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乱政公主的小青梅

　　春日宴，宛如游戏中的重要剧情节点，一旦踏足，便将牵动未来的走向。而苏眠此刻仍在“开蒙副本”中悠然遨游，尚未抵达那至关重要的抉择时刻。
　　她虽性子淡然，只打算做个咸鱼，却知自身尚且稚嫩，唯有不断汲取知识，方能在未来立于不败之地。
　　每日清晨，伴着鸟语风吟，择一处幽静之地，或庭院竹影之下，或廊阁书香之间，临帖习字，稳步精进。而阿娘，亦是她的启蒙师，温婉的声音不时响起，轻声指点，如春风拂面，令这求学时光多了一份暖意。
　　因着藏书阁一事，阿娘对她格外留心，讲授经义时，往往不拘泥于一家一派，而是旁征博引，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闲适语气，将各家学说娓娓道来。虽多是浅尝辄止，却也让苏眠窥得一斑。
　　更难得的是，阿娘向来对学问之外的“人情世故”兴趣盎然，讲到世家学派之争时，时不时便会带出几则“轶事”，听得苏眠比读经书还要认真。
　　“学派之争自古有之，何止是纸上论道？那些大儒们，嘴上说是以理服人，背地里不知多少鸡飞狗跳的故事。”阿娘捻起茶盏，语气悠然，话锋一转便说起了程家和陆家的恩怨。
　　“这两家从祖辈开始便在‘仁政’和‘法治’上争得不可开交，书院里一言不合就要当庭舌战，谁输了就得请对方吃饭，结果闹到现在，程家书院旁边开了家陆家菜馆，陆家学堂对面则是程家酒楼，打架归打架，生意却做得红火。”
　　苏眠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道：“那谢家的‘无礼论’又是怎么回事？”
　　阿娘轻笑：“谢家原本是礼学大家，极讲究规矩，结果出了个祖上十八代都是礼学名家的青年才俊，忽然宣布‘世间万法应随时势而变，礼不过是枷锁’，你猜他后来如何？”
　　“被家族驱逐？”
　　“倒没有。”阿娘眨了眨眼，语气里透着促狭，“他祖父一怒之下，把家里所有古籍全塞给他，让他抄十遍‘礼记’再来谈‘无礼’。
　　结果他抄到第五遍，自己悟出了‘礼需因时而变’的新说法，还被圣人点名召见，谢家气得够呛，但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他有点道理。”
　　苏眠正觉得这已够离谱，阿娘忽然语气一转，带着几分笑意：“不过最热闹的，还是赵家那对小儿女的事。”
　　“赵家？”苏眠眼睛一亮，直觉这八卦更精彩。
　　“赵家学《易》，推崇变化之道，而陈家则是道学传家，讲究天人合一。赵家有个小公子，风流倜傥，主张‘世事无常，人心亦可随势而变’，而陈家有个姑娘，却坚信‘道心如一，不可动摇’。两人自幼相识，本是天作之合，可偏偏在学问上势同水火，每次见面都能吵得不可开交。”
　　苏眠饶有兴致地问：“那最后呢？”
　　阿娘笑吟吟地看着她：“赵家公子说，‘世事无常，那我喜欢你也是可以变的’，然后转头就去书院里和别的姑娘谈学问了。”
　　苏眠倒吸一口凉气：“那陈家姑娘岂不是被气疯了？”
　　“没有，她淡然一笑，说‘道心不动，何惧凡尘’，然后直接嫁给了赵家公子的堂兄。”阿娘语气轻快，“结果赵家公子当场呆住，书院里的姑娘也跑了个干净，至今还被朋友们拿来取笑。”
　　听着世家的八卦，苏眠不禁浮想联翩。苏家那般强调“实用”，尤其是祖父在藏书阁留下的批注，字字珠玑，刀刀见血，堪称狠辣至极。连婚约这种大事，都能因而学问之争翻盘……
　　如此看来，这场春日宴会不会变成世家间的明争暗斗，而苏家，则最终成为众人合力刷的“终极BOSS”？
　　她的思绪如脱缰野马，越飘越远，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崔博士见她出神，失笑着摇摇头，随即爽朗一笑，道：“若真如你所说，苏家成为世家乱斗的终点，那你阿娘我又如何能嫁入苏家？其他世家多半专研一门，或精于礼，或通天文，或擅兵法，而苏家则不同，讲究百家取其长，既能批判，也能融会贯通。”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苏眠，继续道：“你祖父乃当世名家，‘万法皆可用’的学说可不是虚言。你能轻松背出那些理论，却不曾想，若不深入研究，又如何评判？‘实用’二字，本就是因时而变，如今大夫们的医术理论，哪一条又能真正亘古不变？”
　　崔博士顿了顿，语气中透着几分感慨：“过去书籍知识是各家视若珍宝之物，非贵族门生，难窥全貌。而苏家之所以能收集如此广博的典籍，并非凭空得来，而是靠着联姻、施恩、拜师，织就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可以说，几乎所有世家都与苏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琅琊王氏的《道德经》注本，是你曾祖用三车蜀锦换的；清河崔氏的《春秋》孤本，是你外祖父治好了他们家老太君的病所得。"母亲忽然压低声音，"至于荀氏现任家主......"戒尺在案上划出深深痕迹，"他幼时掉进冰窟，是你父亲捞起来的。至于那些你口中的‘世家恩怨’，若非苏家出面调解，怕是还要再乱上几分。”
　　苏眠瞪圆了眼睛。窗外槐花簌簌落在砚台边，像撒了把碎金。
　　暮鼓声中，父亲绯色官袍掠过回廊，袖中掉出个油纸包。苏眠抢着打开，竟是印着各家纹样的点心——荀氏的云纹酥、王氏的玄鸟饼、谢家的莲蓉糕......
　　"尝尝这个。"父亲指着块刻着獬豸的金丝糖，"按你祖父的方子做的。"
　　苏眠咬开糖衣，檐角铜铃忽地乱响，一阵风卷起满案书页。苏眠望着纷扬的纸笺间若隐若现的百家批注，忽然觉得，这春日宴倒像祖父常说的——不是擂台，而是织机。而苏家数代人的"实用"之道，早将各色丝线都编进了自家的锦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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