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杯四季春

　　这三日分批次给员工放了元旦假，听暮是每日都闲不下来，还怀着两份紧张度过这个节日，尽管这两份紧张在欢乐的节日氛围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一份紧张是明日便要携舅妈一起去海市，听暮在自己拙劣的驾驶技术和舅妈的舒适程度中踌躇许久后，妥协选择自驾，又独自上网搜寻海市的游玩攻略、天气状况、住宿位置。另一份呢，其实也很难说与第一份比较哪一份更严重些，因为答应黎晖要联系中介，中介电话已经关机三日，这让她从何开始赌约任务！

　　听暮几乎是极为难得体会到，类似于“偶像剧里被不辞而别的主人公联系不上另一方”的杂陈心情。

　　奶茶店今日准备开通外卖服务，她早早收拾好准备回店，正在玄关处准备换鞋，好巧不巧接到了来自中介的电话。
　　“喂？萧小姐啊，实在抱歉。我现在正在国外度假，把工作用的电话卡拔了三天。看你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是房子出什么问题了吗？”

　　闻言，萧听暮简直抛却要帮那人找房子的念头，差些生无可恋地脱口而出“做中介竟如此有门路”？
　　她过两秒才答：“是我朋友想租房，我看我房子对面那户还空着，也是你上次给我介绍的，不知那一户能否租给我朋友？”

　　这是送上门来的生意，中介那头似乎有在欧洲湖泊里划船的柔橹声悠悠传来，船桨隔着无数公里远都划来他的喜悦，说回国定能帮听暮这位朋友搞定。

　　就这么卸了份紧张，听暮脚步轻快不少，临出门前，甚至还能好整以暇地行至衣帽间给自己挑了顶冷帽。

　　因顺应了网购潮流，外卖服务一开通，这几日最是忙碌。不眠街算不上繁华，住户却也不少，天冷不肯出门的人终于能在家等着喝上一杯，销量都成指数爆炸式上升，店里几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中午吃饭的时候，听暮的手机进了条意外的消息。

　　八百年都没有联系的大学同学，说是同学也许略带生分，毕竟是以前一起打辩论的固定搭档。毕业时，他曾倍有信心地邀请听暮加入他一起创业，可听暮拒绝得十分干脆。
　　宋叙问，昔日战友，今晚是否有空一起吃个饭？

　　非添入这么个前缀，将听暮架了起来，听暮回道，今日忙，也许八点过后，你发位置就好。

　　宋叙定的是不眠街旁装修精致的一家日料店。
　　大概是因为这局约的太突然，生意又忙，听暮穿着实在不够精致，尤其在宋叙看着价格不菲的西装前，就更显得有些局促。但若是对上听暮的眼神和脸，那个认为局促的初印象简直不用两秒就被遗弃。

　　听暮推开包厢门的那一刹那，对方正在整理自己的领带。他身上有着海归的精英气质，每一步，从站起迎人到端茶送水，都极富礼仪，最后慢条斯理地说出一句it’s been a while。

　　听暮上大学时辅修了英语。当年有句话叫，英语配任何一个专业都是王炸，听暮也有听说。她是在英语口语课上认识的宋叙，后来两人一起进了校辩论队。宋叙被听暮拒绝加盟创业后去了海外留学，听暮不会觉得他在拿腔，毕竟本科阶段两人交流一直用的英文。

　　听暮轻轻和他握手，同样用英文回复他好久不见，然后说：“我已经好久没讲了。”

　　“是吗？发音还是很地道。”

　　“不过是几个简单词汇，没有区别。”

　　宋叙早已褪去大学的青涩，在那样文化的国家久久待了五年，说不定已然成为社交手腕了吧。不变的是，他的面孔依旧俊朗，依旧那么喜欢笑，谈起正事依旧那么严肃。

　　大概寒暄了七八个来回后，宋叙切入正题：“听暮。我准备今年年中的时候在泠南开一个辩论机构，如果你愿意加盟，我是极欢迎的。当然，你已在五年前拒绝过我一次，我不管你当初怀的是什么理由，这一次我退一步，若你愿意来机构当授课老师，我也同样欢迎。”

　　听暮很诚恳，“宋叙，如你所见，我脱离这个领域已经五年了。”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不死心地说，“或许你还记得我们大二打的那一场吗？你说天赋不该让路，你那么看重天赋，而你的天赋一直都好。”

　　“谢谢。但还是像你说的，已经过去太久啦。”
　　听暮举起酒杯，朝对面轻轻一点，而后一饮而尽，“小时候爱吃的零食如今早已不上市，二十岁的想法当然也只停留在二十岁。”

　　听暮说：“冒昧地问一句，你的机构打算面向什么人群？小孩吗？”

　　“不，成年人同样，都有。”宋叙学着她一口闷下，暗叹自己绝对不要找听暮第三次了，不比毕业时她那样无可奈何的拒绝，这一次，她的眼里似乎再也看不到对辩论的热情。

　　他没有再转圜，“不管怎样，若你回心转意，也可随时来访。”

　　听暮挑眉，同他开玩笑，“老朋友，讲话这么矫情干什么？”

　　宋叙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两人的视线隔着菜肴热腾腾的香气交汇。

　　须臾，听暮没有离开视线，“宋叙，谢谢。”

　　他终于笑出来，“你不矫情？萧听暮？”

　　*
　　泠南和海市中间到底还是跨了个省，听暮前三个小时仍是能量满满，一到后面，凡是看到有服务站的地方都几乎想下去休息会儿。

　　用完午饭出发，开到海市已是傍晚。

　　萧衍是跟队到的海市，比听暮两人早到些，不知从哪里听来姐姐是自己一个人自驾开来的。当下赶到了两人住的酒店，担起了照顾潘蓉的任务，让听暮先去歇息一会儿。

　　听暮嫌酒店太闷，准备去楼下吃碗面，正想问舅妈要不要帮她打包一份，就见萧衍已经带了晚餐。

　　潘蓉这时正着急忙慌地朝萧衍打哑谜，“没带你朋友来？”

　　“什么朋友，”萧衍茫然地说，“妈，人有自己的事要忙。”

　　“你也不小了，姑娘能看上你不容易，不要辜负人家。”
　　听暮只是在一旁咯咯笑。

　　萧衍皱眉看了眼潘蓉，就问听暮要不要一起吃点。
　　听暮只说打算出去呼吸空气。

　　海市本就是海滨城市，空气自然好，冬日的夜风竟很柔和。

　　不那么精致的一家面馆，室内室外都添置了桌子，剩下几乎寥寥无几的座位。听暮首先去前台点了碗面，领到一个号码牌，她环视一周，好不容易一个空位，只是要与三个陌生人拼桌。

　　极其不争气的肚子千百次向她的大脑传递信号，拼桌就拼桌了吧。

　　而等她叨扰那桌的客人时，差些怔住，因为眼前有两人她显然是认识的。

　　斜对角的黎晖惊讶道：“萧萧姐？你也在这？”

　　听暮顿了顿，下意识说好巧，一旁的余知崎刚好吃完最后一口面，正准备掏出口袋的纸巾。
　　就当听暮以为他拿纸巾是要擦嘴的时候，他却先扯出一张，递给听暮，说：“要擦下桌子吗？”

　　听暮准备拉开的椅子的手忽地停在了椅背上，望他一眼，从他手里接过纸巾，边说谢谢边在他旁侧落座。

　　黎晖抬起一只手，“忘记给你介绍，坐你旁边的是我们老板，然后坐你对面的，叫莫东，我们都在俱乐部打工，就开在不眠街那边。”

　　近几年，泠南到处找地方开发特色小镇、特色街道，旅客纷至沓来，那附近的本地人个个大喜过望，傍着这文旅大捞一笔。亏的就是这条不眠街，说是太偏僻，不给开发，每日每年，就这么按部就班地混沌下去。

　　可对那些在这条街上土生土长、或是早早离开家闯荡的人来说，他们根本不屑，什么特色街，他们不要，就当这是他们的世外桃源。

　　那会儿，萧听暮来到不眠街接手这家奶茶店的时候，环视一圈，路过的人手里惯常搭根烟，走路没个正形，萧衍当场感慨，说不眠街这名儿取得妙啊，“不眠”不就是这里的人浑得来都不睡觉吗。

　　左边是酒吧，右边是歌舞厅，萧听暮说，整得咱一家奶茶店孤零零挤在中间，还怪小清新的。

　　不眠街的路口，似屏障，把这处流气同另一处鳞次栉比的写字楼明明白白地拦断。

　　不眠街那些商铺听暮早已烂熟于心，听黎晖这么说，她大概知道他们那俱乐部应该就在那写字楼里。

　　没人阻拦，黎晖便自顾自地说着。他们俱乐部的名字叫koo。
　　koo除了保洁阿姨和看门大爷，就他俩工作人员，因为koo很少接私人顾客，不忙。基本都是哪支市队，省队啊，平时要来这租场地，所以看上去也挺门可罗雀的，偏偏设施好，场馆租金高，所以俱乐部赚的钱也不少。

　　莫东负责工作日，黎晖因为还在上学，就相对轻松些，只要上周末的班。

　　黎晖勤工俭学，莫东是射击队的，这两天刚被省队录取。当年他俩来面试的时候都没底，没想到余知崎啥也没说就给他俩录了。起先俩人都很慌张，当时面试也很临时，就老板和一个看门大爷，这俱乐部别只是个草台班子吧。
　　“我这俱乐部看起来就这么粗糙？”余知崎微微蹙眉。

　　黎晖解释说：“哥我还没说完呢。结果薪资不错，哥对我们也好。久而久之，我们也就离不开这份工作了。”

　　“那很好啊。其实我也算开了家店，当时的面试也特别草率。”听暮朝着黎晖说。

　　莫东问：“什么店？”

　　这时服务员把听暮的番茄鸡蛋面端上来，听暮兀自把零碎的番茄皮挑在纸巾上，一时想起什么，“奶茶店。说起来这个，前几天酒吧碰到的时候，你们老板喝的奶茶应该就是我们店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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