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故事

　　风铃的余音还在空气中震颤，周予安和苏棠之间的距离却已被一道冰冷的目光劈开。

　　林晓踩着高跟鞋走进花店，行李箱的滚轮在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林晓的红唇弯成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目光在苏棠手中的路易十四玫瑰上停留片刻，"周予安，不介绍一下这位...花店小妹？"

　　苏棠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玫瑰茎上的刺扎入掌心，一丝鲜血渗出，但她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静："你好，我是苏棠，'棠梨'花店的店主。"

　　"林晓，予安的未婚妻。"林晓刻意强调了最后三个字，伸出手时腕上的卡地亚手镯闪闪发光，"纽约那边项目提前结束了，我特意改签机票回来给他个惊喜。"

　　周予安注意到苏棠悄悄将受伤的手背到身后，他上前一步："林晓，我们出去谈。"

　　"为什么？这里挺好的。"林晓环顾花店，挑剔的目光扫过每一处细节，"虽然小了点，但挺...别致。"

　　她在说"别致"时微微皱鼻，仿佛闻到什么不好的气味。

　　苏棠的耳尖发红，但她挺直了背脊："你们聊，我去后面整理花材。"

　　等苏棠的身影消失在里间门后，林晓立刻变了脸色："所以这就是你迫不及待分手的原因？一个开花店的？"

　　"我们早就结束了，林晓。"周予安压低声音，"而且苏棠只是朋友。"

　　"朋友？"林晓冷笑，指着工作台上那支孤零零的路易十四玫瑰，"你什么时候开始给'朋友'送花语是'我爱你'的玫瑰了？"

　　周予安这才意识到林晓对花语如此了解。他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挽回我们的关系。"林晓突然放软声音，伸手整理周予安的衣领，"纽约那边我拒绝了，为了你。我知道我上次反应过度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她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是那种昂贵的商业香，强势而具有侵略性。

　　周予安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触碰："不可能了，林晓。"

　　林晓的表情瞬间冷硬："因为她？"她朝里间方向扬了扬下巴，"你知道她什么背景？了解她的过去吗？那个手腕上的伤疤怎么来的？"

　　"这不关你的事。"

　　"哦，亲爱的，你太天真了。"林晓从包里抽出一张照片拍在桌上，"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男子搂着苏棠的肩，两人站在大学校门前笑容灿烂。

　　周予安认出那是苏棠的前男友徐明。

　　"你调查她？"周予安难以置信地抬头。

　　"只是基本的背景调查。"林晓微笑，"毕竟我男朋友突然迷上了一个有暴力倾向前男友的女孩，我总得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里间的门轻轻响了一声，周予安转头看见苏棠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她手里捧着一杯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你的茶..."苏棠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晓抢先一步接过茶杯，故意在交接时松手，热茶泼洒在苏棠的白色衬衫上。

　　"哎呀，真不好意思。"林晓毫无歉意地说，"我这人有时候太紧张了...就像看到男朋友和别人暧昧时那样紧张。"

　　苏棠没有理会衣服上的茶渍，只是平静地看向周予安："我想你们需要单独谈谈。我去楼上换件衣服。"

　　林晓目送苏棠上楼，转向周予安："她住在这里？你们已经发展到哪一步了？"

　　"够了！"周予安抓起林晓的行李箱往外走，"我送你出去。"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路灯在林晓精致的妆容上投下锐利的阴影。

　　她突然抓住周予安的手臂："予安，我们三年的感情，你真的要为认识几周的人放弃吗？"

　　周予安停下脚步："不是因为苏棠。???我们之间早就出了问题，你心里清楚。"

　　"问题？什么问题？"林晓的声音提高了，"因为我太专注于事业？因为我不像你那个花店小妹一样装柔弱？"

　　"因为你根本不爱我，林晓。"周予安直视她的眼睛，"我只是你人生规划中的一个选项，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

　　林晓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冷静："那你觉得苏棠爱你什么？你的钱？"

　　她冷笑，"你一个文艺编辑能有多少收入？还是说..."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花店二楼亮起的灯光，"她只是需要个保护伞，远离那个暴力前男友？"

　　周予安没有接话，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吧，明天再联系。"

　　林晓上车前最后看了他一眼："你会回来的，周予安。你这种性格的人，最终都会选择安全牌。"

　　她意有所指地瞥向花店，"而她，怎么看都是个麻烦。"

　　出租车开走后，周予安在花店门口站了很久。

　　二楼窗帘后有个模糊的身影，他知道是苏棠在等他，却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最终他还是推开了花店的门。风铃声中，苏棠从楼梯上走下来，已经换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衫，湿发披在肩上，散发着洗发水的清香。

　　"她走了？"苏棠轻声问。

　　周予安点点头，注意到她右手掌心的伤口已经贴上了创可贴："你的手..."

　　"没事，小伤。"苏棠勉强笑了笑，"要喝点什么吗？"

　　他们坐在角落的小桌前，沉默地喝着薰衣草茶。周予安注意到苏棠的手指一直在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疤痕。

　　"林晓给你看了什么？"苏棠突然问，"我看到桌上有照片。"

　　周予安犹豫了一下："你和徐明的合照。"

　　苏棠闭上眼睛，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她调查我。"

　　"对不起，我没想到她会..."

　　"没关系。"苏棠睁开眼睛，目光出奇地平静，"她说得对，你确实应该了解我的过去。我和徐明大二开始交往，他表面上是个完美男友——学生会主席，奖学金得主。直到大四我发现他劈腿，提出分手时，他把我锁在宿舍里..."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伤疤，"这还不是最糟的。后来他跪着求我原谅，我心软了。结果三个月后，他又动手了，这次打断了我的两根肋骨。"

　　周予安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最可笑的是什么？"苏棠苦笑，"即使那样，我还是没立刻分手。因为我妈妈刚确诊癌症，我害怕面对可能失去她的现实，所以紧紧抓住这段有毒的关系...直到妈妈病情恶化，我才彻底清醒。"

　　周予安轻轻握住她的手："苏棠..."

　　"所以你看，"苏棠抽回手，"林晓没说错。我确实有'问题'，不擅长判断什么样的人值得信任。"

　　她抬头看着周予安，"比如现在，我就不确定是否该相信你真的对她没有感情了。"

　　周予安想说些什么，手机却突然响起。

　　是林晓发来的消息：「忘了告诉你，下周三出版社三十周年庆，李主任邀请我作为合作方代表出席。期待见面:-)」

　　他放下手机，发现苏棠正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周予安勉强笑笑，"工作的事。"

　　那晚他们没再谈论林晓或徐明，但某种无形的隔阂已经产生。

　　周予安离开时，苏棠没有像往常一样送他到门口，只是站在楼梯拐角处轻声说了句"路上小心"。

　　接下来几天，林晓的存在像一片阴云笼罩在两人之间。

　　她频繁地给周予安发消息，有时是回忆他们过去的甜蜜时光，有时是抱怨纽约项目的失败，更多时候是看似无意的贬低——

　　"你还在那家小出版社混啊？"

　　"听说你们文艺部又要裁员？"

　　"我闺蜜老公在投行，年薪是你五倍..."

　　周三很快到来。出版社的周年庆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周予安作为文艺部骨干必须出席。

　　他给苏棠发了消息说要参加活动，苏棠只回了一个简短的"玩得开心"。

　　会场装饰得富丽堂皇，香槟塔在水晶灯下闪闪发光

　　。周予安正和同事聊天，突然全场掌声雷动——李主任带着林晓走上舞台。

　　"特别感谢新锐咨询的林总监百忙中莅临..."李主任的介绍词周予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只看到林晓一袭红裙，像朵带刺的玫瑰般耀眼夺目。

　　"...所以我们决定引进新锐咨询的国际化出版理念，首批试点就由文艺部开始！"李主任的最后一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周予安头上。

　　林晓接过话筒，红唇贴近麦克风："很荣幸能与各位合作。特别是..."

　　她的目光锁定台下的周予安，"与周编辑这样的才子共事。其实我们还有一层特殊关系..."

　　她俏皮地眨眨眼，"不过这个留到私下再说。"

　　活动结束后，同事们纷纷用暧昧的目光看向周予安。

　　他正想找林晓问清楚，一个服务生走过来："周先生，这是给您的花束。"

　　一束白玫瑰配荆棘，没有任何卡片。周予安立刻明白了是谁送的——他转头看向舞台，林晓正对他举杯微笑。

　　他冲出会场，打车直奔"棠梨"花店。

　　已经过了营业时间，但二楼还亮着灯。

　　周予安正要敲门，却透过橱窗看到苏棠坐在工作台前，面前摊开着一本相册，肩膀微微颤抖。

　　周予安轻轻敲了敲玻璃。苏棠抬头，慌忙合上相册，擦干眼泪才来开门。

　　"你怎么..."她的问话戛然而止，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白玫瑰上。

　　"这不是我选的。"周予安急忙解释，"是林晓..."

　　"我知道。"苏棠苦笑，"白玫瑰配荆棘，天真与痛苦。很符合她对我的看法。"

　　周予安将花束扔进垃圾桶，握住苏棠的手："出版社要和她公司合作，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说的那些话..."

　　"不用解释。"苏棠抽回手，"我们本来也没什么承诺，不是吗？"

　　工作台上的相册滑落在地上，散开几页。

　　周予安看到那是苏棠和母亲的合照，最后几页却全是她和徐明的合影——毕业典礼、旅行、甚至医院病床上她母亲憔悴的笑容旁站着西装笔挺的徐明。

　　"你在看什么？"周予安弯腰捡起照片。

　　苏棠突然激动地抢过相册："别看了！这些都是我的愚蠢证明...证明我有多好骗，多容易相信表面光鲜的东西！"

　　周予安强硬地抓住她的手腕："苏棠，看着我。我不是徐明，你也不是当年的你了。"

　　苏棠的眼泪终于落下："那你是谁，周予安？你和林晓三年的感情，真的能说断就断吗？她那么优秀，那么耀眼...而我只有这家小小的花店和满身伤痕。"

　　周予安想反驳，手机却再次响起。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苏棠和徐明在病床前的合照，配文：「癌症妈妈的最后心愿是看到女儿结婚，多感人。可惜新郎是个家暴渣男。你觉得她看上你什么？单纯好控制？」

　　周予安抬头，看到苏棠已经瞥见了手机屏幕。

　　她的表情从震惊到痛苦，最后归于一种可怕的平静。

　　"是林晓发的，对吗？"她轻声问。

　　周予安点头，立刻删掉了那条恶毒的短信："她没资格评判你。"
　　"
　　但她说得对。"苏棠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和徐明订婚了，就在妈妈病床前。我以为那样能让她安心...结果三个月后妈妈走了，徐明也原形毕露。"

　　她擦干眼泪，"所以你看，周予安，我确实是个糟糕的判断者。也许你现在觉得林晓太过分，但长远来看，她才是适合你的人。"

　　"别这样..."周予安心如刀绞。

　　"你走吧。"苏棠转身走向楼梯，"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周予安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工作台上还摊着几张照片，其中一张特别刺眼——年轻的苏棠穿着白色连衣裙，在徐明怀中笑得灿烂，全然不知未来的伤痛。

　　他轻轻收起照片，关灯离开。

　　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

　　周予安突然想起《夜莺与玫瑰》中的一句话："爱情是多么愚昧啊！它不及逻辑的一半管用。"

　　但故事里的夜莺明知玫瑰有刺，还是义无反顾地将心脏抵了上去。

　　第二天清晨，周予安顶着黑眼圈来到出版社，发现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文件——"文艺部改革方案"，署名林晓。

　　翻开第一页，赫然列着裁员名单，他的名字在列。

　　"早啊，未婚夫。"林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考虑得怎么样了？"

　　周予安转身，看到她倚在门框上，一身利落的西装裙，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

　　"这是什么意思？"他指着文件。

　　"字面意思。"林晓走进来，随手关上门，"公司决定精简文艺部，保留三分之一的骨干。

　　不过..."她涂着红色甲油的手指划过周予安的领带，"如果你愿意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我可以把你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

　　周予安冷笑："这就是你的手段？工作威胁？"

　　"手段不分高低，只看效果。"林晓微笑，"想想看，周予安，三十岁了，被裁员后你还能找到什么工作？那家小花店养得起你吗？"

　　周予安正要反驳，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

　　李主任面色凝重地走进来："小林，出事了。合作方刚发来邮件，质疑你们的专业能力。纽约那个项目失败的原因报告是你伪造的？"

　　林晓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这不可能，谁说的？"

　　"对方CEO亲自发的邮件，附上了证据。"李主任冷冷地说，"董事会决定暂停与你们公司的所有合作。"

　　林晓慌乱地翻看手机，突然抬头瞪向周予安："是你？你联系了纽约那边？"

　　周予安一头雾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林晓的声音尖利起来，"今早他们收到匿名邮件，说我利用私人关系干涉出版社决策...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们的关系？"

　　办公室外已经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同事。

　　林晓猛地推开人群冲出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愤怒的节奏。

　　周予安立刻给苏棠打电话，却无人接听。

　　他连续打了三次，最后收到一条短信：「我在处理一些事。别担心，晚上来花店吧，有话对你说。」

　　短信的语气平静得反常，周予安的不安却越发强烈。

　　他请了假直奔花店，却发现店门紧闭，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透过橱窗，他看到花店内一片狼藉——花架倒塌，鲜花散落一地，几个花瓶碎成渣滓。

　　最令人心惊的是，地上有点点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迹。

　　周予安的心跳几乎停止。

　　他疯狂拍打店门，直到隔壁咖啡店的老板出来告诉他：早上有个醉醺醺的男人来闹事，砸了花店还打伤了苏小姐，警察来后把人带走了。

　　"她去哪了？伤得重不重？"周予安声音发抖。

　　"好像是去了医院，额头被划伤了..."

　　周予安没等他说完就冲向马路拦出租车。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苏棠在医院急诊室，额头贴着纱布，脸色苍白如纸。

　　照片下方附着一行地址和一句话：「想保护她？一个人来。」

　　周予安盯着照片，血液在血管中冻结。

　　照片角落里，有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搭在苏棠肩上——那只手上戴着林晓的标志性卡地亚手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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