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哭也能当皇后?

作者:堇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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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佩


      要说徽音与顾懋之间的不对付,还得先从他腰上的这枚麒麟佩说起。

      这玉,大有来头。

      史书载:秦兼并六国称皇帝,始取蓝田之玉制玺。

      玉工孙寿刻之,方四寸,李斯为七篆书之,文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称获此物者,乃为真龙。

      每逢乱世,此玺必被各方势力所夺,代代相传。

      秦亡传汉,汉逝传魏,魏殁传晋……如此,往后传了千年,最后消失于前朝大僖。

      有人说是随僖朝末帝一起,消融在了神武门旁阕鼓楼的火海里;也有人说,或许末帝之前,这传国玺就已经丢了。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但无论如何,大家都认定传国玺没了。不然本朝开国皇帝绥太祖也不会盯着工匠,另造了一枚信玺,接替传国玺传世,以示正统。

      从那以后,关于传国玺的讨论也渐渐平息了。

      直至百年后,十七年前,又再激起波澜。上至群臣,下至百姓,无一不谈论,无一不惊讶。

      只因这消失了百年的传国玺,又现世了。

      而发现此宝物的,是一条狗。

      是江贵妃养的短吻猧儿。

      据传,那年冬十月的某日,贵妃午憩梦一披霞神女,指引其去钦安殿后苑水池旁赏荷。

      可孟冬时节,天寒地冻,池塘里只剩了枯茎残荷,哪有美景可赏。宫人们争相劝阻,未果,一群人只得拿着氅袄拎着手炉,簇拥着贵妃往御花园里去了。

      本以为是扫兴之举,不想人群刚至,穹天突现异象,一道金光划破雾霭云层。

      刹那间,荷塘绽放,幽香沁神。而池心正中,水喷如泉,前所未见。

      与梦中所见一致,贵妃大喜,还未来得及命人入水查看,她怀里的猧儿却是先蹦入了塘中。浮游至泉眼,埋头几息,从水底叼出个红漆小盒。

      盖启,里面便是那水色传国玉玺。

      不过不是整个儿,而是裂成了两半。

      有人猜是因此玺裂了,前朝才谎称丢了;也有人说此玺为假,是贵妃欲求皇恩而谄媚为之。

      黑帽子扣下,江家人坐不住,连夜寻出证据。声称此玺左角带金,与史书所载“元后怒而摔之,损左……莽得以金镶补……”相符,是乃真玺焉,不仅不该对贵妃惩罚,还应嘉赏。

      于是,两派相争,廷议纷呶,甚至后来又在议事殿闹了一次。

      建宁帝不胜其烦,拍着玉石镇纸让工匠熔了算了,就当此物从未出现。

      当然,此言也惹了大臣们惊慌劝阻。

      先帝顺宗无子,也未立嗣,作为其血缘最近的堂弟,建宁帝才得以靠着“兄终弟及”之宗法,登上皇位。

      七年前他登基,坊间就已出过他并非真龙的传言了。今日再毁了这传国玺,若是传出去,外边还不知要怎样添枝加叶。

      然而大臣们的担心,建宁帝都一一堵了回去。

      其言曰:“即真秦玺亦何足贵……即使尚存,政、斯之物,何与本朝信玺相比拟。况论真龙,朕已得太祖之珍宝,义本当也,何足为惧。”[1]

      总的来说就是,这是真的秦朝传国玉玺又有什么值得珍贵的,就算存在那也是过去的东西了,如何与本朝的信玺相比。

      而且要论传位之正统,太祖所制的信玺一样具有说服力,他如何登位,如何拿到太祖信玺,大家有目共睹,又何须畏惧谣言。

      建宁帝最后还道:“君人者在德不在宝,宝虽重,不过一器耳……”[2]

      一番陈言,终是让争论彻底停下。而这突然现世的传国玺在一声声的可惜中,到底还是没能熔掉。

      建宁帝另命宫里最厉害的玉匠改成了两枚玉佩,正面都刻上了象征吉祥的麒麟,而背面,一个刻“闳”字,另一个则刻了“懋”字。

      “闳”字那枚,不消说,必然是送与太子赵闳的。

      建宁帝对其之期望,从他出生命名时便已显露。闳,不仅是天子宫殿左门之意,更是议事殿门前匾额上“闳崇”二字中的“闳”。

      对此,群臣面无表情,毫不讶异。可一听后一枚要给顾懋,个个都瞪圆了眼,差点咬掉舌头。

      徽音却是真咬到了舌头。

      那时她入宫不过两月。因着藏秀庵近十年的学习,她熟识典籍,通诗礼,善文辞,也写得一手秀丽小楷,被分配去东宫司籍局当录事宫女。

      值班时听前辈们闲聊说起这些,眼里逐渐蓄出泪来。

      不是咬舌痛的,是吓的。

      只因她们口中那枚珍贵无比的传世宝玉,在十日前,被她给无意摔没了。

      作为讲筵录事,徽音除了要在太子到文华殿听课时做好随堂记录,平日里还需对东厢的藏书进行管理。

      可冬日雪多,东厢顶上的琉璃瓦又因长期风化忘了补釉。前夜里落下雪来,扫屋队的太监们犯懒未清,雪一积便渐渐渗进房里。

      待徽音次日上值发现时,雪水已浸了两面书柜。

      怕损了名贵典籍,她心一急,搬了旁边角落的木梯便要上去查看。

      但她忘了,这梯也泡了水,还陈旧,朽了一.夜。踩到高处湿木还没来得及站稳,砰的一声,横杆从中断裂。

      她歪了平衡,直直往下栽。

      也是这时候,视野里突然多出一人。

      本能地,她伸了手去抓。

      当然,徽音目的是想去撑下那人胳膊,免得直接摔上青砖太痛。可来人不知是被她的十指白爪吓住,还是怕承不住她力道,竟往后撤了一步。

      而这关键,便让徽音勾了他玉佩,同人一块儿坠地。

      叮咚声响,水玉撞砖。

      碎了个两半。

      “你惨了!”映雪听后,露出同情。

      徽音也觉得自己惨定了,摔了传国玉,就算不死,那总该也得脱层皮。可连着提心吊胆了半个多月,她预想中的惨状都没来。

      以为顾懋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她逐渐把心放回了肚里,想着若是寻到机会,定要好好谢谢他的宽宏大量。

      然而到了年关,她都没能寻到好时机。当然,也无需寻了,顾懋迟了近一月的追究来了。

      那是在元月初一,按制,司籍局的宫女可在此日持腰牌出宫游嘻,日落方归即可。

      前夜里徽音与映雪约好,准备去看拾香楼的胡璇舞。

      这舞,是除夕宴上西羌使团进献建宁帝的乐舞。听殿前伺候的宫人们说,曲始至曲终,舞姬全程立于一圆毯而舞,腾飞旋转,似雪似莲,香风摇曳。

      此状舞姿前所未见,建宁帝观后大喜,施仁布泽,命西羌使者带来的余下六名舞姬,次日也于拾香楼前畅跳,与百姓同乐。

      目好.色,耳好声,徽音这俗人自是不能免俗,当即约了与映雪一同出宫欣赏。

      为此,她自入夜后便开始兴奋,如笼中鸟期待山林,如缸中鱼追慕海岭,心愿甫一满足,情绪便高涨至颅顶,像那杂耍人手里鼓了气的布袋,膨胀,欲炸。

      捱了一.夜未眠,但精神仍旧焕发。

      一等宫嬷嬷发了腰牌,她便拉着映雪奔往东华门的偏门。

      然而连东宫的地砖都没出去,她便被一内侍叫住,说是顾懋给她派了个临摹任务,让其一旬后交付。

      日子紧,难度大,不仅出宫的计划得取消,后面更是日夜伏案才能勉强赶上期限。

      徽音没看成舞,又熬身熬神了十日,可她对这追究却没生出半点怨言。甚至于,还有些莫名的喜。

      映雪问起来,她解释:“没怨言——毕竟摔了人家的玉,得受罚。至于高兴——”

      她顿住,摸了摸耳朵含糊:“这不是帮顾大人解了燃眉之急嘛,也算送出了之前一直没送出的谢。”

      后来徽音才知,她是解了燃眉之急,不过不是顾懋的,是六驸马的。

      东宫偏殿的屏风外,六公主缠着赵闳,要他讲了除夕夜里的事。

      那晚他们一行人玩藏钩,六驸马连输被罚,趁着酒醉,对公主府的教导先生们发了好一通牢骚。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说,无非就两要点:斥其教学严苛,惩处残忍。

      尤其是让临摹《书谱》,且还要求是用双钩。

      《书谱》全作笔法多变,用双钩临摹,必须先观其起笔、行笔,收笔之细节。且墨色变幻也多,浓、淡、枯、润、涨墨皆有。

      下笔时,眼不能离,神不能失,手不能偏。不然稍有不慎便浸墨渗纸,努力全废,从头再来。

      简直是折磨!

      说至难处,驸马悲从中来,泪流满面,好不伤心。

      一个大男人,竟因临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泪还都未抹干,紧着又起身要走。

      问其是要去哪儿。

      他哭嚎,说是一月前先生布下的这临摹任务忘了做,再有十日便要交差。

      这一开闸,又是不能轻易停下。

      众人轮番上阵都没用,最后还是听了顾懋说要帮他,驸马才止住哭,重新坐到酒桌前,寻回了先前兴致。

      而顾懋的帮,自然是送到了徽音这儿。

      提起那夜驸马糗态,赵闳与六公主捧腹大笑,趁着兴头又翻了其许多滑稽事情来说,连屏风这边需要静默的掌灯宫女听了都没忍住,笑出声来。

      然而徽音没笑。

      与几日前莫名生出雀跃一样,这一次,她也莫名生了几分闷堵。

      追其缘由,是觉顾懋不该慷他人之慨,借此罚她?——可她自己也说了,摔了人家的玉,得受罚。

      那是听了六驸马哭诉临摹困难,感同身受,觉得顾懋不该这样罚她?

      但不该这样罚又要怎样罚?

      更轻些?还是更重一些?

      徽音左右脑打架,思索没有结果。直至半炷香后,她才好似顿悟,搁置手中羊毫,问与窗边宫女:“可是要下雨了。”

      外面黑云密布,宫女颔首回:“瞧着是要变天了。”

      徽音了然了。

      果然是这闷雨惹的祸。

      她没再揪着先前思绪不放,换下案上那张浸了许多墨点的黄宣纸,提笔重新誊抄。

      待到次日天晴,也不知是因雨停没了烦扰,还是她连夜整理了那不可为外人道的僭越心思,再忆起昨日纠结难题,竟还真让她得了结果。

      是该这样罚的,徽音想。

      六驸马也说了,双钩临摹就为折磨。她摔的毕竟是传国玉,顾懋如此罚她,合理非常。

      既不会太轻,让她记不住教训。

      也不会太重,从而让她丢了性命。

      ——

      注1&注2:取自《钦定大清会典则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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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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