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流而下

　　人们总是在幻想人生是旷野，可是又总是拘泥于眼下的得失，老马总是在想，或许从腿受伤那一刻起，他的心里就好像蒙了一层摸不着看不见的沙，让他看什么都觉得是黑白的，那旷野自然就已经离他而去。

　　所以对于别人的慰问，老马总是亲切的收着，转身就把它抛到脑后，但是林母一而再再而三，似乎看不懂老马深处的不安，这点母女二人倒是一脉相承。

　　老马告别林母以后直接给林梢拨通了电话，简单的汇报了以后，就听见林梢的声音：“这件事可能没有这么简单，我怀疑曹晓不会那么快找到凶手，监控不用去拿，我已经得到发给了队里，你现在立刻归队，局里都是一群小屁孩儿，一会儿小姜和陈然到以后怕是要乱成一锅粥。”

　　老马摸了摸粗糙的下巴，泛起的胡须有些扎手，然后带着两个愣头青走向了停车的方向，他这几年很少开车了，尤其是南方在春夏的时候雨水多得离谱，最近总是在夜里翻来覆去的忍着腿疼的毛病。

　　而一到队里，陈然将车上的家属交给同事并交代了几句以后，借口喝水就一脸生无可恋的钻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从来没有这么眷恋过自己的办公桌。
　　他来到大队这半年，最大的案件还是烧烤摊喝酒互殴事件，第一次这么直面死者家属还是第一次，主要是那种窒息感让他踹不过气来，感觉自己怎样都是错的。

　　正当想给同事说一下的时候，走廊里面传来了爆发式哭泣声，声音的来源是赵飞的母亲，想来已经见到死者的妻子了，警局亲切的女警已经端着水杯开始安慰。

　　一个孤寡的母亲，她余下的人生除了她唯一的儿子还有什么呢？这一点谁也不敢深思，人生就像是一片虚妄，每一个自诩聪明的人总是被网住然后越陷越深，不是他疯就是去他么的人生爱咋地就咋地吧。
　　善意让他没办法忽视别人的难过，于是他透过窗户，看到了哭得伤心的赵飞母亲，而一旁守着得可能就是赵露的家人，那是一对年近六十的父母，双眼无神，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而他带来的赵露爷奶也坐在了一边，年轻许多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赵飞的妻子，小姜和一旁的同事交代了几句以后也回到了办公室。

　　陈然这才想起，这外面这些人本质上是一家人，脑回路慢一些的陈然突然回过味，这么说一家子一下子死了两个人，一个人可能是自杀，一个被入室抢劫杀害，这么巧的吗？
　　他带着疑问走到了走进来的小姜身边，说道：“你怎么想？”
　　小姜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用脑子想。”

　　然后起身走向设备室，陈然紧随其后，而此时四面都环绕着屏幕的设备室屏幕上一面正播放着死者赵飞所在小区的入口监控，另外一边是陈家门口监控以及林母家门口监控，坐在里面的两个技术人员死死的盯着画面，生怕错过蛛丝马迹。
　　小姜拿着U盘走进设备室，看着门口的陈然道：“要是没事一起看监控，我这里有全城二十四小时以内的监控，我们人手不够。”
　　本着慷慨助人的陈然想了一下，甩了甩头果断的拒绝了这个提议，转身回到了办公室，林队和马队不在，整个队了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所有人都在机械的忙的团团转。
　　陈然不知道林队那边到底掌握到那一步了，显然他的后知后觉实在是拉低了整个警队的智商，正在这时，走廊传来：“马队，你回来了！”
　　这是求救的声音，明晃晃的求救声音，连带着将思绪来到千里之外的陈然也喊了回来。

　　马队开门看了一眼陈然，然后说道：“安排人把死者家属全部带到休息室，吃饭就让食堂送上来，法医那边的验尸报告没出来之前，死者家属不能离开，另外通知全队，林队没回来之前谁也不能离开工作岗位。”
　　马队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着正要领命出去的陈然继续说道：“还有你注意手机，不要错过了林队的电话。”
　　这一番话把陈然直接搞蒙了，但还是点了点头招呼着人去安排死者家属，听到吃饭两个字，他才惊觉肚子已经前胸贴后背了，怪不得都说我们马队润物细无声呢，这关心起人来也是这般的不着痕迹。
　　陈然让食堂给家属送了饭以后又给小姜打了一份，这都不算下午饭了，再晚一些可以说是晚饭。
　　而此时的林梢人已经到了一处有些隐秘的加工厂，她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脑袋一边告诉她应该进去一探究竟，另一边告诉她不要打草惊蛇，于是万般纠结之下，她轻车熟路的拿出放在不知道在副驾驶放了多久的烟，然后摸出放在口袋的打火机点燃了塞进嘴巴里面，这该死的工作总是让她戒烟的路半途而废。
　　吸了两口，林梢拨通了队里陈然的电话，接通她立马说道：“椭圆路，我发个定位给你，我怀疑是赵飞非法加工著名酒水的地方，你带人过来。”
　　林梢挂了电话给陈然发了定位过去，然后点开了局长给她发的加密文件，那是一份跨省诈骗案联合调查的文件，赵飞是提供材料的重要嫌疑人，此时正准备秘密布控搜查证据，但是人却在布控之前死了。
　　而这个地点，是她在死者赵飞家中的快递单上看见的，赵飞很是缜密，应该是用完就销毁了，但是她还是在茶几的角落里面发现一张。既然怀疑是假冒产品的供应商，那么一定有地点是他的加工厂，这里很符合他的选择。
　　首先这里是城市边上的村子，一脚踏入城区，交通便利，新建的小区住房宽松，门面和场地也很宽敞，私人住宅交流起来更方便，而且租金便宜，所以鱼龙混杂，加上监管力度不够，所以是一些灰色产业的最佳选择地。
　　这附近非法加工厂肯定不止一个赵飞，但是林梢不准备祸及池鱼，顶多动静大些给个警告。难道聪明的人只有干灰色产业的人吗？那肯定不是，因为在龙头企业走在前线的后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社会稳定发展的必要前提，她也不准备打掉一些人的饭碗，免得招来记恨。
　　难道这也是巧合？
　　林梢从事刑警十来年，走过的一线不计其数，看过的悲剧也好，闹剧也罢，再是荒唐离谱的案件，她都不信巧合两个字。
　　所以林梢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准备在月亮还没有升起，工厂在赶工，而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之前查他个猝不及防，而惊惧之下或许能从他手下的手里得到一些线索。
　　曹晓要是知道，非得狗急跳墙，林梢一想到他那模样，忍不住嘴角上翘，然后丢掉了手里的烟，高速运转的大脑在烟的麻痹下得到短暂的休息，精力又重新充满了四肢，她觉得她可以打两三个曹晓不是问题。
　　而一边曹晓拿着询问的报告陷入了沉思，他拿着监控画面正常询问，却得到了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
　　安保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个子在男人堆里算偏矮的，名叫赵永，没有家庭，父母早亡，按他的意思他做了好几年的安保了，熟人介绍的，对里面的人都很熟悉，一起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同事，两班倒，上一天休一天，对方老了有腿疾，最近雨季老寒腿犯了，今天请假，他孤身一人，就是在这里混口饭吃。

　　他表示这个人来的时候，有些奇怪，所以跟曹晓说道：“我当时看那个人穿的严丝合缝，实在是觉得奇怪，就多问了一句‘你是做什么的，进去做什么’。”
　　而赵永表示对方犹豫了一下才说：“搬家的，灰尘大，免得弄脏衣服不好洗。”
　　他想起搬家公司的人就是这身打扮，宽大的皮制雨衣，帽子口罩手套一样不差，于是他把拜访名单递给了进去的人签字以后才让他进去的，而问他男女，他却说不确定。
　　而签字的名单此时正摆在曹晓的面前，大剌剌的签着“赵五。”那字看上去扭扭捏捏，不像是文化人写的。
　　不过打过照面，还有对话，却不知道男女，这就值得奇怪了，而且死者赵飞，安保赵永，签字的人是赵五，他最近是跟姓赵的杠上了？

　　他正沉浸在思考里面，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然后烦躁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寸头，才发现他已经不是二十几岁的时候，一头乌黑的头发堪比黎明，往后一甩别提有多风流，为了工作方便，他早就将头发剪成了寸头，年纪也不再年轻。
　　不过短暂的怀念以后他心里想的却是：“肯定是林梢又在诅咒我，诅咒我不得好死。”

　　想归想，但是最后他还是将资料打包发了一份给林梢，林梢说他主导，她配合，可是分局局长却亲自下了命令完全配合林梢的行动，就算他跟林梢再不对付，轻重缓急的事他还是分得清楚的，而且这么重视一个入室杀人案，里面肯定不简单。
　　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林梢那个傻逼二百五遇到事能够多思考两秒，不要以为自己拳头硬就不管不顾。

　　一边的林梢要是知道曹晓是这样想她的，她肯定觉得很冤，毕竟女孩儿都是心软的神，怎么可能这么盼着别人去死呢？因为怎么可能是盼着呢，要是杀人不犯法，林梢巴不得自己亲自手刃，从此世上就少了一个跟她不对付的分队队长，也不用担心每年的比赛可能会输给他的情况，逼得自己一日都不敢懈怠的强身健体。

　　陈然带队来的时候，林梢正看着曹晓发给他的资料，心里有一些线还没来得及串在一起，就听见陈然说道：“老大，我来的快不？”

　　林梢卡瞄了一眼车上的时间，五十三分，如果是曹晓赶过来可能只需要二十分钟不到，早知道让曹晓来跑腿了。
　　但是林梢没说，只说了一句：“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陈然一脸无辜，都不知道自己那里又惹这尊大神不痛快了，但他还没来得及控诉，林梢下车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靠拢说道：“此次行动全部保密，从现在开始，案件没有结束之前，任何一个人吃喝拉撒全在队里，如有违反，按规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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