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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淮书在做什么?”陆衍之懒懒地开口,打断屋内两人的谈话。
宋淮书还没忙完,听到声音只朝门口看了一眼就又继续手底下的活儿。
“表少爷回来了?我做了饭菜,正想着给您送过去。”
大概是在厨房待久了,嗓子受了烟火气,他说话时少了一分清润多了一丝沙哑,听在人耳朵里酥酥麻麻的。
陆衍之进门,瞥了眼他身后的春霞,面上虽然笑着,却无端透着一股冷意。
春霞差点摔了手中的碗,结结巴巴道:“表,表少爷。”
陆衍之不搭理她,走上前学着方才春霞的样子贴在他身后,只是他身材高大,从背后看像是把宋淮书整个人都拢在了怀里。
“给我做的?”
“嗯。”
“那怎么别人先吃上了?”
听着他略带指责的话,宋淮书还以为这跟往常一样就是个玩笑,等他把最后一个碗洗净,笑着转过头时才看清他藏在眼底的阴沉,登时慌了起来。
他往后退了几步,不知该作何解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胆小温软的性子让他本能地就想去讨好对方。
脑子里转了许多好话,最后说出来的却只有干巴巴的一句。
“对不起表少爷,下次不会了,您别生气。”
只刚喝了几口就被迫打断的春霞也跟着瑟瑟发抖,早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日头攀至东南天际,眼看着就要到了正午用膳的时辰,灶台上的饭菜也渐渐地有些凉了。
两人这几日已经熟悉了不少,宋淮书斗着胆子觑了他一眼,试探着说道:“表少爷先吃饭吧?”
陆衍之从鼻子里“嗯”了声,侧了下身等着他动作。
宋淮书拉起地上的春霞,两人手忙脚乱地端着饭菜进了翊辰轩。
身后脚步声渐行渐近,春霞五官都皱在一起,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宋公子,表少爷不会罚我吧……”
“不会的不会的……”
宋淮书刚把菜摆好,陆衍之就走到他身边扯开了他的围裙,熟练地拉着他一起坐了下来。
“这么多都是淮书亲手做的?”
“啊……是……”
见他没有搭理春霞的意思,宋淮书借着拿虾的动作挡住陆衍之,飞快地给了春霞一个眼神。
等门被从外面合上,宋淮书已经解开了荷叶,把它放到了陆衍之的碗里。
“这是俞州这里的小吃,我在酒楼学的,表少爷尝尝?”
碗里被蒸成墨绿的荷叶上拖着一小块插着虾的糯米,陆衍之盯着面前立起来的虾尾却没有动筷。
“怎么突然要给我做东西吃?”
“我见表少爷这几日好像胃口不大好,就想着换换样式。”
宋淮书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把他拿出来的酒杯挪到一边,换上那碗豆腐汤。
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看不到,陆衍之按住他的手,笑问:“做什么呢?”
小动作被发现,宋淮书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手上的动作却把酒杯推得更远。
“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而且我今日做了汤,你总得留些肚子尝尝吧。”
陆衍之面上阴沉不在,又恢复成往日懒懒散散的样子,一脸不在意道:“那就让它伤好了,总比清醒着浑浑噩噩的好。”
说罢他又起身去够那酒杯,宋淮书却先一步把它握在手里,低着头不言语。
这几日陆衍之的情绪行为都异常古怪,酒也比往日饮得更多,送的速度都追不上他喝的速度,也就是他底子好,普通人这么喝早就被拉去见大夫了。
他不敢打听他的心思,却也不想他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
“淮书是不是以为我这屋里就这一个杯子?”
陆衍之笑着点了下他的脑袋,打开酒壶的盖子就要放到唇边,宋淮书眼疾手快,伸出手掌挡住壶口。
手背不经意间擦过一个温软的东西,宋淮书没太在意,依旧把酒壶往下按。
“表少爷您不能再喝了,这几日西院的酒都要被你给喝光了。”
“怎么?替我那舅舅心疼钱?”
宋淮书抿了下唇,低声道:“我是心疼表少爷。”
空气似乎沉寂了一下,陆衍之有些意外地转头。
“心疼,我?我堂堂镇国公世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大把的人围着我转,有什么好心疼的?”
宋淮书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心一慌,颠三倒四地就开始解释。
“不不不不是,我没有心疼表少爷,我的意思是,我只是说,喝酒误事!喝酒伤身!我只是担心表少爷生病!我我我……”
我一个靠人接济的哪有资格去心疼金枝玉叶的世子爷啊!
他悔得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陆衍之嘴角的自嘲渐渐淡去,紧接着苦笑了下,又有些懊恼方才的失态。
“我……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害怕归害怕,这人的手却还严严实实扣在酒壶上,陆衍之定定地看着他,垂下眼睫勾了下唇角。
“知道了。”
察觉到壶上的力气小了些,宋淮书大着胆子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把酒壶盖上盖子放在另一边,然后又把自己做的汤往那边推了推。
等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发现陆衍之手撑着头,视线一直随着他移动,见他望过来突然伸手捏住他的脸蛋,嘴里喃喃:“胖了些。”
“什么?”宋淮书没听清。
“没什么。”
陆衍之舀了一勺汤,喝了一口,只觉得唇齿留香。
前日是他母亲的忌日,他一个人跑到母亲曾经住过的小木屋里待了一整个晚上,这几日除了睡觉就是饮酒,胃里没什么东西也不觉得饿,此刻一口热汤下去倒是勾起了他肚里的馋虫,再看桌上那些费尽心思的一盘盘菜时也有了进食的欲望。
陆衍之风卷残云,招呼下人进来收拾的时候,他神色恣意,闲聊似地问宋淮书:“你和刚才那个丫头关系很好?”
宋淮书一边帮着撤盘子一边答道:“春霞么?还不错,我第一次来姜府的时候就是她给我通传的,要不然我可能连大门都进不去。”
“平日里你们也经常见面?”
宋淮书摇了摇头:“偶尔见面会打声招呼,不过一般是见不到的,她送菜送得早,今日我提前从夫子那回来才撞见。”
眼前的身影晃来晃去没个闲的时候,陆衍之半拉半拽地给按到凳子上,又给他推了杯茶过去,半开玩笑道:“你面皮儿薄,不善与人交际,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与你亲近些,怎么到了她这儿,几面你就如此放得开?”
宋淮书刚好张嘴,闻言冷不丁被呛了一下,捂着唇咳了起来,咳得眼角都有些泛红。
陆衍之好心地给他拍了拍,又用手绢给他仔细擦了擦嘴角,在他反应过来前又收了回去。
缓了一会儿宋淮书抬起头,就见对面这人依旧盯着自己,似乎非要寻个理由不可。
“春霞有个神志不清的哥哥,兄妹俩相依为命,就靠她一人生活,我是瞧着她与我同命相连,才与她多说了两句。”
陆衍之唇角弧度不减反增,笑意却不达眼底:“你倒是了解得多,连人家家里有个糊涂哥哥都知道。”
宋淮书觉得他语气有些奇怪,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明白,只斟酌着解释道:“可是,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啊……”
见他糊里糊涂地,陆衍之叹了口,没再揪着不放。
这之后,春霞再也不敢想着讨赏,每日把菜送到了就走,就连见到宋淮书她也不再像往常那样没大没小,更别提陆衍之了,远远看见都要绕着走,生怕惹了他不快。
可惜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春霞也就躲了几日,就又求到了宋淮书面前。
六月的天阴晴不定,时而天朗气清时而黑云压城,都是常有的事,这几日恰巧就碰上雨季,可这雨却不是一蹴而就,沉沉地被兜在天上,压得城中愈发闷热,原本定下要带清清去游湖的计划也因此被搁置。
到了昨日,这场雨终于落了下来,大概是被憋得狠了,雨势又大又急,雨点儿被风吹得斜斜的,打在人身上就像石子一般,到了夜里更是电闪雷鸣。姜承陪着宋淮清玩时还感叹着好些年没见过这样大的雨了。
今日依旧是雷雨天,夫子年逾古稀身体不大好便借着天气给宋淮清放了假,宋淮书不必早起,这几日清晨都睡得一塌糊涂。
恍惚间听见楼下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他睫毛动了动,不甚清明地睁开眼,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好一会儿才听见嘈杂的雨声中夹着的一丝人声。
“……宋公子!宋公子!求您开开门吧!”
熟悉的嗓音传到耳朵里,宋淮书一下子清醒过来。
春霞有日子没和他说过话了,见了他跟见别人一样规规矩矩的,今日怎么哭着找他来了?
定是出什么事了!
想到这儿,他慌慌张张地笈着双鞋,连衣裳都来不及披好就匆匆开了门,门外春霞还维持着拍打的动作,门一开就惯性地朝里面倒去,宋淮书反应不及本能伸出手去扶她的胳膊。
门还没关,豆大的雨点被风裹着砸到两人身上,宋淮书一只手搀着她一只手伸出去把门一扇扇关好。
春霞带着哭腔,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头发乱七八糟的贴在面上,浑身都湿漉漉的,瑟瑟发抖的小身板儿看起来比他都还要瘦上三分。
宋淮书把身上的外衣给她披上,温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春霞吸了下鼻子,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
“宋,宋公子,我哥,我哥哥他,他中了毒,大夫说要五两银子才,才够药钱,宋公子,我,我没有钱,我,我……”
春霞越说越激动,刚止住的泪水此刻又冒了出来,她抽噎着说不出话,只能抓着宋淮书的手臂寻求安慰。
相依为命的亲人危在旦夕,宋淮书一听就慌了神。
“没事没事,我有钱的我帮你,我去找兰心。”
兰心是之前西院新拨来的大丫鬟,另一个叫竹影,都是陆衍之嫌她们本来的名字粗俗随口起的,两人一个管钱一个管人,分工明确。
平日里宋淮书是不怎么与她们打交道的,有什么事都是陆衍之去吩咐,可今日遇上了春霞,他担心陆衍之还气着便想着自己去。
宋淮书跟被吵醒跑下来的清清嘱咐了几句便要离开,拉着春霞打开门时,预料中的雨点却没有砸下来,再定睛一看,就见陆衍之堵在门口,神色晦暗地看着屋内。
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危险的感觉又爬上心头,宋淮书不知是冷还是怎么的,忍不住打了个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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