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灰之木

作者:羽落轻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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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 章


      前几天太忙没来得及去买菜,昨天好不容易有时间了,我又磨蹭到半夜以致回得太晚。现下冰箱空空荡荡,上下两门敞开找遍能拿来填饱肚子的,除开冷藏室里的鸡蛋,就只剩下冷冻室里放着的两块鸡胸肉。
      煎个鸡胸肉?
      我思索着半蹲下从冷藏柜的塑料抽屉里拿出被冻得硬邦邦宛如砖头的鸡胸肉握在手里,旋即又颓唐地放了回去,若等它安生地在冷水完全化开,忍忍都可够连着一起解决晚饭了。
      好在客厅茶几下面的储物柜里,还有两袋方便面可以应急,最后我随意拿了包红烧牛肉味的放在茶几上,而后提着电水壶走进厨房打开了水龙头。

      这个房子有些年生了,水龙头的管子一天没有用就有点生锈,我盯了两秒看黄锈色的水变清澈,按开壶盖接上水插上电,打开加热的按钮,看着它亮起□□。几乎是同时,烧水壶开始传出嗡嗡地压抑闷响,四五分钟后响声渐起转为实质的沸腾声,最后声音缓缓低下去重归平静。
      我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换台,听着广告变成了说“医闹”的热点新闻,放下遥控器机械地吃完泡面。
      随后我也不着急收拾将碗搭在桌上,饮了口水起身往后一瘫,蜷在柔软的沙发上又眯起了眼。我向来是喜欢周六大于周日的,以前双休的时候是,现在单休还有可能不确定的情况下更是。
      周五的过去不属于自己,周日的未来也需要为新的事务准备。
      而处在这两个节点交会的周六就很好——如果没有收到临时需要明天去事务所的消息。

      下午,胡乱吃完晚餐的我,仔细打扫完屋子,提着一大袋垃圾,揣上钥匙准备出门去溜达溜达。
      夜空低垂,如今的城市里有更多的人造光亮照耀着,天上绚丽银河中自然闪烁的星星反而见不太着,肉眼能瞧见的零星闪烁也是驶过的飞机。
      我戴上耳机,沿着小区外围的人行道沿逆时针方向一路向前,走过天桥,走过小巷,转弯走过红绿灯路口,时不时东张西望看看周围的环境,哪里新开了一家铺子,哪里又关了一家。
      我很喜欢这样随心、漫无目的的闲逛,不用管在哪里拐弯,也不必管走到何处,任由往日紧绷的神经完全松弛下来仿佛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只是今天这种状态并未维持太久,就被身旁一句突兀的疑惑声打破。
      “那是不是有人晕倒了?”
      我摘了耳机,循声条件反射地向前望去。
      对面黑黢黢的马路口,确是有一个什么长条的东西倒在地上,像是人影。
      旁边先注意到异常的情侣也非常热心,同我一起跑了过去,在听我脱口说出“我来急救,我有急救证”之后让出空间给120打了电话。

      倒在地上的是一个长头发的女人,我和其中的女性将晕倒在地的她翻了过来。
      这时我才发现,刚刚那会儿让我产生的“外套有些熟悉”并不是错觉,因为躺在地方的不是别人,是终晚……
      她的额头磕出了一道小伤口,流了一些血沾在散开的前额发丝上,整个人没有意识地瘫软着,我唤了她两声之后,按照以前单位培训的那样依次检查她的生命体征,给她做着心肺复苏。
      按压、检查、呼气、按压、检查、呼气……缺氧和疲惫,让我脑袋有些空白,胳膊也开始打颤。实话说,虽然考证前我就在设想,我要是有一天能用上这个证,或许能像电视新闻里的其他人那样英雄的见义勇为,该多好。
      但到底我从未想过它真会派上用场,尤其是用在熟悉的人身上,身为医生的她身上。
      我有些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悔恨,我想我平时应该多跑跑步锻炼身体,急救也应该有意识地复习起来。
      好在我还算能忍,尽管疲惫,害怕极了,一刻也没有停下,直到有人碰了碰我,提醒道“醒了……她醒了。”
      我偏过头迎上终晚微睁又立刻闭上了的眼神,终于松了口气,腿一软,用无力酸痛的手撑在地上瘫坐在原地,开始大口喘着粗气,汗流如注。

      救护车来得及时,呆呆站在一旁的我看着医护人员把她抬上担架,直到对方开始问起来有人要同行么时才条件反射跟了上去,赶在关门前一起上了车。
      只是隔着车的玻璃,刚才一同帮忙的那对情侣向我挥手,我同样回应完才后知后觉自己进退失据了。
      我手还在发抖,配合医生给终晚做了简单检查的护士拿着信息登记的表格,向我询问起了对方的个人信息。说是听方才帮忙的那两位说了我和终晚是朋友关系。
      这着实是难为我。

      那天我们确实聊了不少,但又不是有意面试,对于年龄、电话号码这种私人的信息,自然没顾得上。所以我右手握绑在文件夹顶上的带绳圆珠笔,左手捧着木头垫板做桌面,姿势摆得有模有样却只在表格上写下扭扭捏捏的姓名和地址后,就再填不下去内容,最终尴尬地抬起头望着目光炯炯一面期待盯着我的护士。
      好在躺担架上的终晚及时醒了过来替我解了围。

      她睁开了眼,呆愣、失神地盯了车顶一会儿,而后眼神下滑目光懵懂地望向了我,我瞥见她苏醒过来松了大气。她隔了有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紧蹙起了眉,想来是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我本欲解释,可医生提前出声询问她的身体情况让我不得已暂时把到嘴的话憋了回去。
      我听着她吃痛地咳嗽了两声,语气虚弱仍简明扼要地回答起了对方的剩下问题。也是在她们三人时不时穿插在话语间的专业术语间,我陡然想起我明明一直记得,又不知怎么忽略了的事,对方是医生。

      医者能不能自医我不清楚,专业素养却一直在的,她们交流了两下,病症很快推断出来——低血糖。

      和吓得我惊慌失措、魂飞魄散以为的心猝差了十万八千里。
      自然急救的手段,也大相径庭。
      急诊室的医生用生理盐水给终晚处理好额头上的伤口,随后给终晚打上点滴,我陪在对方身边看着对方用右手一直捂着胸口,有些羞愧难当。

      “对不起,我以为你是心猝。所以给你做了心肺复苏,抱歉……”我有意偏过头,视线不敢看她。
      不仅病症没有搞清楚,而且力度也没有掌控好。
      冲出去的那一刻,说得倒是斩钉截铁说什么会急救,现在看来其实是自大逞强……还想着救人,说不定是在帮倒忙,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建议她去做个胸部CT,检查一下肋骨。

      我真的是……

      “心肺复苏本来就是要用力,你按的位置挺正确的。”
      “嗯?”我抬起头,终晚放下手不介意地朝我摇头笑了笑,“倒是我……今天多谢了。”
      “没有没有……”
      不如责怪我好些,对方的豁达,让我受宠若惊、坐如针毡,回收的眼神从她身上再次有意识地游离到急诊室里往来的人身上。
      “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终晚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彷徨。
      诶?我转过头有些困惑盯着终晚,这什么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
      她继续追问,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林岸,双木林,河岸的……岸。”
      最后一字杳不可闻,从自我介绍的生疏感中,我意识到我们似乎从来没正式和对方介绍过自己,即使我们见过好几次,甚至一起喝了咖啡,坐了车,还是邻居,一梯两户的邻居。
      当然对方可能并没有觉察我的异样,不过这并不影响我骤然升起的心虚和忐忑,因为我自己清楚。
      于是我讲起当时在高铁上的相遇时留心到的细节。
      虽然到最后,我觉着一度回到了读书时代的开学第一课,不自觉失笑起来,“不过终晚,低血糖……你没吃晚饭吗?”
      我瞧着刚刚还浅笑的终晚,神情似是停滞了一霎摇了摇头开口回答没。
      她身形消瘦,扎针的手修长,隐约透着一股我描述不出的白。
      不健康。
      斟酌之后我心里得出这样的前缀形容词,旋即我又自顾自地否认了,或许是灯的问题,那么亮,营造出墙壁也更为雪白。
      “嗯。”
      “减肥?”
      我知道许多人为了减肥会有节制地吃晚餐,不吃也是有的,虽然我偶尔周末也会因为懒得做而草草略过,但无论怎么说一顿晚餐不吃就发生低血糖的概率……
      它又不像是早上起来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
      可能是看出我的疑惑,对方轻声补充解释道,她中午也没吃午饭。
      我有些吃惊,想询问其缘由,可最后还是只到一半就停住了。我同她算朋友吗?我们今天才互相知道名字罢,探寻这样私人问题的答案,可能有些太过逾越了。
      对方许是看出了我的局促,又或是太疲倦了,我尴尬地转头瞧她时,她已经头靠瓷砖墙面合眼睡了过去。

      北方的秋天暖气已经渐开,我将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单穿着打底的纯色卫衣倒也不觉得冷。
      上次输液还是在高中的时候,过去许多年了,我抬头看着两大瓶的不知名透明液体,拿不准需要多少时间,半小时?一小时?没一会儿,我有些无聊,只是靠在铁制的联排椅子上又不敢大动,仅能小心地靠上后面的墙望着天花板,数着一块板上形如叶子的细碎花纹做消遣。
      虽然是晚上,急诊里的人却并不少,不消说一直在的,就我们后面光是饮酒过量来输液解酒的都有好几拨。
      这是我讨厌酒的一个原因。

      医生和护士忙得有些脚不沾地,约莫一瓶快见底,我轻声叫住路过的护士,询问了些事宜,她扫了扫瓶子里没多少的溶液,嘱咐我滴完这瓶之后记得叫她,我点了点头,心绪也收了回来,盯着滴管里落下的水珠。
      水珠点点滴落,终晚的头也斜歪缓缓落在了我的肩上,头发些许扫在了我的脖颈。
      我忍着些微的痒,用靠外的左手扶着有些发酸的腰微微打直了些身子,试图让她舒服些,然后轻轻地将她落在我脖颈处的发丝悄悄捋到了后面。
      也是借此,我乜见了终晚的侧脸,长长的睫毛、挺拔的鼻梁还有白皙的脸颊,整个人安静、祥和,没有白日里的冷清。
      给我一种仿佛那股冷清的气质不过是一层薄薄的伪装。
      我想起那天终晚的主动邀请,越发觉得是这样。
      人向来就不只是一面,我是这样,别人这样很正常,于是便也没有太多挂记。只是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话,我想我一定会叫醒她,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睡着的她和清醒的她看起来像是两个模样。

      “可以了。”
      终晚还未醒,护士走过来动作麻利地将针拔了,给她手背上用胶带黏上棉签头止血。
      于是我从盯着等输液结束,变为看着手机等她转醒。
      居然就这么一遭就快十点了。
      好想吃夜宵,我心想。

      我往日不怎么生病,体检指定的医院也不在这块,所以不怎么来这边,也不晓得这附近有些什么好吃的,早知道晚上会有这么多事,晚饭应该吃认真点的。
      不过事后诸葛显然没任何意义,反倒是让些许嘴馋的胃,伴随着遐想越发真正开始饥饿起来,我思索着叹了口气将屏幕发凉的手机揣兜里,抄手继续望着一成不变的天花板。
      直到眼睛有些发疼,时间过去了约莫半小时,我耳边似乎听到了轻吟的一声,微微侧头向下瞥,她蜷了蜷手指睁开了眼。
      “抱歉……”终晚话音未落,骤然坐直了身,右手扶上贴着医用胶带的左手手背,用眼角的余光局促地扫了我一眼。
      不,准确点是我的肩。
      “没事”我客气地站起身移过去了一步,随后看着终晚搭在我披在她身上衣服的手一顿。
      尴尬……坐着不就好,这种欲盖弥彰的举动是怎么回事,我瞧着沉闷都快到要凝结成水的气氛,紧张地咽了咽唾沫,迟疑地开口,“你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
      她将衣服还给我道了谢,而后看了看手机,哑着嗓子拒绝说,“十点多了,我去趟洗手间……一会儿我们一起出去吧。”

      医院的长廊里来来往往的人越发多了起来,我看着脚步还有些虚浮的终晚,提议和她一同去,她指着不远处的侧挂在墙壁上的卫生间标识牌,说就不远,不用。
      刚才的怪异气氛还没全散,我也不强求,重新坐回铁架长椅上点了点头等着,“我在这边位置上坐着等你。”
      “好。”
      终晚她几分钟出来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手背的胶带已经被取下了,脸上和手上都带着水渍,细长的眉毛轻皱着在一起,我猜想她肯定是清醒过来在懊恼自己好不容易休假居然兜兜转转又来了医院。
      倏然觉得有些好笑吧。
      “走吧。”
      我不露神色地走上去和她并肩,庆幸她没有发现我隐藏在嘴角略带调侃意味又几不可察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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