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蝴蝶一直纠缠不休

　　不等回应，他已起身，步履蹀躞走向通往侧厅的玻璃门。
　　安玉卓应了声，给安予子使眼色，她一眼明白老爸的意思，踟蹰跟了上去。

　　晨风带着轻盈的凉意扑面而来，安予子站在侧厅落地窗后，看着那个欣长的身影深入花园深处，犹豫了片刻，扯着理智也推开了玻璃门。

　　他不会轻易伤害我，这是我家。或许这是次试探的好机会，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安予子不断安慰自己，不断向前，循着小径追赶他的脚步。

　　然后，安予子看到了他，她心脏的跳动声快溢出胸膛，夜萧背对着她，站在一丛高大的芭蕉下，用手指摩挲宽大的蕉叶。他的肩膀似乎比来时垮下了一些，翠绿的叶片在他垂下的指间微颤，她注意到他的手指，以及...手指上方，那袖口下露出的一小截冷白手腕。
　　那手腕上，几道暗红色的伤痕蜿蜒盘踞。
　　夜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目光精准地攫住了安予子，他静止在原地，仿佛在静候她上前。安予子确实照做了。
　　“我有事情想问。”她开口。
　　安予子原先踌躇的心态在她开口后坚定起来，如果夜萧愿意开口，她很好奇血红色的蝴蝶，触目惊心的伤口是如何和他孱弱的身体结合起来的。
　　“当然可以。”他看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陪我喝咖啡。”

　　待二人回到室内，安予子父母已经驱车驶离了宅子，安茗俊也不见了踪影。
　　她带身旁的夜萧来到厨房，将冲泡咖啡的器具和材料如数摆上桌台，一些做好后，她开口问：“你说的喝咖啡就是让我品尝你亲手磨泡的吗？”
　　“是的。”
　　安予子唇瓣翕动，泄不出来一字，她捉摸不透夜萧的想法，只得暂时先依照他说的做。

　　水流响起，他用手仔细冲洗着做手冲的细嘴壶，接着又拧开装有咖啡豆的玻璃罐，深烘焙咖啡豆浓郁的香逸散出来。
　　安予子安静地看着，直到看着那金棕色带着泡沫的液体滴落在壶里。
　　“你可以坐在后面的吧台上等。”夜萧说了第二句。
　　安予子应允，离开了厨房。

　　片刻时间后，夜萧端着两杯温热的咖啡，将其放在了吧台。两人相邻而坐，安予子感到一丝的不适。
　　“小心烫。”夜萧又开口。
　　“谢谢你。”安予子补充道：“闻起来很香。”
　　她双手捧起那杯咖啡，浓郁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她低头看见杯中的拉花，是一朵玫瑰。她又抬眼看向他，他正端起自己的那杯，也垂眸看着杯中升腾的热气。
　　安予子能切身感受到自己对夜萧的排斥因为一杯亲手做的咖啡而渐渐解构，她放松了警惕，低头喝下了第一口。

　　顷刻间，空气中弥漫的醇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代替而来的是冲上头脑的浓重又熟悉的花香，安予子注意到事态的不对，她的身体却依旧纹丝不动，似乎与这花香极度契合。
　　安予子放下茶杯，这时，身边的人又开了口：“不舒服吗？”安予子点头，起身想要蹲坐在地板上。
　　她的意识告诉她她身体状态一切都好，但夜萧的话似乎被大脑默认成圣旨，她的身体迫切需要休息。

　　夜萧淡淡地说：“回房间吧？”

　　她在即将关上门之际，夜萧不知何时已悄然无声地走到她附近，用手掌抵住了只露出条缝的卧室门。

　　“夜萧？你？”她微张开口，手中的动作停顿。
　　男生顺势进入，二人距离近得让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瞬间盖过屋内香薰蜡烛的味道。
　　他的眼眸不再是之前的淡然，而是翻涌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浓稠的情绪。

　　“抱歉...”他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声“抱歉”来得突兀，她的身体却先一步感知到了变化。
　　夜萧的手掌，带着并非粗暴的力道，轻轻落在她肩头，另一只手顺势下滑，扶住了她的腰侧。
　　安予子觉得一股温柔的力道推来，她重心不稳地，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身前的人不断引导她向床沿退去，她的膝盖弯渐渐碰到了床沿，身体跌坐在床上。
　　在她因失重而大脑一片空白时，夜萧的身影已倾覆下来

　　他没有完全压在她身上，而是单膝虚跪在床沿，一手撑在她身侧的被面上，形成了一个将她笼罩却并未禁锢的空间。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下一秒他的唇覆了下来。

　　这是一个带着试探和微微凉意的触碰，轻柔地印在她的唇瓣上，像清风经过水面。
　　然而这触碰并未离开，夜萧的吻加深了，他的唇带着令人心颤的温热，辗转地摩挲着她的唇，这触感柔软而干燥，带着他身上的气息，奇异地抚平安予子的情绪。
　　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动作，安予子的意识叫嚣着，命令推开身前压制着她的人，身体依旧没有反抗，空出的双手仅仅攥着被单。

　　夜萧的唇突然离开，面带焦急轻声地说：“予子，咬我，咬我的唇。”
　　仅一瞬间，他又很快覆上去。第二个吻略显粗暴和用力，男生轻轻地嘶咬着她的上唇。安予子终于有了动作，狠狠咬了上去。
　　一股腥甜味渗出，血红的液体乍现，夜萧的眼神忽地发亮，吸吮自己的血液，一口渡入安予子的口腔里。
　　“咽下去。咽下去。”
　　夜萧的语调颤动，像是带着乞求的意愿，又重复了遍刚才的动作。
　　唇上那细小的伤口已经挤不出更多一滴血液了，夜萧又呼唤安予子，他这次的语调更低，更卑劣，“予子，再咬我一口，用力。”
　　安予子咽了下喉，又狠狠下了口，夜萧几乎一瞬“嘶”了声，眉头紧皱着。他专注着将血送进安予子的体内，直到他的嘴唇发白，吸不出一丝血液为止。

　　安予子大口喘着气，自她咽下夜萧的血液第一口喉，体内的血液就躁动不已，像是沸腾般炽热，她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她的意识被灼烧地变得极为清晰，她终于意识到两人做了多荒谬可言的事。

　　夜萧，你强迫我，我与你几乎素不相识，为什么骗我，来找我？
　　夜萧，我应该恨你！我甚至和你没有交流，为什么吻了我？
　　夜萧，我现在油然而生的不是厌恶感，为什么是亲近感？
　　夜萧，为什么现在我身心不排斥和你的接触，我对你恨不起来？

　　安予子问：“夜萧，为什么我对你恨不起来？”
　　夜萧的右手擦了口唇，回答：“抱歉。”
　　他起了身，慌乱逃开，又扔下一句：“对不起。”
　　他的离开太迅速，或许只有几秒，又或许一个世纪那么长。安予子张了嘴，没发出任何声音。掌心的冰凉提醒着她现实的荒谬，而嗓子里残留的血腥味又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强袭。

　　一场早已设计好的失控，一句语焉不详的“抱歉”，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意外的亲密和感官的沉溺，安予子回想起这个吻，她无比确信，连她的基因都为之臣服。
　　她不讨厌他。不讨厌对她的强制举动。
　　安予子同时也意识到这个认知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在她还在等待咖啡余时，他的靠近还是禁书上的条纹，不容触碰。

　　安予子下了楼，发现一楼的人已经空空如也，如她所料，夜萧离开了。
　　夜萧还没来得及告诉她真相，这是他刚不久才答应过的，怅然若失感浮在安予子心中。
　　等安予子意识到她在想什么的时候已经迟了，她在期待那位不速之客的解释。堵塞在安予子心口，需要他回应的事情越积越多。似乎只要遇见他，安予子的心事就会增加那么几桩。
　　她捂上胸脯，自己对他的感情潜移默化的改变了。但她自己却什么都改变不了，连莫名其妙滋生的好感都搞不清楚原因。

　　元旦晚，安予子坐在书桌前整理着书本，她把随意铺放的教科书塞到书架上，突然，一张卡纸掉落到地上。
　　从背面看，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明信片，安予子想是课上不小心夹在书页里一并带回了家。她弯腰捡起，待翻到正面时，她的动作停滞了，眼珠左右上下跳动着，脚步发麻。
　　这是一张有署名的明信片。
　　信的开头写着：“亲爱的予子”。

　　“亲爱的予子，你一样思念着我，我与你共感，拥有同样跳动的心脏，我对你不只是一厢情愿。”
　　“亲爱的予子，我一样思念着你，你与我共生，若你困苦遭遇不测，我必出现在你面前。”
　　“亲爱的予子，我们还会再见面。”
　　落款：“夜萧”。

　　一只蝴蝶图案斜放在明信片的对角处，安予子认得，这是夜萧卧室里八音盒上的那只，也是他锁骨处长出来的那只。这抹张扬灼目的血色，赤红如焰的纹路，像在蝶翼中翻涌。
　　安予子收起明信片，放在橱柜中的最上层。

　　她又做了梦，梦里的夜萧和她复刻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她只是一直在流泪，滑落到脸颊处的泪水被男生舔舐着，消失的泪痕自冰凉转为温热，他的脸颊紧贴在上面，流淌的液体夹杂在两张面容之间，安予子感觉这泪水越来越多，她发现，夜萧也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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