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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节与凌斯尔提亚
江枫,永京,新历节
新历节是新历的第十五天。在这天,根据江枫的某些宗教仪典,信众会分食神明降世的躯壳来启迪自身,获得善的天性。而在数千年的变化中,这种仪典逐步转变成了普通的节日,而被分食的神明躯体,则变成了一种习俗——新历节的晚餐一般是受赐福的面包和葡萄酒。食用它们,便能将神明的躯体吞入腹中,促成灵性的启迪——当然大部分人吃它只是因为传统罢了。
苏云沐切开面包,把自己的那杯葡萄酒往栎海瑶的方向推了推。她们面对面地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灯光微黄,透出一种雅致的氛围。
“大苏你不喝酒?”栎海瑶接过杯子,开始大快朵颐。
苏云沐面有菜色地望着发干的面包,“我过敏。”
“对酒?”
“对葡萄。”
“那太可惜了,人生又少了一个乐子,”栎海瑶嘴里塞满了面包,含糊不清地说道。她灌了一口葡萄酒,囫囵个地吞了下去,“其实我觉得你大可试试,现在的葡萄酒基本是勾兑的,谁用正经葡萄酿啊,浪费时间。”
苏云沐拿叉子指了指酒瓶上的标记:“可这是神血,基本上就是农业工厂里的酒酿车间产的。”
“那有啥,谁跟你说神血就不能勾兑的,”栎海瑶继续喝着,“说来,江乾月那小子也走了三天了吧?他走那么急赶着投胎呐?”
“乾月?他前几天还强留在这里是因为老元帅请了病假,现在老帅回来了他不走干嘛,”苏云沐顺口道,“他没走多远,我过几天也得过去。”
“你也过去?他到底想让咱们干嘛?还是因为那本破书?”
苏云沐叹了口气,把面包也推了过去,“你自己吃吧,这玩意太干了,实在咽不下去。我回去自己弄点东西填填肚子。”
栎海瑶毫不客气地接过餐盘,“娇气不少了啊老妹,当年在战俘营你可没那么挑食。”
“……生存需要和生活需要是不能一概而论的,朋友。”苏云沐无奈道。
“我可是吃了十一年的流食,论折磨人还得是正经的监狱。”
“那本书……我虽然跟你讲过,但是你应该已经没有印象了,”苏云沐斟酌着字句,送餐机器人在席间驶过,“那是一本关于未来战争作战方式和武器构想的书,那东西有可能重塑战争格局。”
“对,你写的。”
苏云沐摇摇头,“不是我,是他提出的构想。我只是负责完善。最开始我们也只是把它当成一个消遣,毕竟战地监狱实在太难熬。”
“然后你们就搓了一个怪物出来,”栎海瑶点点头,又闷了一口酒,“其实我不是很理解你们的想法——现代战争能怎么打,不就是搓船嘛,堆主炮口径,堆星舰吨位,堆导弹射程,堆护盾强度和功率,实在不行搓舰载机,反正对轰就完事了。”
“我明白你说的。这是正常的思路,它已经运行了两百多年,从开普勒战役到破晓会战,它充分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苏云沐点点头,“但是在这之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数据被隐藏在其下:操控战舰需要的人数。
“洛川时代的巡洋舰,额定船员是3700人;厄尔克多会战时,主力的战列舰额定船员是6943人;扎卡德罗时代,这一数字达到了13720人;至于群星会战……
“仅破晓星域一战,双方坠毁的星舰总数就达到六百七十三艘,阵亡17946892人,创下了伤亡人数的纪录。”
“这我知道,”栎海瑶耸了耸肩, “大家都是打过会战的人,战场上命如草芥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这是一种浪费,”苏云沐继续道,“数千万人死在星舰残骸里,这还只是一场会战。成千上万场此种冲突才组成完整的星海战争。无数的优秀的男男女女被潦草的塞进星舰,潦草的扔上太空,潦草的死在真空里——太廉价了,星舰可远远没有人命值钱。”
栎海瑶玩味的看着她,“我怎么不知道你成了和平主义者。”
“我可不是那些圣母心泛滥想要终结战争的家伙,我只是想改变一下它,”苏云沐皱着眉头,“既然战争无法避免,那么我们至少要让战斗变得更加具有‘性价比’一些。”
“既然死人无法避免,那就尽量死少些,”栎海瑶放下刀叉,“很实际的思路嘛,大苏。”
“星舰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性工程,一艘船上有层级分明的各级指挥单位与作战单位,整个系统各司其职,共同维护星舰运转……”苏云沐将手伸进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设计稿,“……但如果它们集合到几个单位——换句话说,几个人手中呢?”
栎海瑶的眼睛眯了起来,目光落在那张简单的设计图稿上。
“冗杂的事务性工作交由机器自动运行,仅将最重要的信息交由最上级决断,战舰额定乘员将由上万人降至十数人……革命性的构想,”栎海瑶滑动设计图,眉头也皱了起来,“……人的脑子都要被它烧糊了。”
“此话怎讲?”
“那我就直说了——目前你的这套方案里,单人处理的信息量过大,”栎海瑶伸出手去,直指底下统计出的数据流,“现代战舰是一个极度复杂的系统,整套系统根本不是计算机能处理的——因此才需要大量的人力资源处理,决策与统筹。你把这些下级决策全数交由AI,信息一往中枢汇总人‘嘎嘣’一下就抽死过去了,认知失调了——除非重构一套完全不同的新架构,但是以我的计算机知识基础,能胜任此种工作的计算机还在娘胎里头,没生出来呢。”
“那多台计算机的组网……”
“组不出来,”栎海瑶失笑道,“它理论上能够承担算力,但也就能承担个算力了——太空环境本质上是个混沌系统,混沌系统本质就是不可预测。你还想让它可视化,你是上帝派来的?你去堆几个超弦机组网看看你就知道了,超弦膜一共振,运算速度低的吓死你——你猜为什么人类数万年发展下来,计算总网还在使用量子计算机而非算力碾压的超弦机?超弦机的自身设计就已经决定它天然不适合组网了。”
苏云沐正要开口,栎海瑶止住她,“另外,其实这个思路并非没有人实现过。拉芒什会战,记得吗?保皇派的所谓‘终极星舰’就是几个人来操作全船,最后的战舰跟个王八一样,慢的要死,被革命党人的老式船舰按着打——计算机与人工智能确实强悍,但作为指挥者与控制者的人类是有极限的,终究不能对抗数万人的精密配合。”
苏云沐点了点头:“那就两个问题一起回答吧。”
栎海瑶望着她。
“首先,时代变了,”苏云沐拉出一个新的分窗口,在上面标记着什么,“技术在进步,舰船的状态与现代战争的模式都在发展,人类本身数据处理的需求量已经迅速下降,这个时候我们的战舰需要的并不是人多,而是人少——上战场的人越少,我们的生产潜力就越大,元气保存就越好——现代社会靠的并不是工厂里自动运转的机器,而是人。没有人的文明就是死的,这与旧式星舰拼命塞人的作战方式相悖——江枫的人口缺口太大了,我们经不起这么耗,这是现实。
“其二,目前的计算机处理方案确实没有办法解决超弦机组网和底层算法重构的问题,这都是客观现实,无法否认,”苏云沐手腕上划过一道白光,注入桌上新生成的空白窗口,“但是如果我们能够实现人机同感呢?”
栎海瑶瞪大了眼睛。
“……白江帝国的技术?那些‘共联者’的技术?”她俯下身子,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声问。
苏云沐眼睛弯了起来,点了点头,“现在该叫他们‘凌斯尔提亚共联主义共和国联盟’了——我们的朋友对共联者的格式塔构筑技术有兴趣,而他们对传他们的‘共联主义’神教也很有兴趣,我们就得到了他们的共联终端——可惜你把酒喝光了,不然我真觉得我们应该为他们那‘伟大信仰与伟大理想’敬上一杯——他们的格式塔主义是其次,主要致伟大而古老的开源精神。”她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端起一旁的空杯子作势要碰杯。
栎海瑶沉浸在震惊中,心不在焉地碰了个杯,“嘴越来越毒了啊,大苏。”她收回手,目光落在苏云沐的身上,“话说……你怎么还穿这套?”
“啊?”苏云沐低头看了看,接着抬起头,耸了耸肩,“衣服而已,好看就行。我又不在乎这些。”
“……但是这衣服显得你有点过于小了,”栎海瑶的目光扫过装饰有白边的西服外套,被外套上的水晶胸针吸引了目光,“……我去,透水蓝啊,里面包的紫水晶吗?全包?你多少钱淘来的?”
“啊,没有,”苏云沐注意到胸口的胸针,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具体的,江乾月给的,说是信物,没啥实际意义。我看着搭这件衣服,就戴上了。”
“……这玩意少于四位数国家信用我跳给你看,”栎海瑶扶额,“他是真舍得啊……不说那小子了,说说你接下来的想法吧。”
“首先是考虑实用性和可操作性,方案我已经做好了,我过几天定初稿就到卫星那边去,原型机已经开始试车了,先做几个模拟测试再说。一旦这种新型舰船成了,就可以参考那本书,开始着手建设作战体系了。”
“然而我接下来的想法是让你去结个账——你是真的冤大头啊,这顿你几乎是啥也没吃,你别告诉我你在修仙。”栎海瑶挖苦道。
苏云沐被她逗乐了,起身离开。
凌斯尔提亚共联主义共和国联盟,白江民主加盟共和国,凌城β
凌城β是一颗相对孤独的行星。它位于一个双星系统的宜居带边缘。而气候更舒适一点的凌城α,与它相比也大差不差,且由于当地的大气系统问题,它的温室效应更严重些。因此,在旧帝国上万年的发展过程中,凌城β逐渐反客为主,取代了凌城α,成为了卡拉诺季扬星省的首府行星。
而凌城β与白江大部分的住人行星一样,都是个寒冷的世界——有研究报告指出旧白江的领土空间内大都受到不明引力的影响,这引力除了为白江提供了大量重元素与自然行星,也将大部分的宜居行星逐出了暖带。也正因如此,在这个冷暖概念都已在千百颗行星中模糊的年岁里,白江可算是个雪国。
群山,雪原,沼泽,林地——千年不化的坚冰在早已改造数万年之久的行星上构筑出一道道的洁白江河。供热管道深深刺进行星的地幔,为白江人带来更为廉价的能源与暖意。略显矮小敦实的俄式建筑与源海风格的工业管廊纵横交织,编织出白江诸多星球壮美的底色,而受惠于外海的美学理念,以凌城β为首的新兴星球或多或少的更加带着源海的精致与华丽。
这本应是一个绚丽多彩的国度。但不知为何,样式繁多的古典色彩带给白江的,却是游离于几种文化圈之外的矛盾感。
白江的王伊里奇三世曾迎娶了江海的末代皇族一支,这让白江的文化与江海文明深度绑定,也让白江始终对极灿星海有着憧憬与向往。但如同洛川帝国的最后一场圣战后,江枫时任督政府主席萨尔里昂·雅各庇尔所言:“流着天涯野蛮人的血,终归不是极灿星海的文明人。”白江在江海一支向来不受待见,被认为是披着极灿星海皮的野蛮人。而他们在源海则更不受待见——大夏手握地球,还有以地球为核心的繁华旋臂带,更看不上东北方向那些“乡下的穷亲戚”,况且,源海虽说是人类的起源之海,但它在那之前,必须是大夏的源海。
这种多头受气的生存状态是白江近万年徘徊的真实写照,也让他们的文明充满了一种上古的忧郁气质——直到皇帝弗拉基米尔四世打破了这一僵局。这位锐意进取的帝王尚是皇储时便以留学生的身份前往江枫。永京的国立第一学府为这位年轻的皇储打下了深厚的源海文明基础,而江陵的狂雷学府则教给他星际战争,反物质革命,超弦时代的种种。
人类从地球走出,足迹遍布银河的一角,但无论如何变化,有些事情是如同必然一般不会变的。这不会变的部分推动着社会与技术的发展,扩散,也将泼天的富贵洒给了凌城这个岌岌无名的边陲星系——这个小小的星系因其手中半荒废与故障的,通往极灿星海的数十条跃迁点航路,一跃成为新皇钦定的首都。跃迁点的技术已经停滞,长达万年的时空节点的动荡期尚未停止。人类尚未理解时空动荡的规律,但它使得在时空膜上构筑新的跃迁航道变成了一个极度危险的行为。正因如此,那些已经固化的,只因技术故障无法启动的荒废跃迁点是能被修好的,也是白江最大的对极灿星海敞开的窗口。数以万计的工程队与贵族集团投入了凌城β,建设起了一座比旧都卡卢加格勒更繁华,更先进,也更文明的巨城。
筑新都,改组常备军,推动新技术扩展,扩张版图……白江一代又一代的帝王默默推动着这一切,来自江枫和江陵的大资本和财团则为他们提供资金与商品的支持。重华42年,贵族议会依照末代皇帝卡拉季奇八世的谕旨,废除了《星际航行安全法》,长期被视为贵族禁脔的自由星空向平民敞开了大门。皇帝的本意是想借此推动人口的流动,将大量的赤贫人群转化为新兴产业的廉价劳动力,可安全法的废除却导致船票的价格水涨船高,无数手握航道与星球的领主们吃的脑满肠肥。而本应来到凌城的那些劳动力们……他们因支付不起暴涨的船票和愈发高昂的跃迁点通航费而更加难以离开本地行星。
当然,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洛川,谢洛斯坦,江岚和洛绫四国联合挑起了重华之乱,早已形成互助同盟的江陵,江枫和白江三国被迫迎击。群星蒙尘,与超弦革命失之交臂,沦为殖民地的天涯和永棠两座大星云成为了极灿星海列强们争夺的导火索。源海的大夏正和诺汐争夺江户川星域的归属与控制权,又与两座大星云有着天险阻隔,无暇也无意在自诩为核心世界的极灿星海掺上一脚。江枫与谢洛斯坦在从江令到今安的漫长战线上残酷拉锯,江陵在无休止地征调天涯的资源,与他们相比,白江显得被动许多——千百个漫长的冬天带来的苦寒与贫穷根本不足以支撑起一场战争所需的粮食与工业。白江的自然资源极度富裕,然而领主与贵族把持着航道与飞船。这些物资根本没有机会被拉近工厂做成物资送上前线,这也导致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与大溃败。在生存的绝望下,共联者的集群意识带来了漫长寒夜中的希望之火,革命与抗争此起彼伏,贫苦的人接受了面包与松针水附送的共联终端。许多受苦人的思想合而为一,这希望之火终于伴随着落在凌城β上方的轨道轰炸,在伟大的革命导师凌斯尔特·欧阳的号召下烧成燎原。
格式塔重生了。
凌斯尔特·欧阳建立起了一个伟大的集群意识理想国,而新生的凌斯尔提亚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退出重华之乱,专注于国内的平叛,互联与发展。旧贵族和旧领主们连同他们的家眷一起被扔进没有空气没有重力的减压舱,卡拉季奇八世被枪杀于华英宫的地牢深处,其膝下三个公主则被戴上沉重的镣铐,赤身裸体地扔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单人牢房中,她们将被永远囚禁在在那里直到腐烂。革命成功了,经济建设也在同步跟进,而得益于万众归一的大意识,这一切都是如此迅速。
直到今天。
凌风青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冒着卡卢加格勒特有的带着锐利疼痛意味的大雪,走过旧都的街道。两侧建筑垂直切割的混凝土外墙裹着旧帝国时代留下的铁灰色涂料,像沉默的巨人般彼此对峙。临街店铺早已不再工作的霓虹灯管沿着歇山顶轮廓攀爬,冷蓝光流泻在雕有齿轮图案的汉白玉楼梯栏杆上,是共联者同胞的手笔。蒸汽管道从建筑底部横贯街道,在冬季凝结的冰棱下露出暗红色的防锈漆,与对面青砖墙面的冰裂纹产生某种古怪的共鸣。这简直就是昭示着这伙人的现状——对立,矛盾,却因为一个共同的共鸣点走到了一起——无论如何,方尧仍是导师,凌斯尔特·欧阳永远是导师。
他甩了甩头,似乎是想甩掉这些莫名的思绪。他收起手上的信息窗口,走进安东谢尔盖大街49号。这里是节点代表大会与党代会的会场,也是他的办公地——受限于现代的技术,共联者的集群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集群,而是采用多个核心节点的意识互联。而这些核心节点的意志代表来此参会,形成的决议才能代表总意识“主体”的意志。凌斯尔提亚共联者中央思想局便是处理此事的专门机构,负责代表大会的召开与相关工作。
“委员长,”一道涟漪在凌风青的意识中波动起来,思想局常委李行舟赶上来,与他一同走进大楼,“局已经备好了。方尧完全不知道。他已经是瓮中之鳖。”
“按原计划执行就好,主体会依照我们的决议行动的。”凌风青头也不回道。
他们的交流完全没有动嘴,连眼神都没有交会。他们每个人都是主体的一个节点,个体间维持着高强度的互联。这种互联不仅是网络间的,更是思想间的。他们的交流根植于意识中,真正意义上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也是口号上的。
“说起来,方尧也是个奇人了——他还真信互联互通那套,自己的意识几乎是完全浸入了格式塔里。要我说啊,浸入个两三成,让别人看不出来,意思意思也就罢了,还真信‘共联革命’掀翻全世界,解放人性那套啊——不过也是因为他这行为,我们才费这么大劲构筑了一个新的思维共联网来规避主体……委员长,事成之后,我估计这套内网应该不会废弃吧。”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思维流向。
凌风青无动于衷,他的思维中出现了一道代表肯定的涓流。
“我就知道……”李行舟不经意间脱口而出一句话,“……设下监控的人,自然会想办法逃离监控的……”
凌风青不置可否——从神态到意识层面的不置可否。
方尧手中的窗口闪动,上面是一份报告——在阅读这份报告的时候,他关闭了意识互联。这固然可以让他暂时离开主体的意识之海,但也意味着在这样东西上,他得不到格式塔的任何回应。
“方尧,我将会死去,但在那之前,我将这份报告交给你。你是我选定的继承人,你是下一任的[元共联者]。”
早期不完善的格式塔带来的巨大精神冲击让凌斯尔特·欧阳英年早逝。在弥留之际,他将他的衣钵传给了方尧。这无疑打了凌风青一记重重的耳光——在组织内,他的地位依旧比不过方尧。两人的施政理念多有不合,方尧主张摧毁一切,打垮一切,从零开始建立新的人类文明。而凌风青更为保守,也更为现实——他是一个大白江主义者,只希望能够留下一个新的白江帝国,以此为基础向周遭蚕食扩张。循序渐进地建设理想国。两派斗得如火如荼,双方实力旗鼓相当。但方尧有另一层身份——
他是共联革命军的大元帅,掌控着军事格式塔近一半的节点控制权。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联络最亲近的几位高级军官,一同发动大肃反。
只是……
他突然回想起十多年前的片段。
他被帝国驱逐,颠沛流离来到雅尔达。他参加了江枫的国防军,进过监狱,在那与妹妹重逢,也认识过几位挚友。后来他回来了,回到了他的同道者们中间。凌斯尔特,李行舟,凌风青,卡哲林,白杨,丹尼尔……他们奔走过,号召过,一同在凌城的街道上游行,一同在上扬斯克γ的冰天雪地里迎击贵族联军……
那会他们还是那么年轻。
那么现在呢?
十五六岁的少年皮囊在这百年内不会褪色,但隐身在其下的早已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孩子——他不傻,不会为了所谓的权力,将这十数年来他们苦心经营的一切化作泡影。
“……凌风青……”
“……你赢了。”
沉默的少年突然发出一阵自嘲的笑,他站起身,用力抚平身上正装的褶皱,出门去面对那场精心设计的审判与政变。
“你想要白江,我就把她给你吧,老朋友,老同志。”
那份《关于凌风青同志的秘密报告》在他身后无声地消散。化为一段段的碎片与乱码,再也无从辨析它的本来意义。
少年接过了手下递出的军帽,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现阶段,主体的一切工作是要打倒方尧主义!”
会场掌声齐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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