停了一下，就一下之后，他就继续往外走。
　　在他到走廊上时，一道声音唤住了他：“司寒哥哥！”
　　女声清甜悦耳，透着惊喜。

　　司寒就转过头去，看到她湿着校服，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他的眼神落在她脚上，继而落在她脸上。

　　江雪也正在盯着他。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江雪这才注意到脸上的窘态，低下头，手胡乱地擦去眼角的泪珠。
　　她湿着手，在掩饰性地笑。

　　司寒就问：“怎么伤到的？”
　　她低着眸，小声地说：“体育课上不小心摔得，我以为休息会儿会好，没想到越来越疼。”

　　她皱着眉，难受地看向脚上的伤，脚上的红肿的伤口裸露在外，比起周围正常的皮肤看起来惨不忍睹。
　　伤得很严重。

　　司寒不禁皱起眉，“你的脚要去医务室。”
　　她抬起脸，凝着他的眼睛，啊了一声。

　　司寒又说了一遍：“你的情况要去医务室。”
　　“可是，我不知道医务室在哪里。”
　　她问：“司寒哥哥，我该怎么办？”
　　她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司寒思忖了一会儿后，说：“我可以带你去。”
　　“真的吗？”
　　她兴奋地抓着他的手，神情很高兴。

　　司寒轻点了下头。

　　下一秒，她就纠结着神情：“不过司寒哥哥，你还在上课，中途走掉没关系吗？”
　　“没关系，只是活动课。”
　　他班上好些人嫌活动课没意思，都旷掉的。

　　司寒将洗笔桶放到洗手池边上，就走去她边上，“你跟着我走。”
　　他没有得到回应，就回头看她。
　　江雪在他的视线下点了点头，这之后他就往楼梯走去。

　　可就在下一瞬，一道倒地的沉闷声自地砖传来，司寒一回头就看见她摔在地上，脸色痛苦地趴那。
　　他就跑过去，询问：“你没事吧？”
　　她拧着脸：“我、我走不动。”

　　司寒凝着她脚上的伤，眉头越蹙越紧，低沉地说：“你必须要去医务室，你走不动的话，我扶着你。”
　　江雪迟疑地点了下头，司寒就将人扶起来，

　　江雪的手就搭在他手上，这一次，他没有同上次一样，态度激动地甩开她的手。
　　江雪就悄悄看了他一眼，看来这是可控的嘛。

　　他们就往楼梯走着，在出楼梯后，还有一处檐下的台阶要过。
　　在下到这边的最后一节台阶时，江雪好的那一条腿一软，整个人就往地上跌去，眼看就要摔倒，在这一危急时刻，司寒就搂了
　　她一把，江雪害怕地反抱住他，害怕地在那瑟瑟发抖。
　　女孩柔弱的身躯贴着他，司寒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整个人局促在那，他说：“江雪，已经没事了。”

　　江雪便抬起头，自下往上看向他，这个视角他们还真有点亲密相拥的意味，她连忙松开手，抓住他的袖子，一点都不见尴尬：“司寒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不会怪我吧？”
　　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眼中藏着碎光。

　　司寒摇了下头，就扶着她往平地走。

　　这里的一幕也落进对面建筑里的一人眼里，他瞪大了眼，错愕地看着这场景，随后很快就跑开。

　　医务室里，江雪坐在单床上，受伤的脚搭在床上，校医在观察她的伤口后，拧着眉说：“得亏你来了，这个伤不管的话，会很严重。可能接下来一个月都不好走路，伤筋动骨不是开玩笑的。”
　　居然这般严重，江雪吓了一跳，脚丫也跟着一缩，她后怕地看向自己的脚。

　　校医取来一个圆盒子，旋开盖子，取出棉球给她消毒，酒精棉球触到皮肤的那刻，尖锐的痛意袭来，江雪的手就抓住司寒垂在腿侧的手，眼中含着一泡水。
　　那校医看到便说：“哎呀，同学，不要抓他手，忍一忍就好。”

　　江雪疼得厉害，才不想照做，将他的话当成耳旁风，她手还是攥着司寒。
　　她握的力度很大，红痕显现在他白皙的手上。

　　而司寒，看着她颤个不停的眼睫，也就抿着唇，任她抓着。
　　见男生也没什么阻止，那校医自是不好再说什么，开始给江雪涂药。

　　上完药后，校医就说再等一会看后续反应。
　　他们便在医务室待着。

　　江雪躺在医务室的床上休息，司寒就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翻书，视线落在手里的书上，很专注的样子。
　　江雪无聊地打量环境，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司寒脸上，她说：“司寒哥哥，你能给我也拿一本书吗？”
　　司寒凝着她，轻轻点头，才把手里的书合上，去医务室的外墙上选了几本书。
　　江雪接过书后朝他道谢。
　　她虽然是翻着书，但显然心思也不在书上，一双漆黑的眼睛转个不停。

　　药效开始发作，脚没那么疼的时候，她才套上鞋子，穿上鞋子后她也不走，就泪汪汪地看着司寒。
　　司寒明了她的意思，就上前两步扶着她的手，江雪这才露着笑，在司寒身边一跳一跳地出了医务室。

　　而这时，天色已经暗淡，放学铃也早就已经响了，校园内的学生都没有几个，他们走在安静的小道上，手边是满墙的绿得葱郁的爬山虎。
　　在出校门的路上，江雪就在那叽叽喳喳着，谈着班上的趣事，吐槽校园里太大走得累，期待半个月后的运动会，她希望腿能快点好起来……
　　而司寒，多半时候是安静的，在沉默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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