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雨忘亞

　　平安夜的铃声混着雪粒子砸在教学楼玻璃上。沈溪雅攥着暖手宝往教室走，瞥见江雾雨的课本半露在课桌抽屉外，封面角上沾着片干枯的梧桐叶——正是暴雨夜她落在他素描本里的那片。

　　课本滑落的瞬间，张泛黄的照片飘出来。穿白大褂的女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嘴角梨涡浅得像片月光，怀里的孩子攥着枚银色奶嘴，耳后隐约可见颗浅褐色的痣。

　　"砰"的一声，保温杯从沈溪雅手中跌落。江雾雨转身时，她正慌乱地捡照片，指尖在女人的梨涡上停留。他瞳孔骤缩，像被踩中尾巴的兽，猛地夺过照片塞进校服内袋，拉链拉到下巴，只露出半张冷白的脸。

　　"不是故意的..."沈溪雅声音发颤，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像要咽下漫天飞雪。走廊尽头传来同学们的喧闹，有人抱着礼花筒跑过，彩纸落在他发间，却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像尊被雪覆盖的石膏像。

　　晚自习结束时，天台铁门被风吹得哐当响。沈溪雅裹着毛绒围巾上去，看见江雾雨倚在栏杆上，指间夹着支没点燃的孔雀牌香烟，烟盒上用铅笔写着极小的"林晚秋"——和照片背面的签名一模一样。

　　"给你。"她递上暖手宝，里面裹着袋新拆的草莓润喉糖。江雾雨垂眸看她冻红的鼻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里面装着星星形状的烟花棒，尾部系着褪色的红丝带。

　　第一支烟花炸开时，沈溪雅听见他低哑的声音混着雪粒落下："她走的时候，我五岁。"火星在他瞳孔里跳跃，映得那道旧伤疤泛起暖金色，"总说等我攒够星星，就带我去看真正的银河。"

　　雪越下越大，烟花棒的光映着他睫毛上的雪花，像撒了把碎钻。沈溪雅笨拙地替他围上围巾，指尖触到他后颈的创可贴——是她上周塞在他书包里的小熊图案款。江雾雨忽然抓住她手腕，掌心的薄茧蹭过她手背："知道为什么总画你吗？"

　　他从内袋摸出照片，雪花落在女人的梨涡上，竟与沈溪雅笑起来时的弧度重合。远处教学楼的圣诞彩灯突然亮起，暖黄色的光漫上天台，将他冷白的脸染成蜜色。江雾雨低头替她扣好围巾最上端的纽扣，指腹擦过她发烫的耳垂："因为你的眼睛...像她留在我梦里的银河。"

　　最后一支烟花在夜空中绽开时，沈溪雅看见他耳后那颗痣被雪水洇湿，像颗即将融化的草莓糖。她忽然想起素描本里未完成的画，鼓起勇气伸手替他拂去睫毛上的雪花，而他没有躲开，只是将最后一支烟花棒塞进她掌心，火星在两人相触的指尖跳起小小的舞。

　　"傻子，"他声音轻得像片雪花，"手这么凉，怎么暖糖？"但当沈溪雅将润喉糖塞进他嘴里时，发现他耳尖红得比烟花棒的火星还要鲜艳，在雪夜里晃成团温柔的小火苗。

　　雪地上忽然传来同学们的欢呼，有人举着手机拍彩灯下的雪景。江雾雨转身时，沈溪雅看见他校服后领沾着片烟花碎屑，像颗不小心跌落的星星。她伸手替他摘下，却在触到布料的瞬间，听见他极轻的、带着薄荷味的叹息："以后...别再看我课本了。"

　　平安夜的雪在黎明前停了。沈溪雅在课桌里发现盒星星形状的薄荷糖，每颗糖纸里都夹着极小的素描——有她在雪地里仰头发呆的模样，有他们交叠着握烟花棒的手，最底下那张画着两个牵着手的小人，身后跟着条由润喉糖纸船组成的银河。

　　糖盒里掉出张便签，是他惯用的美术纸，边缘画着歪歪扭扭的兔子耳朵："圣诞快乐，我的小银河。"字迹被水洇过，最后那个句号晕成小团，像他看她时，眼睛里突然泛起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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