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澄

　　为期一周的军训在日渐衰微的蝉鸣中圆满结束了，兰澄澄抱回家一张写着军训标兵的奖状以及全班的军训留念照片。

　　一想到要正式开始上课，被闹钟唤醒的兰澄澄又闭上了眼睛，她伸腿踹掉被子，躺着对空气打了一套乱七八糟的拳。

　　怕自己一闭眼又睡过去，她一个鲤鱼打挺站到床上，起身出门跑步。
　　跑了一会儿，感觉精神多了，兰澄澄回家简单冲了一下澡，坐在饭桌前和正在剥鸡蛋的兰老师大眼瞪大眼。
　　最后是兰老师先败下阵来，眯起和兰澄澄别无二致的眼睛笑，不同的是随着岁月的雕刻，兰老师内双的褶皱更加的深刻，此时笑起来连着眼尾的皱纹。

　　他把手里剥好的鸡蛋递给兰澄澄，说道："又去跑步了？等到高三你就没工夫跑了。"

　　"等高三了再说。"兰澄澄看到兰老师已经吃完了早饭，只是坐在桌前等自己，便狠狠咬了一口鸡蛋，三下五除二吃到了肚子里，一口喝下杯子里的牛奶，"兰老师，今天你要跟我一起去上学吗？"

　　"你慢点吃——"

　　兰老师还来不及阻止，就看到兰澄澄已经吃完起身，正准备拎起沙发上的书包。

　　他叹了口气，兰澄澄和程女士实在是一脉相承的急性子，连忙起身穿上外套，点头应下。

　　兰老师教书的初中和兰澄澄上学的高中离得很近，只是在十字路口要一个左拐，一个右拐，兰澄澄一边和兰老师聊着天，一边走到了这个十字路口，正在她打算挥手道别的时候，就看到兰老师也向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一脸疑惑。

　　或许是看出了兰澄澄的疑问，兰老师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还来得及，送你到校门口。"

　　现在正是上学的时间，校门口私家车一辆接着一辆，一个个背着书包的少男少女从父母的手里接过书包，迈入高中的校园。

　　兰老师站在校门口看兰澄澄走了进去。
　　兰澄澄一向是个独立的孩子，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也很强，上幼儿园起就没有哭过，还能帮着老师安抚其他小朋友，只是曾经要被老师抱进去的小女孩儿，如今长得这么高，背上日益沉重的书包，独自走了好远。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作为语文老师的兰则，还是不禁有些伤春悲秋。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兰澄澄走出几步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过身向自己挥了挥手："爸爸放学见！"

　　"放学见！"他也挥了挥手，目送兰澄澄到看不见背影为止，转身走到上班的路上，这条路他也风雨无阻走了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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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半上午，兰澄澄已经和同桌混熟了，她的同桌是个有些肉的女生，叫王雨奇。

　　"实在是太累了，比军训还累。"第三节课的数学老师刚说完下课，兰澄澄就瘫软在桌子上，她趴在一只胳膊上对王雨奇说道，另一只手从笔袋里翻出来一面小镜子。

　　九点多钟的时候突然开始下雨，课间操被取消，众科任老师火速赶往战场，最后是英语老师力压群雄，课间操时间考了单词又默了句子，堪称压倒兰澄澄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还是军训累一点。"王雨奇也趴了下来，反驳道，"我眯一会儿，上课了喊我。"

　　兰澄澄对着镜子从自己的头发照到下巴，从镜子中看到了另一边的方秋雨。

　　她正在研究怎么把自己新定制的亚克力立牌在课桌上摆成完美的角度。

　　兰澄澄站起身，走到方秋雨的座位后，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这个新立牌。

　　"这不是徐声吧？"她冷不丁开口问道。

　　方秋雨被突然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她回头看到兰澄澄，气愤地说道："吓我一跳，这是我新哥哥，吴星辰，韩国欧巴，帅吧。"

　　"还不错，那你老公徐声咋整？"兰澄澄有些疑问，但很快便自己解答了，"我懂，老公是老公，哥哥是哥哥，宝宝是宝宝，各司其职，美美与共。"

　　方秋雨也很配合，双手比了个爱心，说道："我的心很大，他们都可以住进来。"

　　正在兰澄澄和方秋雨小声说笑着的时候，她余光一瞥，看到了坐在方秋雨后面几排的严清，他手里拿着笔，在横七竖八趴在桌子上的高中生中显得坐姿更加挺拔。

　　兰澄澄发现严清和自己坐在同一排，上课的时候被其他同学挡住，怪不得一直没有看到。

　　"看什么呢？"方秋雨站起身顺着兰澄澄的视线，看到了严清，"怎么，看上了？"

　　"你懂什么？欣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看着又一位老师拿着书本站上讲台，兰澄澄回到自己的座位，伸出手指怼醒王雨奇。

　　这节课是历史，兰澄澄最喜欢的课。

　　老师用大屏幕播放了一部关于中华文明起源的纪录片，并要求大家仔细看，待会儿要提问内容。

　　而这部久负盛名的纪录片兰澄澄在家里早就和兰老师看过两遍，她放松地将后背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悄悄看向隔了几列的严清。

　　他依旧坐得端正，认真地看着大屏幕，因为校服还没有发下来，同学们都统一穿着白t恤和黑裤子，严清也穿着一件棉质的纯白色短袖，在他端坐的姿势下，衣料隐约勾勒出他肩颈的线条，袖口露出的手臂贴在桌子上，严清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兰澄澄觉得，他像夏日的冰镇气泡水，干净、清凉。

　　整节课，兰澄澄时不时就观察严清。

　　他像个调好学习程序的机器人，没有小动作，也不和旁边的同学悄悄说话。

　　伴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兰澄澄结束了她的观察，如果让她捉笔写一个《严清观察日记》的话，那么肯定每一页都是重复的内容，并且在引言写上：一座漂亮但无趣的冰山。

　　兰澄澄没有去找方秋雨，也没有和同桌聊天，而是盯着讲台，看到询问老师课堂问题的同学都问完离开，连忙站起身走到讲台边，用自己平生最诚恳的语气，对老师说道："老师，我特别喜欢历史，我可以当您的课代表吗？"

　　历史老师还是第一次遇到主动请缨历史课代表的，她点了点头，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要先实习一个礼拜，看看合不合适，我会跟你们班主任说的。"

　　兰澄澄闻言，抬手敬了一个不甚标准的礼，露出标准的笑容："保证完成任务！"

　　"那好，我的实习课代表，记得下午来问我作业。"历史老师也被她的笑容感染到，扬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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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天的学习生活在新鲜感与忙碌中度过，严清回家后刚放下书包，看着空荡荡的房子，父母应该都在各自忙碌，家里也没有菜了，他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准备去趟超市。

　　刚拿起就看到屏幕上方疯狂弹出消息，是远在北城的好友乔子成。严清出生在鹤城，上学之前在鹤城度过了短暂的几年，上学后一直在北城读书，高中时又因为父母的工作调动回到了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

　　「乔子成：放学了吗？」
　　「乔子成：在鹤城上学的感觉怎么样？」
　　「乔子成：今天晚上吃什么？」
　　「乔子成：怎么还不回消息？」

　　「严清：........」
　　「严清：放学了，鹤城早上有点凉，总体还不错。晚餐打算去超市看看，还没想好吃什么，手机没带。」

　　「乔子成：那就好，在新学校交到朋友了吗？」
　　「乔子成：儿行千里父担忧啊。」

　　「严清：滚。」
　　「严清：还没有，看到人还是有点紧张，也不知道说什么。」

　　「乔子成：不是大儿，军训都完事儿了，你还谁都不认识吗？」
　　「乔子成：没有妹妹加你微信吗？」

　　严清看着手机沉默，他确实还一个同学都没加，他有些社交恐惧，与其说他是不会与人交往，不如说他是端着架子，从小精英父母对他的要求就极高，他害怕暴露自己的缺点，用回避维持着自己的完美人设。

　　所以他一直有些孤僻，乔子成也是因为父母之间相识，从小就在一起，才与严清维持着好朋友的关系。

　　正在他准备给乔子成回复没有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

　　「我是群聊高一一班的兰澄澄」发来申请的账号用一张童年照作为头像，照片上的小女孩儿向镜头开心笑着，黑眼仁很大，眼睛里透着古灵精怪，是兰澄澄本人。

　　乔子成又发来消息。
　　「乔子成：怎么又不回消息，看来真没有，严大校草魅力大减啊。」

　　「严清：有认识的同学加微信。」

　　但不是妹妹，严清在心里默默说道，因为兰澄澄的张扬，他已经把自己的"恩人"和兰澄澄这个名字对上了号，他一直想去和她说句谢谢，但是兰澄澄的身边总是围着一圈人谈天说地，让严清望而却步。

　　兰澄澄开朗的性格在班级里如鱼得水，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话，甚至和各科老师都能谈笑风生。他不得不注意到她，有次不经意听到兰澄澄和其他同学比年龄，得知她比自己要大上几个月，所以非要说的话，这是姐姐。

　　严清动了动手指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

　　兰澄澄紧接着就发来一张表情包，是一只戴着围裙的小黄熊挥着手说hi，几朵小花点缀在旁边。

　　「你好，我是严清。」严清回复了她的消息，在线上的交流会让他更自在一些，因为发出去的话可以反复组织。

　　兰澄澄没有回复消息，看来她是礼节性的加自己同班同学的微信加到自己了，严清决定先去填饱自己的肚子，把手机揣进兜里，推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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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澄澄确实是加了全班同学，她回家后正想加一下自己的同桌，在班级群里翻找的时候，想着以后都会有交流，不如就直接把同学们都加了。

　　"澄澄，去买瓶酱油。"难得早回家的程女士在厨房喊兰澄澄，她打算一展厨艺。

　　"好。"兰澄澄应着，点开程女士刚发来的200红包。

　　程女士告诫："酱油加上跑腿费，少买垃圾食品。"

　　"好！"有了钱的驱动，兰澄澄立马穿上了鞋子，不一会儿就传来她"登登登"的下楼声，脚步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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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近只有一个大型超市，兰澄澄从小就在这里生活，早就熟门熟路，她一进门就冲着调料区走了过去，没有丝毫犹豫地拿了家里常用的酱油。

　　接下来是兰澄澄的shopping time。

　　"咦。"正在兰澄澄纠结是买炭烧海苔味还是黄瓜味的薯片之时，眼前出现一个推着购物车的熟悉背影。

　　是严清。

　　兰澄澄快步走到严清面前，打了个招呼："严清？你也住在这附近吗？"

　　严清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兰澄澄？"

　　兰澄澄闻言咧嘴笑道："嗯嗯，没想到你认识我欸。"

　　严清点点头："还没有跟你说一声谢谢。"

　　"啊？"兰澄澄有些疑惑，随后恍然大悟，"奥奥奥，不用客气，都是同学。"

　　兰澄澄还是第一次离严清这么近，他还穿着白天那套衣服，可能是洗衣液的作用，整个人身上散发出股干净的香味，说话时漂亮的杏眼认真地看向自己，睫毛很长，白净的耳朵看起来有些发红。

　　"那我走啦？我妈在家里等着我的酱油呢。"兰澄澄没多寒暄，轻轻晃了晃手里的购物篮。

　　"嗯，再见。"

　　"学校见！"

　　错身之前，兰澄澄不经意瞥到了严清的购物车，除了几包瓜果蔬菜以外，还有一长串□□糖。

　　看来他很喜欢。

　　身后的严清松开握紧的拳头，手掌心已经出汗，这种热情似火的同学确实让人难以招架，不过终于亲口说出了这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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