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首尔过冬

　　耳边的一切声音好像都按下了暂停键，曲怡的眼睛渐渐睁大，心情似是从平缓惬意的旋转木马瞬间被推上急速俯冲的过山车。

　　她张了张嘴，嗓音从大脑里飘出来一般，平白直定：“你记得我。”

　　宋玉成眸光微闪，低声应了句：“嗯。”
　　曲怡迟愣了会，又发问说：“那在咖啡厅的第一堂课，你为什么问我是谁？”
　　宋玉成的神色变得无辜：“我的确不知道你的名字。”

　　曲怡：“……”
　　这话倒是没错。

　　她重新迈开步往前走，却在闷头通过红绿灯时，被身后一股力量拽了回来。

　　“我们要在这里左转。”宋玉成提醒道，边把放在她胳膊上的手不动声色地移开。

　　曲怡哦了声，脚上的白色板鞋擦过粗粝的地面，她小声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对我没印象呢。”

　　宋玉成自然听见了她的话，当时的场面忽地在脑海里浮现，他出声说：“印象还挺深刻的。”

　　“啊？”曲怡抬起头，侧着看他，“什么样的印象？”

　　宋玉成：“嗯……一口奇怪腔调的韩语？”

　　“那也太糟糕了吧。”
　　曲怡又羞又恼，气得嘴一歪扭，右脸颊鼓得像个仓鼠。

　　“还有一双像小鹿一样很亮的眼睛。”
　　宋玉成轻声说。

　　那家烤肉店的灯光昏暗，他坐的位置在角落，光线更是不佳。曲怡靠近的时候，他一仰头，对上的就是那一双清澈泛光的眼睛，犹如嵌在黑夜中初次面世的宝石。

　　他突如其来的夸赞令曲怡一怔，她有些措手不及，脸颊和耳尖漫上可疑的红色，始作俑者却和没事人似的，淡然自如。

　　为了掩饰自己情绪的异常波动，曲怡转移开话题，解释自己是吃了太多次烤肉，所以才有点不想吃，宋玉成表示理解，两人边聊边漫无目的地走着，直至经过一家法式原木装砌门头的餐厅，曲怡才停下脚步。

　　宋玉成适时地在软件上看了眼，说：“这家店主打brunch，网上评价还不错。”
　　“那要不就这家？”曲怡朝他说，“你可以吗？”
　　宋玉成把手机滑进兜里：“我都可以，看你。”

　　“那就这里！”曲怡一拍手，决定说。

　　他们转身探入这家餐厅前院，两旁是绰约的树荫，店门口摆放了两棵针叶树，在这寒冷冬季增添了一丝葱葱绿意，门头和地面摆放的招牌都是木质的，充满了自然气息。

　　曲怡伸手推开了门，才踏入一步，便犹如身处法式庄园一般，被浪漫包裹。

　　在她东张西望间，有餐厅的侍应生走上前来，询问客人数量，宋玉成在身后答了声两人，侍应生便领着他们去到座位。
　　落座后，桌上一束明艳盛开的向日葵撞入曲怡视线里，在这个季节，她很久没见到如此鲜亮的颜色了，不由拿出手机拍了几张花束的照片。

　　任务完成，她搁下手机后，宋玉成才将菜单递了过来，曲怡伸手把菜单一横，说：“一起看吧。”

　　菜单是韩英双语的，曲怡浏览了一遍英文的菜品，每一份面包看起来都很有特色，她陷入了纠结：“无花果和草莓的吐司都想吃，这个grandma sandwich我也很好奇是什么。”
　　“那就都点吧。”宋玉成说。

　　曲怡眨了眨眼，心想邱特说得没错，宋玉成表面冷得生人勿近，实则凡事都向着别人。

　　她往椅背一靠，注视着宋玉成说：“你最想吃什么？”

　　宋玉成怔松了下，他没预料到曲怡会问这个问题，但他看出来了曲怡眼神中的认真，像是在指控他绝不可以再说出看你或是都可以这种答案。

　　“……grandma sandwich。”他摸了摸鼻子，那副略带无辜的表情再次浮露，“因为正好你也想吃，所以我才说都点。”
　　曲怡这才颔首：“好。”

　　点完了三份餐食，两人又选了两杯咖啡，等侍应生带走菜单后，曲怡喝了口凉水，视线再次落在宋玉成身上。
　　好巧不巧，他也在看她。

　　嘴里的凉水明明已然下肚，曲怡却又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宋玉成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她便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找工作碰壁后决定来首尔旅居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倾诉了出来。
　　宋玉成在她对面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几次头，像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直至最后，等曲怡说尽，他才问道：“来首尔的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符合你的预期吗？”

　　曲怡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捕捉当下每一分的感受。
　　她说：“很棒。”

　　“被压力环绕太久了，这种逃离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感觉让人沉迷，仿佛是老天在告诉我说，你看，人生就算不按照规划的路来走，脱轨了也不会有什么事。”曲怡语气一顿，直直看入宋玉成深沉如水的眸里，“而且，在这边遇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惊喜。”

　　她看着若有所思的宋玉成，胳膊肘往桌上一放，托着腮问他：“那你呢，宋老师，你有一份不错的本职工作，为什么想来做韩语老师？”

　　宋玉成手旁杯子里的水已喝到见底，他放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片刻后才开口道：
　　“和你一样，想尝试一次生活失控的感觉。”

　　曲怡笑了起来，酒窝在脸颊漾开：“那我得向你学习。”
　　宋玉成问她：“什么意思？”

　　“你的生活失控是赚钱的副业，而我的，是费钱的旅游。”

　　曲怡的玩笑话成功把宋玉成惹笑，他轻笑了一声，随后又正色说：“只要你能找到逃离的出口，那就够了。”

　　“你说得没错。”
　　咖啡在这时正好端了上来，曲怡举起自己的拿铁，冰块在细长的杯子里发出清脆碰撞的声音，她挑眉向宋玉成示意说：“祝我们的逃离计划大获成功，干杯！”

　　玻璃杯当啷相撞，两人越过杯口的上空相视一笑。

　　……

　　这家店的餐点都很好吃，曲怡在吃下最后一口香甜的无花果吐司时，都还在感叹他们真是来对了店。

　　宋玉成在上课前垫了几口泡面，不算很饿，但眼下曲怡大快朵颐的吃相实在可人，他都不免多吃了几口。
　　草莓吐司还剩下一半，他起身说去喊侍应生打包，离开了座位。曲怡没太在意，只专注地喝完剩下的拿铁。

　　等宋玉成回来时，曲怡瞥见他揉在手里的小票边沿，放下杯子微愠道：“不是说好的我请客吗。”
　　宋玉成说：“刚才去打包的时候，服务员把金额算进了账单里让我支付，我就直接付了。”

　　曲怡盯了宋玉成几秒，忽而气一消，眉眼一弯：“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不会说谎。”

　　“好吧。”宋玉成被她戳穿，耳廓开始泛红，“是我自己要付的。”

　　曲怡思忖了会，说：“晚饭我请吧。”
　　宋玉成没有异议：“好。”

　　“那等会在附近走走，如果你看到了喜欢的东西，我送你当做礼物。”
　　他像是在玩什么一来一回的游戏，曲怡举棋往前走了一步，他也要还一步。

　　曲怡笑着说：“好呀，不过你怎么想到要送我东西了。”

　　宋玉成缄默了会，说道：“你就把它看成是这场旅行的彩蛋吧。”

　　他的这句话和曲怡前两天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曲怡莫名心生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感。
　　看来靠近他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彩蛋出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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